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雨季是说来就来的那种,随时都可能暴雨倾泻,下个几分钟之后就戛然而止。空气潮湿闷热,到处都充满叶子腐烂的味道。年近四十的阿玲独自坐在车里,手中握着一根催卵针,掀起了衣服,四五厘米的针头缓缓地扎进了肚皮,她的眉头紧锁,内心的痛苦无以言表,常年累月的扎针,肚皮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阿玲呆滞的眼神空洞洞的看着车窗外,暴雨不断冲刷着挡风玻璃,却冲不走阿玲心中的阴霾。想起和丈夫结婚的这八年,泪水沿着面颊慢慢滑落。
阿玲是一名在新加坡中学任教的中文老师,知书达理,性格温和,对待学生和同事都非常的好。尽管她非常热爱这份工作,但是新加坡是以英文为主要语言的国家,中文所占的比重是很少的,就像是我们的音乐课和体育课,显得可有可无,学生貌似也不是很尊重她,上课时候调皮捣蛋,作业不按时完成。学校领导在开会的时候只会强调英文和数学的重要性,阿玲的存在感特别低,但阿玲仍然倾注所有的爱和关心给她的学生们,帮助落后的学生补课。密密麻麻的批改学生的作业,对待学生从来不表现任何情绪。
她的生活看似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充满了挑战和艰辛。她和丈夫的婚姻,像是停滞不前的一汪死水,家虽然被布置的很温馨,却无法掩饰两人之间日益加深的隔阂。男人逐渐疏远了她,甚至彻夜不归。每当夜幕降临,这个家就变成了两个人疏远心灵的避风港。
白天在学校里工作繁忙,回到家依然非常辛苦。阿玲的公公是个中风瘫痪的老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人伺候。阿玲每天下班后接替保姆,烧饭洗衣,给公公喂饭,给他洗澡,更换尿不湿。待给公公安顿好一切后,深夜才能给学生批改作业。
相对于身体上的劳累,压着阿玲踹不过气的更是心里上的挣扎和煎熬。结婚多年,阿玲一直没能怀孕,尝试了各种方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也是这个原因,夫妻之间的感情早就生了间隙。丈夫对她日趋冷淡,维持着名义上的夫妻。阿玲几乎麻木地奔走在家中、学校两点一线上,人生似乎一片灰冷,乌云密布。
夜深了,房间里弥漫着沉默和忧伤。阿玲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她的心情就如同这湿哒哒的天气,不厌其烦又卑微地渴望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她娴熟地给自己打排卵针,数好日子等丈夫的配合。
终于听见了脚步声,阿玲终于等到丈夫回来了,却带着满身的酒气。
“怎么这么晚才回,我一直在等你。”
“你自己先睡嘛,等我干嘛呢?”
“今天是我的排卵期,医生说我们需要尝试的。”
“都尝试八年了,要有早就有了,今天太累了,我没有心情。”
说罢,丈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他的书房。阿玲看着砰的关起了房门,眼里充满了苍凉和失望。她坐在床沿,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夜色如黑色的苍穹,仿佛要将阿玲吞噬,她知道和丈夫的距离正在拉大。阿玲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乌黑秀丽的长发垂落了下来,深埋了自己的脸庞。
伟伦是阿玲的一名学生,和众多其他学生一样,都是中文成绩比较差的一类。阿玲不想她的学生学的有多好,只想在期末统考中能够及格,原本中文在学校就得不到重视,如果再出不了成绩,很有可能中文就被取缔了。每次批改学生的作文,大面积的错误让阿玲很是头痛,她决定牺牲自己的时间,每周三下午单独给这部分问题比较严重的学生补课。
伟伦是学校的武术特长生,在一次武术课上训练崴伤了脚,在医院治疗脚伤的时候意外碰见了正好做检查的阿玲。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善良的阿玲就顺便送伟伦回家。伟伦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和其他调皮捣蛋的孩子比起来,伟伦显得成熟豁达。他的父母常年都在中国做生意,身边也没有其他亲人,得知伟伦一个人生活,阿玲出于本能的关怀,在他脚受伤期间每天送他回家。阿玲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人,在家里面对公公在床上大小便,毫无嫌弃地帮擦洗,从床上搬到轮椅,再从轮椅搬到床上,任劳任怨。永远展现她最美的一面。
在新加坡中文始终得不到重视,周三下午被留下来补课的几个差生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两两抱着头在聊天。有时候阿玲去一趟办公室回来,时间还没到就全部溜走了,经常教室里就剩下伟伦一个人,阿玲甚是无奈。但她没有放弃,经常一个人走到窗前静思发呆,思考着如何改变这些学生对中文的态度,而此时,伟伦经常悄悄地偷拍阿玲的背影。
在阿玲的悉心教导下,伟伦的中文有了很大的提升。原来伟伦的父母要求伟伦必须学好中文,将来到了中国继承他们的事业。伟伦是一个单纯的男孩,他更多的是想接近阿玲老师,寻找着成长中的依靠和关怀。老师的举动,让父母常年在外独自一人居住的伟伦感受到了如同母亲般的温暖和关爱。他也开始对阿玲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他渴望和阿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阿玲从来没有放弃对命运的抗争,她渴望孩子的念想从来没有破灭,即使丈夫早已经不做念想,或者热枕早已冷却,阿玲还是固执地一意孤行地拿自己的身体一遍遍做试验。她又一次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虽然医生一再嘱咐需要家人的陪同,但丈夫还是缺席了。他每次都有太多的借口逃避家庭责任,不是开重要会议,就是陪客户打高尔夫球。阿玲躺着那里静静地看着医生摆弄各种手术器械,听着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麻醉通过静脉缓缓进入了身体,阿玲慢慢闭上了眼睛。医生操纵冰冷的手术器械插入了下体,长达40厘米的长针要刺入卵巢,吸取存活的卵子。医院里也存有阿玲丈夫的冷冻精子。
