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其实就是一种交易
撰文：有故事的汤碗
01
早上6点多，我才睁开眼，就看到王姨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
“肚子饿了吧？我在家里给你熬的红豆小米粥，还有牛奶炖鸡蛋，这是我跟着抖音学的，又嫩又滑！”王姨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了热水浸湿毛巾递给我：擦把脸，快吃饭！
我头天刚做了剖腹产手术。离预产期本来还有半个多月，我来医院做产检，医生说胎盘已经老化，需要尽快把孩子生下来。打了催产针没有起作用，只好做了剖腹产。
老公周翔陪了我一天一夜，这时候，躺在陪护床上睡得正香。
我提前生产，预定的月嫂不能来医院照顾我，临时找月嫂又怕不靠谱。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姨来医院看我，她拍着胸脯说：别担心，有我呢！
王姨是公公的后老伴儿，半年前才跟公公一起生活，算是我的后婆婆。
大概出于一种本能，我打心眼里非常排斥王姨。平时我和她鲜有往来，偶尔见面，也只是礼貌而生疏打个招呼而已。
但凡有点办法，我也不想让王姨侍候我坐月子。
可是，我从手术室出来，王姨就把我和孩子照顾得非常周到。王姨手脚麻利地给宝宝烫奶瓶冲奶粉、换尿布，甚至，她见周翔给我买的卫生巾不好用，专门去药店给我买了卫生裤。
有人说，月子之仇，不共戴天，月子之恩，终身难忘。
我吃着王姨亲手做的早饭，在心里盘算着，等我出了月子，给她买个金链子，表达一下心意。
02
其实，王姨做过公公的护工和住家保姆。
婆婆去世不久，公公在公园锻炼时不小心跌倒了。他年龄大了不经摔，膝盖一块骨头粉碎性骨折。住进医院后，医生从他腿上取了一块骨头补在膝盖部位。
那时，王姨是周翔给公公找的护工。
周翔常年在外出差，我当时刚怀孕，而且儿媳妇儿照顾公公，也有诸多的不方便。没办法，周翔只能给公公找护工。
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公出院后，王姨作为住家保姆，又照顾了公公三个月。
公公生活能自理了，周翔跟王姨结算工资，打算辞退她时。公公吞吞吐吐说，想跟王姨搭伴过日子。
当时婆婆去世没多久，我们从感情上都无法接受王姨。
而且，公公还说，要给王姨凑20万的彩礼钱。公公手里没有那么多钱，让周翔拿5万块。
“现在小伙子娶媳妇儿，也没有20万的彩礼，王姨可真敢要！”我忍不住嘀咕说。
公公辩解说：你王姨要照顾我后半生，一个月的保姆费也需要三四千。我们一起过日子，总不能给她每月付保姆费吧？她要一笔彩礼钱，也是想要份保障！
周翔孝顺，拿了5万块钱给了公公。公公凑够了20万，才把王姨娶回家。
我因此总觉得，王姨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听说，她儿子还没有结婚，她跟公公要的这笔彩礼，将来估计就给儿子用了。
王姨嫁人收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儿用，她可真是把算盘顶在脑门上，会算计！
03
王姨尽心尽力侍候我坐月子，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前对她的那些成见，也几乎烟消云散了。
我出院后，王姨为了照顾我，和公公一起搬过来，住在了我家里。
我和周翔住的是小两居，一家人挤在一起，生活上有诸多不便。然而，王姨却时不时“啧啧”两声：电梯房就是好啊，不像我和你爸，虽然住的是4楼，买菜回来爬楼梯累得够呛。尤其是你爸，腿脚不利索，爬到三楼就开始大喘气……
手术后，公公恢复得不错，却也留下了后遗症，稍微多运动一点，腿就不舒服。
“家里就是太小了，要不，你跟我爸就住这里不走了！”担心王姨和公公有住下来的打算，我试探着说。
王姨干脆地拒绝了：你出了月子我们就回去住，你这房子本来就不大，有了孩子，就更拥挤了，我们不跟着凑热闹！
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一码归一码，我感激王姨照顾我坐月子。但是，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我不敢保证不产生矛盾。
04
我出了月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金店给王姨买了一条金项链。
