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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如月 文：梨落
答应跟王可恋爱之后，我们很快就结婚了。
他大我两届，在我毕业的时候，已经有了稳定工作，收入可观。在我毕业三个月后，在两家老人的操持下，我们举办了婚礼。
洞房花烛夜那天，婚床上洒了很多花生，我自然明白其中的寓意是早生贵子，可我不想早生，甚至不想生，因为我不想走妈妈的老路。
所以王可洗澡的时候，我悄悄地吃了避孕药。
21岁那年，终于等到一次可以去北京表演的机会，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全家人都很高兴，只有妈妈一个人躲在屋里翻看她在舞台上的照片，从十岁开始练习，至今已有十年。妈妈用手指摩挲着昔日的回忆，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她明白，如果留下这个孩子，自己的舞蹈生涯就等于结束了，可最终她还是向爸爸妥协了，向这个家庭妥协了，生下了我，成了一个全职妈妈。爸爸很爱她，努力挣钱，让妈妈的生活过得光鲜亮丽。妈妈也把这个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照顾的很好，可她自己却总也开心不起来，终日郁郁寡欢。我一次无意翻看到妈妈的日记，里面写道：如果有一天，我将离开这个世界，希望我的殓衣是纯白色的芭蕾舞裙。我在大四的时候，就到设计院去实习了，在师傅的推荐下，我成功应聘到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
我梦想着自己设计出的建筑图纸被采纳，拔地而起。我相信那种自豪和满足感是爱情和婚姻都无法给予的。从婚前一个月，我就开始吃常规避孕药了，但是悄悄地吃，不敢大张旗鼓。说到底，是否生育的主动权虽然在我手里，可是否要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并不能任凭我的一己之念就下定决策。而我断定，王可不会选择丁克，所以，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不解地看着我，让我心生愧疚。可天下哪个婆婆不着急抱孙子呢？婚后一年，我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婆婆就鼓动着王可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检查结果当然如我所料，两人都很健康，没有生育困难。王可见我满脸忧郁，以为是我有了心理压力，便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回去我就跟妈说是我的问题，慢慢来，既然医生说没事，怀上孩子是早晚的事。”我伸手抚摸了他的脸庞，笑了笑，欲言又止，心中的愧疚之情像爬山虎一样占满了心墙，可依然抵不过心中那一丝执念。中国上演的家庭剧里，有着太多因为孩子变得鸡飞狗跳的例子，有钱的没钱的，都逃不过去。我依然偷偷吃着避孕药，只是为了避免被发现，把药放进了一个原本装维生素的一个瓶子里。王可习惯在排卵期的时候亲热，我因心中有鬼，时常心猿意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很快两年的时间又过去了，婆婆再没了好脸色，一见面就说谁家又添了个孙子，谁家孙子都会叫奶奶了。五月底那天，王可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搂着我苦笑着说：“老婆，明天六一儿童节，大家都在讨论带孩子去哪里玩。”王可松开我，说：“你知道吗？同事们私下议论我是不是这里不行。”我明白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道理，为了解开他的心结，我拿出了那瓶避孕药，说出了实情。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说话了，“三年了，我被母亲逼着喝各种难以下咽的苦药，放弃娱乐的时间积极锻炼身体，滴酒不沾，在你排卵期的时候，在床上无比卖力，我还一直小心翼翼地怕你怀不上孩子压力大。我简直像个傻子一样活了三年！”“老公，我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因为我更爱我的工作，我不想走妈妈的老路。”“工作和我你更爱谁？你就忍心我如此痛苦吗？你生完孩子以后一样可以继续上班啊，不用像你妈妈那样做家庭主妇。”我不想再继续争执下去，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无奈之下答应他好好调整身体，断掉避孕药，半年后要孩子。我不再吃药，调整饮食，锻炼身体，准备迎接新生命。如果必须要生，那就生吧。一次下班后，同事聚餐，我将面前爱喝的红酒悄悄换成了果汁，却被眼尖的人看到，并上报给了我的领导。领导很快就找我谈话了，“李莎，你今年才不到26岁，正是奋斗的好年华，可别在这个时候被家庭牵绊，失去了晋升的好机会。”“对啊，你工作一直很优秀，公司准备让你带领个小团队呢。”我找一个要好的闺蜜倾诉，她给我讲了杨丽萍的故事，那个美丽的女子，为了孔雀舞，不惜与丈夫离婚，终身不育，在舞台上留下一幕幕经典之作。
当天晚上，我把这个决定告诉王可后，他起身去了客房。门重重地关上，哐一声响，我感觉到我们的婚姻都在颤抖。一连几天，任凭我怎么讨好，王可都一言不发，而且总是和朋友喝酒到深夜才回家。一周后那一夜，我始终没有等到他回来，拨出去的电话也被他无情挂断，只在微信回复我说：“我在我妈这儿。”我斟满一杯红酒，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往昔的浪漫和快乐回忆涌入脑海，让我感到更加孤单。出走一周后他回来了，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得出他一连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刚想拥抱他，他却伸手递给我一份离婚协议书。我红着眼睛问他：“难道你娶我是要一个生育机器吗？”王可用很平静地语气说：“李莎，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一大家人的事，我可以依着你，放弃这辈子做爸爸的权利，但我不能要求我妈放弃做奶奶的权利！”我委屈地说：“我只是不想这么早生，再晚几年行吗？35岁之前我肯定给你们家生个孩子！”王可叹了一口气，悲哀地说：“我妈等不了了，她被查出胃癌，精心照顾调理，也活不过三年。签了吧，对你我都是一种解脱，我也不想再逼迫你，真的太累了。”曾经以为的情比金坚，却如此不堪一击，我一时气愤，在协议书上签了字，除了我个人银行卡里的存款外，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离婚后，化悲痛为力量，我工作起来更加卖力，并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住，节约通勤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如愿以偿当上了小组长，小姐妹们组织饭局为我庆祝，有人说就要向我学习做事业性女人。