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冬季的雪来得有点早,刚刚立冬,纷纷扬扬的大雪便扑面而来。那纷飞的雪花好像是与北国大地久别的恋人,迫不及待地想融入这片黑土地的怀抱;又像高原上急驰的一匹匹白色骏马,经过长途的跋涉、奔跑,行至大马群山脚下时,思念、渴望夹杂着数日奔波的疲倦一股脑儿倾落在群山的环抱中,跌落在重重叠叠的矮松和灌木丛的发丝间、鬓角里;又如一朵朵圣洁的莲花,将无限娇媚绽放给坝缘山脉、田野。那未来得及脱光叶子的杨树、榆树被松散的雪片软软地包裹起来,晚风轻起时,携带着清雪的枯叶便随着风儿一起翩飞,越过丛林,飘过菜园,最后停落在山脚下的麦田里。收割完不久的麦田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麦茬,那些雪片在麦茬上一歇脚,便与整齐的麦秸粘为一体,相伴整整一个冬季。来年一开春,它们会被轰隆的大型农耕机械翻到土壤的最深处。被新雪覆盖严严实实的、彻底在雪中洗刷了尘土的麦秸,在空气中透着丝丝的甜味。站在苍茫起伏的麦田前,我似乎又闻到了儿时那新麦的芬芳。我是吃着白面馒头长大的,母亲常常说,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平日里多吃窝头咸菜的日子,我的童年显得格外香甜和幸福。因为我是家里的末末,兄妹六人中最小的一个,即使遇到灾旱年,父母也会把家里仅有的馒头留给我吃,也因为最小,三岁时母亲还没给我断奶,就在刚刚过了三岁生日不久后的那个初冬,母亲染上了严重的肺气肿,这种病在现在是小病,但在医疗条件还较落后的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却是大病了。那场病差点夺去了母亲的性命,我自然是被迫断了奶。母亲多数时间里都躺在炕头,脸色苍白。父亲在炕沿下的一个小泥炉子上给母亲煎中药,脸色总是阴阴的感觉。屋子里每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我再也不能粘在母亲的身上撒娇,离开了母亲的奶水和怀抱,饥饿和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我小小的心头滋生开来。母亲是家里名副其实的半边天,母亲这一病,家里的饭没人按时做不说,地里的活也堆在了父亲的身上,好在隔壁的一个姑姑和姑父对我们热情帮助,才勉强渡过了难关。那个姑姑虽然和我家是远亲,但是她的父辈是和爷爷一起从坝下同一个村落辗转迁徙到此地的,所以比其他的邻人更多了一分亲近。母亲生病的那一年姑姑经常来给我们家做饭,尤其是常常给刚刚断开奶水的我泡馒头吃,姑父则帮着父亲一道儿春播秋收。被开水浸泡过的绵软的馒头碎屑虽然不及母亲的奶水有营养,但是它却成了我断乳期间里最丰盛的食物过渡,也是母亲能够安心养病的一种宽慰。也许因为自己一出生血液里吸取了太多的馒头的养分的缘故,皮肤在成长的若干年中一直是蚊虫叮咬的首选目标,性格和肤发也是绵软柔弱成分居多。母亲的那场病持续了大半年,到次年初春的时候才好利索,我又能跟在着母亲屁股后面看她干活做饭了。经过了断乳期后的成长,在母亲做饭时偶尔也能帮上一点点小忙了。每次蒸馒头前,母亲都把一小撮碱粉放在一个小碗里,倒入热水,用手指轻轻搅动,直至碱粉完全融化,然后均匀地倾洒到已经发酵好白面的面盆里,再用手掌来回使劲反复揉合盆里的面团。在母亲揉面的时候,我时常会跪在炕沿边上伸出双手帮她摁住面盆,防止面盆在炕沿来回搓动,这样就能减少些许母亲揉面的时间和体力。面揉合好之后便放在一块长方形的面案上,用刀切成均匀的长条,再分切为形状相同的小块,放进笼屉里盖好。此时母亲会迅速的抓起麦秸一边填进灶膛中,一边对我说,馒头刚放进笼屉里一定要用旺火,火少了,蒸出的馒头会走形,而且麦秸在灶膛里不要打死结,这样火不会着旺,要用手腕不时抖动麦秸,这和做人恰恰相反,做人要实心,而烧火则要空心。母亲边说边利索地把塞入灶膛的麦秸抖松,火苗在灶膛里发出呼呼地声响,似有一阵小风拂入。偶尔有几粒躲藏在麦壳里的青麦被火烤熟了,毕剥作响后带着一股烧麦的芳香冲出灶膛,这个时候笼屉四周也冒出了悠长的白气,一缕缕馒头的清香自笼屉的缝隙里飘出。新出笼的馒头像列队的士兵,精神抖擞地码在笼屉里,悠悠地散发着新麦的甜味。深深地吸一口气,那香气便直入肺腑,勾起我肠胃里千回百转的食欲。母亲总在馒头刚出锅时用笼布包起几个,让我送给姑姑家的丫丫姐吃。看母亲蒸馒头、送馒头、吃馒头几乎成了我童年生活的核心。当一家人围坐在火炕的小桌旁品尝喷香的馒头时,父母总是不先吃,每一次欣慰地看 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微笑在他们一年年渐生的眼角褶皱里荡漾。父亲常在这个时候反复念着一句话,但愿今年的冬天雪下的比去年大一些,“九九有雪,伏伏有雨”,这是老辈人应验了的自然规律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习惯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大马群山下的麦田,尽管年关刚过,土地还在刚刚消融未尽的冬雪下沉睡,但是在父亲眼里,那块麦田里总有即将收割的新麦子,有与麦田一起酣眠的厚厚瑞雪……后来我们都渐渐长大了,外出上学,母亲把馒头切成片在锅里烤熟,撒上盐末儿,或在冬季闲暇时做成红糖或芸豆馅的包子,让我们带到学校当干粮吃。父亲每年秋末冬初,尤其是遇到大旱年的时候都要带领村人们去六十多公里外的锡林郭勒草原地界打草(在一根两三米长的木棍顶端安上镰刀,当地俗称大镰,以打草人为圆心以镰柄长度为半径,用来打割草场里茂盛的披碱草或其它牲畜可食用的青草),储备家里牲畜一年的青草。每一次远行的时候,所有的村邻们都带上几大包馒头片,来来回回一趟最少也得半个月,父亲和乡亲们是靠着这些馒头片充饥,为来年顺利春播拉回一车车青草。风又起,一片片雪花落入我的长发、我的衣袖。张开手,一片六角形的雪花轻轻地在手心里降落舒展,并在顷刻间融为清清的雪水。那晶莹的雪水渗入到我的肌肤,有丝滑的凉,又在瞬间传递给心灵温润的甜美和馨香。那一汪清纯的雪水里,融合着父亲的希望,母亲的笑容;融合着我、我们兄妹幸福、美好的童年往事;更融合着一代又一代邻人们在这块土地上用汗水和辛劳酿制的缕缕麦香!雪还在下,我习惯性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那沐浴在雪野里的,是萦绕在我魂魄里久久挥不去的麦香。
▋张沫末,1972年12月出生于河北省沽源县,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张家口市文学院签约作家,张家口市文联《长城文艺》第一、二届签约作家,优秀作者,张家口市作协常务理事,曾任沽源县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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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上缘,张家口市桥东区第十六届人大代表,摄影者,朗读者,美容产业事业经营者。张家口朗诵艺术联盟成员。河北省朗诵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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