在这个城市，我们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周翔在宴宾楼定了桌酒席，一家人吃顿饭，就算给宝宝过满月宴，顺便也答谢王姨对我的照顾。
王姨送给宝宝一对带着铃铛的银手镯，公公给宝宝包了一个大红包。我拿起手提包，准备把送给王姨的金链子拿出来。
“我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我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然后买套电梯房！”公公放下筷子说道：“我腿不好，爬楼很吃力。再说，那套房子没暖气，人老了不经冻，用空调太干燥，还费电……你们看怎么样？”
我没有把装着金链子的首饰盒拿出来，而是从包里抽了一张湿巾，擦了擦手。
公公住的房子是学区房，周翔的户口跟公公在一个户口本上。我和周翔都打算好了，将来要把宝宝户口上在周翔的名下，方便宝宝上重点学校。
现在公公要卖房，那宝宝将来读书怎么办？
而且，最重要的是，学区房是公公和王姨的婚前财产。卖了学区房再买电梯房，就成了他们的婚后财产，那房子不就有了王姨的份儿？
将来王姨的儿子结婚，如果没有婚房，他借着照顾王姨住进电梯房，那不是鸠占鹊巢吗？
公公耳根子软，表面看起来是他要卖房买房，说不定，都是王姨在背后撺掇。
难怪王姨精心照顾我坐月子，也许，她做的都是表面文章，真正的目的，还不是先打感情牌，让我们对她产生好感，然后同意公公卖老房子买电梯房？
“爸，按说那套房子是你和我妈的财产，我妈不在了，你或住或卖，我和周翔都没有发言权！可是，那套房子是学区房，卖了房，将来你孙子上学怎么办？”不等周翔开口，我就软软地怼了公公。
面对着满桌饭菜，我瞬间没有了胃口。宝宝在婴儿车里哭了，我放下筷子抱起了宝宝。
“我抱宝宝，你趁热吃点菜！”王姨伸手要抱孩子，我一扭身，没让她抱。
王姨讪讪地缩回手，对公公说：你看看，本来大家都挺高兴的，你偏要提卖房子的事儿！
“老子卖自己的房子，也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公公脸色一沉，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我抱着孩子扭身出了包间，满月宴不欢而散。
05
我们从酒店回来，王姨就要和公公搬回去住。
我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王姨收拾东西。
倒是王姨，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小西啊，虽说你出了月子，但身体还没恢复，一定要注意保养，别留下什么病根儿……本来我打算再照顾你几天，你爸非要回去住！
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卖房子的事儿，你们不同意，我劝劝你爸！你也知道，你爸性子拗，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王姨絮絮叨叨说道。
“王姨，到底是你要卖房子，还是我爸要卖房子！”
“小西……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是跟你爸说过，住电梯房方便，但是我确实没有让他卖房子！”王姨急急地辩解道。
我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王姨可真是个戏精！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王姨和公公搬走以后，她隔三差五过来，给我送一罐鸡汤、一碗粥，或者进了门，就洗洗涮涮打扫卫生。
王姨甚至送了我两盒燕窝，说是她儿子从马拉西亚打工回来给她买的。她说自己吃不惯，我刚生完孩子，更需要燕窝滋补。
公公也没再提卖房子的事情，难道，是我误会了王姨吗？
06
那天，王姨过来帮我拆洗被褥。她刚把拆下来的被套扔在洗衣机里，就接到了公公的电话，说他在阳台上逗鸟，不小心被小凳子绊倒摔了一跤，腿疼，站不起来了。
王姨急急地赶了回去，我也给周翔打了电话，他们把公公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说公公原来做过手术的膝盖又受伤了，伤情不严重，但是需要好好休养。
公公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回家休养，我和周翔抱着孩子过去探望公公。