其实，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非常想念王可，我想把成功的喜悦第一时间分享给他。可就在这时，我透过玻璃看到王可右手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左手提着周大福的包装袋，似乎还很恩爱的样子，我的牙齿不自觉地上下打颤。我抹去眼角的泪水，举杯喝酒，在酒桌上喝完又去酒吧喝，直到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妈妈问我原因，我说我不想成为生育机器，像她那样后悔终身。妈妈却说：“我从未后悔生下了你。虽然因为你的到来，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我的舞蹈事业，但是我明白我更在乎的是你爸爸和这个家，如果离开了他，我不会快乐的。”“那你日记里说去世的时候想穿着芭蕾舞裙呢？”我依然不解。“孩子，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毕生的梦想，但总会有些东西，比个人的梦想更重要，你真的愿意失去他吗？真的不爱他了吗？如果他和别的女人成立了家庭，再有了孩子，你看到会不会心痛呢？”妈妈的话像针一样一句句扎到我的心窝里，单是看到他和别人牵手，我已经那么疼，工作的喜悦并没能把这份疼痛融化掉。“我了解王可的为人，如果你依然深爱着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妈妈说完便挂了电话。
已经有人替代了我的位置，我再纠缠，自己就是个第三者。夕阳的余晖洒进来，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我却不想去开灯，在黑暗里被孤独啃噬每一根神经。我在微信对话框里打字，打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后，再一个个删掉。夜里一点，屏幕亮起，是王可的来电，我紧张又兴奋地快速接起，那边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李莎吗？王可喝多了，轻度酒精中毒，在市医院急诊部输液呢，这会还没醒，你来看看他吧。”不等我问她是谁，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急忙打车赶往医院，在急诊部的走廊上，一个有点面熟的女孩拦住了我说：“你是李莎吧？他还没醒，有时间和我聊聊天吗？”“你是谁？”我明知道她应该就是王可的现任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他爱的是你，我什么都不是。”女孩似乎很伤心，可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我跟着她到了妇产科的楼层的手术室外，每一个准爸爸都在翘首以待自己的孩子被抱出来。我瞬间明白了她带我来这里的用意，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不能剥夺王可做爸爸的权利，还有他作为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既然我嫁给他，就不能自私到只为自己着想。我突然希望王可也有等在产房门口的一天。
“你怎么知道他不爱你？我们已经离婚了，是他提出的。”我问道。
“我是个一穷二白的刚毕业的女孩，别人介绍我们认识的，他说的很直白，结婚后就要生孩子，我很爽快就答应了。
可是每次问到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他都支支吾吾的，在他妈妈的再三逼迫下，他也只是带我去买了一枚戒指。
我为了尽快稳固自己的位置，几次引诱他和我上床，以为怀上孩子以后，他就不会再犹豫了。可是，无论我如何勾引他，都无济于事。”
“那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怎样？他仅仅是不爱我的话，我们可以日久生情，可如果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是容不下别人了，我可不想自讨苦吃。”
“谢谢你！”
我发自内心地向她表示谢意，如果不是她告诉我这一切，如果不是她选择放弃，或许此生，我就要错过一个爱我至深的男人，孤独终老。
王可疑惑地看着我，我拉起他的手说：“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避孕，我也想明白了，我们复婚吧，我愿意生孩子，立刻，马上！”王可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再细问，嬉笑着说：“在这里行吗？”虽然复婚这事举行婚礼有点荒唐，但王可还是张罗了几桌酒席，认真布置下现场，邀请至亲前来热闹一下。他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对我说：“谢谢你能再次做我的妻子。”我高高举起戴着钻戒的手向大家晃了晃，大声喊道：“我们孩子百日宴的时候，你们也都要来参加啊！”一个月后，我怀孕了，全家上下开心地合不拢嘴，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婆婆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可是天不遂人愿，婆婆在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孙子后，就撒手人寰了。
出了月子后，王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把孩子丢给保姆，带我去了一个地方。那是一家二百平的办公间，只是装修有些年头了，显得有点破旧。王可问道：“喜欢这个地方吗？我把他买了下来，装修留给你自己设计，以后你就是总经理，不用害怕被炒鱿鱼了。”“有妈留给我的一部分，还有我自己投资理财赚的一些。”王可说的很轻松，我也不再细细追问，这一刻，我想的是过几年，再给他生个小情人，此生能拥有这样一份爱，嫁给一个这样如此疼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那个商铺装修完毕后，我邀请我的投资人加老公前去参观，他像品宝一样认真审视每一处细节的设计。王可边说边用手抚摸着我散落在肩膀上的秀发，脸上荡漾着迷之微笑。记得当初，我就是被他这冬日暖阳般的微笑俘获的，没想到多年以后，我还是对他的笑靥如此痴迷。“以前你从不喜欢花，觉得那是好看不实用的东西，很快就会枯萎，但现在，这里的百合花香沁人心脾。以前你总是将长发挽起，不允许有一丝碎发散落，但现在，你任由它们散落肩膀，随风飘扬。”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我学会了柔软，学会了顺势而为。
但我仍然认为，有的女孩选择不生，或者晚点生也没错，只要夫妻沟通好，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而我，不得不承认当母亲是一个痛苦但美妙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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