回到家里阿玲拖着虚弱的身体躺在床上,她多么希望丈夫能陪着她,哪怕就静静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也好。为了家庭,各种隐忍、任劳任怨地付出,却换不来丈夫的疼爱,她的温柔贤惠,通情达理也没有换来丈夫的认可。阿玲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她总是默默的承受着,没有跟丈夫歇斯底里的争吵过。她认为只要有了孩子,就有了家的温暖,丈夫的心也会回到自己身边,所以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取卵了。这次去医院之前阿玲还先去了寺庙许了愿,求了一个锦囊包挂在了床头。她已经很疲惫了,她是真心的希望这一次能给她带来好运。
很快阿玲又投入到了学校的工作,办公桌上面放置了一份伟伦的作业试卷,留下来补课的几个差生也只有伟伦能够按时交作业了。伟伦的试卷字迹工整,卷面整洁,并且在最后一面上贴了一个便签纸,上面写到:“周二下午我参加武术表演比赛,请来观看。”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比心。阿玲看到这里终于笑了,多少让她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的萌动。
或许对于阿玲来说,伟伦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新的体验。伟伦中文成绩的提升让阿玲很是欣慰,经常教室里就剩伟伦和阿玲在一起,伟伦做完功课,阿玲和他一起吃榴莲,然后阿玲开车送伟伦到小区门口。处于青春期的伟伦喜欢上了温柔且关心他的阿玲,这种情感或许有对老师的尊敬、有青春期的冲动、也有对母亲般的情感依赖。阿玲似乎也被动地接受了伟伦。在冷漠的夫妻感情下,阿玲渐渐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情感滋生,一种既让她心动又让她害怕的情感。
在一次帮公公喂完饭,擦拭完身体,更换衣服的时候,阿玲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医生很抱歉的通知阿玲,还是失败了。阿玲没有控制住悲伤的情绪,因为她真的很疲惫了,心理上和身体上再也经不起摧残了,更为难过的是依然看不到生活的光明,阿玲哭了。但她只是背着公公小声的抽泣着。
其实瘫痪多年的公公心里比谁都清楚,阿玲这些年承担了太多的苦楚,阿玲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能说话,看到阿玲的悲伤,他也老泪纵横了,他觉得自己太不对这个儿媳妇了,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累赘。
从学校回来,阿玲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着公公,不辞辛劳的操持着家务。阿玲是个很细腻的人,公公的床铺都被整理的很平整,晾好的干净衣服都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阿玲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她梦见公公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婴儿,小手小脚蜷缩在一起,像天使那样的纯洁无邪。阿玲抱起了这个婴儿,抚摸他娇软的肌肤,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阿玲的心都被融化了,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满足。然后下一秒,这个婴儿的脸开始变的阴沉,继而开始狰狞起来,一声尖锐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阿玲于睡梦中惊醒过来,外面的暴风雨吹动着窗帘,雨水不断地打了进来。阿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冲到公公的房间里,公公走了,唯一跟阿玲感情颇深的公公已经无声无息的走了,似乎带着对阿玲无尽的牵挂撒手去了,维系这个家庭的最后一个纽带也消失了。此时面对亲人永久离别,阿玲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层层的伤痛,她终于放声的大哭了,和窗外的暴雨共同撕裂着这个漆黑的夜晚。
卑劣是人天性的一面,当一个人没有等价利益交换的时候,他就会暴露自己最真实的面目。公公的葬礼上,阿玲的丈夫公然带着小三出现了,根本就是拿阿玲当空气,很有可能是对阿玲的一种宣誓,这都是在阿玲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才出现的。阿玲虽然无比的气愤,但还是选择了沉默,对于婚姻她已经彻底失望了,真正的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料理完公公的后事,阿玲重新回到了学校,对于教学工作,她从来都是非常的热爱的。伟伦还是那么懂事,主动安慰阿玲不要因为失去了亲人而伤心。而夜晚疲惫的阿玲硬撑着批改学生作文时,她的目光停留在伟伦的作文上,灯影婆娑下,阿玲仿佛看到了伟伦小男生大丈夫的身影,她的嘴角也微微有些上扬。
随着补课时间的深入,他们两颗孤独的心慢慢靠近,面对伟伦的主动与炙热的情感,她生而为女人的情感被唤醒、被释放。阿玲和伟伦成为了彼此困顿、孤独人生中那难得的一抹阳光,给了彼此最需要的温暖与情感慰藉。阿玲每天都开车送伟伦放学,两人的关系逐渐超越了师生的界限,变的非常微妙。殊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原本阿玲只是把伟伦送到楼下,这一天不知怎么伟伦流鼻血了,好心的阿玲决定送伟伦上楼。阿玲在冰箱里找出来冰块给伟伦敷上,在伟伦已经止血后,阿玲还细心地弯下腰帮伟伦再观察一下。荷尔蒙爆棚的伟伦乘势亲吻了一下阿玲,还没等阿玲有所回神,伟伦就抱住了阿玲强吻起来,阿玲虽然一开始用力的挣脱,但她的理智没有超过三秒钟,在半推半就中顺从了…….
