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海边写文章的。
此时此刻,我在哥本哈根的海边,阳光和海浪声中,竟然也难得地觉得自己被上帝爱着。
二十六岁就从这里开始吧。
海岸线上下,是海鸥、飞机和船经过。如此自然,如此成为一体,好像它们都是从海里升起,也要回到海里去的。海鸥是从海里升起的,飞机是从海里升起的,船是从海里升起的,海托举起一个又一个生灵,托举起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境。我们在梦境的旁边,透明地活着,呼吸透明,快乐和痛苦都透明。
应该再带一本诗集来的。
不过海边这样美,不带诗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遗憾。
前几天在群里问,这边有无诗歌社团。群里竟然无人应答。又搜索网页。网页上罗列着几百个社团,大部分社团居然都只有一个人。社恐天堂名副其实。挺好的。如果是在故土,一个人的社团必定是建立不起来的。我们就是那么爱待在一起,不能独自生活的。独自行动在那里是罪过,代表自身有问题,所幸,在这里不是。也许我哪天会建起一个诗歌社团,等到口语精进一些的时候。
抱歉,我的脑子里全是海浪。没有办法思考自己在说什么,要说什么。我的表达不太连贯,因为海浪声在响,因为我在浪里。
哦有句歌词叫“海一望无际。我在浪里。”
哦我刚才在唱歌来着,唱的是Faye和安溥。
哦我好像失忆了。
哦有架木头栈道,人们可以走向海里,从栈道上跳下去。我也走上去来着,觉得自己像模特一样,受到万众瞩目(其实人不多,只有海鸥可以作为我的观众。)。然而在问过一个女人“从这里跳下去,海有多深?”她告诉我“大概两米”后,我就悻悻地原路返回了。
这并不妨碍我走在木头栈道上的时候,四下里被阳光和海水围着,觉得自己步入仙境,已经不在凡间了。
哦我上次看到海是四年前的事情。海一直在思念我,我就来探望海了。我们是朋友,海无法走路,我就要来探望海的。我们是好朋友。虽然我不是蓝色的,我也吸引不来船只,但是我和海是好朋友。
我要说什么?
哦我刚来到海滩,去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问她要在哪里换泳衣,哪里有更衣室。她告诉我,她不知道哪里有更衣室,但我可以就地更衣,“每个人都这么做”。她说,“你不必觉得害羞。”她比划手势,“你就‘唰’地一下。”我们都哈哈大笑。于是我第一次在户外更衣。再往前一步我的脚都要踩在海水里了,我才更换泳衣。我对着海更换泳衣。没关系,我和海是好朋友。
然后我又问旁边的两个男孩,哪里有充气的工具,以便使用泳圈。他们说,“用你的嘴吹。”于是我第一次以人工呼吸的方式吹游泳圈。耗时约十五分钟。我都能看见泳圈里的白汽蒸腾,就像冬天的眼镜片。似乎只有我带泳圈来,似乎大家都会游泳。我的泳圈很好看,有晶晶亮亮的碎片。奈何它中看不中用。我最终没敢支撑着它游泳。我走出几步后,这个第一次使用的泳圈貌似就泄气了。
有两个女人坐着,她们每一个的体型都有我的两个半;有一个瘦一些的女人在读小说,她背对海水,似乎只是来晒太阳的;还有……还有什么来着?我要说什么?
我的表达似乎并不具有艺术感。抱歉,我的头脑里全是海浪。我逻辑不清楚。
哦我发现了两个非常诗意的画面,要告诉你们的:
刚才我走进海里,海水已经升到胸腔的位置。我问旁边的中年女人,“海有多深?”
“你多高?”
“172cm。”
“那我们高度相同。”
然后她说,“我可以给你作出演示。”
她就面对我,一步步倒退到海的更深处,直至海水将她淹没。
简直可以作为小说的结尾!一个和你高度相同的女人,为你示范如何被海水淹没!可以作为小说的结尾!
另一个画面是,我紧接着看见一双恋人,在海里亲吻。
从我的角度看去,Ta们的背后是白色的风车。Ta们就站在海里拥抱和亲吻。海水那么蓝,海平线那么安静,Ta们站在海里拥抱和亲吻,吻完相视一笑。真好。我简直想象不出比这里更适合亲吻的地方了。
我走在海里。我一向不喜欢走别人普遍走过的地方。但在海里,我得沿着别人的足迹。因为我发现在人们绕开的地方,全是石头。我的脚被膈得生疼。
哦我想起来了!我写这篇文章本来是要讲述这两年的成长来着。
我总是在想生命的意义。
本科的时候我曾动过当模特的心思。一次和朋友逛街,心血来潮去问服装店店家,“你们需要模特吗?”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要甜美型的女生呢。”我回到宿舍,被舍友们笑了半天。
现在我想盖一座自己的房子。
我还想拍一部电影。
我还没有学会画油画。2019年12月,我去看油画展。我正望着眼前的画出神,望着画中的女孩出神,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说,“很像你。”我转过脸去,看见一个男人,在笑望我,“很像你。”我怀疑自己遇到了画家本人,但不太敢确认。要知道那些年里我的手机屏幕就是这个系列的画,要知道我很久前就想拜这位画家为师。他称呼我“小妹妹”,眼睛炯炯有神。他向我介绍别人的画,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我们没有真正认识。时至今日,我的直觉都告诉我,那一刻是命运的转角。
海风变得有些冷了。但阳光还在我的脊背。
抱歉,我神志不清楚。我的头脑里、身体里全是海浪。
上个月,柿柿问起我对未来的打算。我告诉她,“我不确定。但丹麦是个让我对未来有信心的地方。”
上个月末的一个晚上,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站在别墅外边的旋转楼梯望,望见马路对面有个骑自行车的人停在路边。中间隔着宽阔的马路,我完全看不清Ta的脸,甚至分不清性别。但是我向对方挥挥手,打招呼,对方竟然也向我挥挥手。
真好啊。
社恐如我,竟然也是可以如此敞开的。和同乘电梯的、同过马路的,和路过的每一个人微笑。近几年总是对人防备,以为是生存本领,殊不知是在人人自危的环境中浸染过久。近日才回到那种放松的状态中去,莫名其妙地信任周遭的人,陌生人。相遇本该如此。
在这里总是能感觉到人与人的那种同源的信任,感觉到彼此连结。大概这就是精神故乡吧。
我要说什么?
我好幸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幸福了。大概五年?
我好幸福。
平日里我都是不幸的,但是今天在海边很幸福。
我躺在海滩写这篇推文,就是为了留住幸福啊!
哦对了,我还看见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进海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赤裸着身体!这真的是小孩子的特权了!可以在人群中,以赤身裸体的姿态,走进海里。我好羡慕他!一个寓言样的!一个赤子!
啊海面上有冲锋艇!我也想坐船!啊我要在这边待到暮色尽!
生命是彩色的。
我想在海边睡觉啊。
啊对了我本来要在这篇文章中感谢朋友们的!
谢谢雅文,谢谢潘轩,谢谢Andy,谢谢子辰,谢谢田大叉,谢谢永博,谢谢悦东,谢谢安博,谢谢接受我采访的屈老师和郑豪和段友文老师,提前谢谢未来会接受我采访的人。
啊我的感谢本来要写一大段的。但是我现在神智不清。
没关系,我此刻好幸福。
啊我有许多雄心壮志。
这边的饭菜还比较符合胃口的。这倒是很意外。
我和海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经常见面,就该坦诚相待。
生命是彩色的。
我现在要去那边小卖铺买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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