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粟
已经有十几年了，我成了故乡的过客，归时寒风彻骨，走时冰河未消，故乡仿佛十几年都未走出过冬季，而我也已很久没有见过它花红柳绿、饱满丰盈的模样了。
离乡是一种亏欠，时间终于给了我弥补的机会，在这个秋末冬初，海棠飘红的时节。
母亲听见了我推门的响声，就从屋里出来了，和那棵海棠树一起迎接我。
过往是清苦的，光是庄稼都已经吸干了大地的血，瓜果自是很少。近些年，母亲却在院子里种起了果木，石榴是早有的，已惊不起我心底的半点涟漪，山楂虽盛，辛酸之味避之不及，唯有新栽的海棠，让我起了新的牵绊。
海棠树已栽下有几年，我却从未在满树飘红的时候和它见过面。想其也就是零星的结几个果子，还会被鸟雀分食了不少去。但眼前宛若葡萄的长势让我很是吃惊，那种饱满的热情，似乎在嘲讽我这个不常回家的人。而我看见海棠树的时候，竟也有几分拘谨，它的坚守和丰盈弥补了我的缺席，却也让原本是主人的我成了访客。
海棠是长在小院里的，小果里也有家的味道。我放下行李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母亲迫不及待地给我介绍她的海棠：“看看，长得多好，可好吃哩。”
我想摘几颗尝尝，却被母亲拦下了，她执意要自己摘给我。母亲踮着脚，在她能够得着的枝头上选了又选，摘了几个饱满殷红的海棠果给我，我想拿去洗洗，母亲说：“不用洗，家里的，干净。”我便拿了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塞进嘴里，果肉绵柔软糯，酸甜的汁水带着一丝清凉贯穿脏腑，奔波的疲惫瞬间消散。
母亲是个精致的人，年轻时就常给自己盘发髻，衣裤朴素但干净整洁，菜地也被母亲打理得像用梳子梳过一样。此时，那个年岁比我还大的案桌上，切好的菜摆得整整齐齐。母亲是爱喝酽茶的，茶几上泡好的茶已经渐温，母亲说：“渴了吧，喝碗茶吧，我做饭去。”
母亲带了套袖在灶台上忙活，滋滋啦啦的响声和扑鼻的香气，把我拉回了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日子。饭后，母亲又摘了些海棠果，坐下来听我跟她讲我的工作和生活，她似懂非懂却又频频点头，高兴之处以至于脸上泛起了微红。临行的时候，母亲又剪了几枝海棠果带给她的孙子。
母亲老了，但她的人生却像这棵海棠树一样，结满了酸甜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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