这段秘密的恋情真的能瞒天过海吗?初尝鱼水之欢的伟伦很快就陷进去了,在公交车上、在食堂里,伟伦总是想法设法的靠近阿玲,甚至不顾场合的要牵阿玲的手。
恢复理智的阿玲知道她已经犯下了大错,即使她的心里是爱着伟伦的,这段违背公序良俗的情感是不会有结果的,她要亲手割断这段禁忌之恋。精虫上脑的伟伦居然到阿玲的办公室等待阿玲,同事都投来异样的目光,阿玲忍无可忍,把伟伦拎到一个角落,怎料伟伦又上前索吻,阿玲给了他一记耳光。
伟伦手机偷拍阿玲的照片也泄露了,被同学看到了,两个人的秘密人尽皆知,学校毫不留情的给阿玲停职了,阿玲丢掉了她热爱的这份工作,伟伦没有受到什么处分。
这是阿玲最后一次开车送伟伦回家了,两个人在车上都沉默了。在一个空旷地阿玲停车了,她准备用这种不言自明的方式结束两人的关系。伟伦看着阿玲,他有着太多的不舍,他又一次去牵阿玲的手,还是被阿玲挣脱了。此时外面又毫无征兆的下起了暴雨,伟伦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阿玲,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伤心欲绝的冲出了车外,阿玲也不放心的追了出去,大雨中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泪水和雨水混和在一起。这场大雨还是冲掉了阿玲对伟伦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结束了这场不伦恋。
阿玲跟丈夫办了离婚手术,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的伤感。让阿玲感到可笑的是,丈夫的离婚协议上还特意写上一条:他以后不会承认他在医院的冷冻精子带来的一切结果。阿玲也明确表示不会再用了。
阿玲收拾着家里的物品,她要马上离开生活了八年之久的这个家了。偶然发现了一根没有使用的验孕棒,习惯性的给自己验了一下,卫生间里传来了阿玲痛苦的笑声,在这即将人去楼空的房子里,那痛哭的笑声如鬼魅般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挂在床头的锦囊包还在风中飘荡着。
这些年的不孕居然是丈夫的问题,阿玲的验孕棒上出现了清晰的两条横杆,她怀孕了。她止不住的泪水划过了脸颊,沾湿了凌乱的头发,她把头长时间的倚靠在墙壁上,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想到了什么,是想起了跟学生伟伦的那一次?还是想起来了公公去世的那个晚上给她的托梦?
校 审/尹宝智
—END—
余跃海,1987年出生,安徽省池州市人,近来误入热带雨,却怎么都出不来了。于是下定决心,书写阿玲老师坎坷不平的人生路。小说处女作。 |
6.文院以“慈善、公益、道德、良知”,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题。原则上不提供稿酬,但鼓励优质创作,对一些优秀作品(与阅读量无关)文院将给予50元以上,1000元以下的奖励。
儒林文院运行中心 资深顾问:韩成武 朱寿江 李广勇 曾毓琳 文学顾问:周子远 段明轩 马锁成 尹宝智 总 编:儒林翰士 总编办主任:寒 阳 副主任:马锁成(兼) 执行干事:纤 莲 闵春梅(兼) 审核组:季金平 纤 莲 工作组:张秀梅 王仁高 何声静 儒林文院编审委员会 主任:周子远 轮值主编:纤 莲 音频专职:周小丫 |
谢谢您的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