公公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们进了卧室，却没有闻到病人身上的怪味儿，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皂香味儿。
公公半躺在床上看电视，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暗红色的丝绸睡衣，脸色红润，精神不错。
看起来，王姨照顾公公很尽心。
公公寒暄了几句，话题一转，又谈到了买电梯房的事情：我这腿经不起折腾了，医生说了，以后要避免爬楼梯……我跟你王姨商量了一下，这个电梯房，一定要买！
公公把床拍得“啪啪”响，表达他买房的决心：必须买！
“你们放心，咱不卖这个学区房，不影响宝宝将来读书！”王姨急急地接着公公的话茬，给我解释说。
可是，不卖老房子，哪里来钱买电梯房？我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该不会又让周翔拿钱吧？
即使买套小电梯房，最少也得40多万。先不说我们是否愿意拿钱给公公买房，事实是，我们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07
王姨把我让到沙发上，说要跟我商量买房的事情。
王姨说，上次公公要卖老房子买电梯房，见我和周翔都不同意，她就把公公拦住了。
这次公公摔倒了，他又提到买电梯房的事情。王姨也觉得，他们年龄大了，还是住在有暖气的电梯房比较方便。
“你们也别担心钱的事儿，你刚生了孩子没上班，周翔一个人养家，我知道你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买房子的钱，我们凑的差不多了！”王姨说道。
“爸，你哪里有钱买房啊？”周翔听了王姨话，忍不住问公公。
公公“哼”了一声，拿着遥控调换电视频道，没接周翔的话茬。
王姨说：你爸给我的20万，我一分也没动，正好可以拿出来买房。我儿子这几年在国外打工，也攒了一些钱……
原来，王姨的儿子和女朋友一起在国外打工，这次回来，他们买了房子，也定了婚期。得知王姨想买房，他们还是从结婚的费用里，挤出了10万支持王姨。
王姨的儿子说，他结了婚还要出国打工。以前王姨自己在国内，他特别不放心，担心王姨有个病病灾灾，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干着急。现在王姨有公公做伴儿，他在国外打工也安心。
只要两个老人过得好，花点钱也是值得的。反正年轻人赚钱相对容易，钱花了，很快就赚回来了。
公公找老朋友借了点钱，他和王姨打算把老房子租出去，租金也凑起来买房。王姨和公公现在已经凑了差不多40万，他们已经开始看房子了，想买那种可以拎包入住的小套电梯房，二手房也行。
“爸，你把借别人的钱还了吧，我想办法给你凑20万！”周翔看都没看我，跟公公说道。
“对，王姨，你和我爸一人拿20万，房子写你俩的名字！”我忙不迭地说。
王姨呵呵地笑了：能行！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次买房子，你爸这边要是没拿钱，那房子就写我的名儿。你爸拿一半钱，那把你爸名字也加上，我们也算有了共同财产了……我们住进电梯房，生活质量高一些，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呢！
王姨善良却不失精明，还真是人间清醒！
08
很快，王姨就看中了一套二手房。
房子是我们小区的小户型，和我家就隔了一栋楼。
王姨说，她和公公住的离我们近一些，将来方便帮我们照看孩子。
当然，公公和王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和周翔也能及时赶过去照顾他们。
王姨和公公搬家那天，我把之前买的金链子送给了她，当作乔迁贺礼。王姨不迭声称赞金货的成色好，背过身，她悄悄抹了把眼泪，又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咱娘俩好好处！
都说婆媳是天下最难相处的关系，照这样说，后婆婆和儿媳，那就更难相处了。
我一直用戒备的态度对待王姨，把她当作一个入侵者。即使她在掏心窝子付出，我也认为她别有所图。
其实，王姨也算是有所图，她图晚年有个男人和她作伴度日月。她唯一的儿子远在国外，她也图情急时候，身边有年轻人可以依靠。
但是，王姨在有所图的同时，她一直俯下身子在真诚地付出。
很多时候，人际关系其实就是一种交易，想得到什么，就先付出什么。只有这样，才能建立一种稳定的交往关系。
婆媳关系亦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