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局长带咪咪来过局里许多次，全局的人都认识眯眯。
“眯眯怎么死的？”
“车撞死的。”
张科员还想问啥，杨主任却转身出了门。
杨主任的目的达到了，杨主任知道不出一个小时，全局的人就知道局长的眯眯死了。
局里的人背后叫张科员喇叭，她心里藏不住秘密，再秘密的事只要她知道了，全局的人也知道了。因而张科员来局里二十多年了，仍是个科员。
杨主任去街上买了个花圈，花圈上粘上两个白纸条，左边的白纸条上写的是：“眯眯千古。”右边的白纸条写上的是：“杨廉敬挽。”杨主任扛着花圈去了周局长家。
周局长的门口已摆了十几只花圈。
满脸悲伤的周局长接过杨主任的红包说：“让你破费了。”
杨主任说：“周局长节哀顺变。”
周局长说：“我的眯眯死得好惨。”周局长说着眼红了，杨主任很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却挤不出来。局里的人也断断续续地来了，钟科长，黄科长，程会计等人都一脸的悲痛，神色极其凝重。他们一边说着节哀顺变，一边给周局长递上装着钱的信封。他们一个个诉说着眯眯往日的好。
“眯眯多好，一看见我就打招呼。”
“眯眯是世上最聪明的，眯眯从不乱拉屎拉尿，拉屎拉尿还知道避人。”
“眯眯好可爱，好善解人意。那天我同老公吵架，心情极不好，眯眯竟看出来了，默默地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可如今眯眯却不在了……”黄科长竟然哭了，泪水淌了一脸，声音也哽在喉下吐不出来了。
黄科长流泪了，别的人也陪着流泪。这让周局长很感动：“想不到你们同眯眯的感情这么深，我替眯眯谢谢你们了。”
杨主任却挤不出一滴泪。杨主任心里有点慌，局里的人都伤心得掉了眼泪，就你一个人没眼泪，那周局长怎么看自己？
杨主任便故意想伤心的事，想去世的父亲苦了一辈子，没享一天福，心里极其愧疚，可就是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杨主任又想母亲突然去世了，但另一个声音说，母亲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得很，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周局长不满地看了杨主任一眼，招呼别的人去了。杨主任心一慌，完了，要是周局长把他的主任撤了怎么办？那就没活得现在这样滋润了，局里的人也会排挤自己，那今后就不要在局里混了。
这样一想，杨主任的眼圈红了。杨主任很想周局长看到自己这悲痛得欲哭无泪的样子。可周局长招呼别的人去了。
杨主任很奇怪局里那些人怎么那么容易掉眼泪。后来杨主任才知道局里那些人有备而来，都带了辣椒粉，他们同局长说话时都预先往眼里抹了辣椒粉。
参加眯眯的葬礼时，杨主任往眼里摸了好多辣椒粉，因而眼泪一个劲地流。
只是杨主任没机会让周局长看到。杨主任为了让周局长看到自己悲痛欲绝的样，便哭出了声：“眯眯，你真不该走。你走了，我怎么活？……”
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看杨主任，周局长对悲痛欲绝的杨主任说：“我也不希望眯眯这么快走，但既然走了也没办法，也别太伤心了。你的心意我领了。”
杨主任心里极兴奋，脸上却满是泪水。杨主任还想泪水流得更多一点，便掏出放了辣椒粉的纸巾拭眼睛。
不想杨主任弄巧成拙，一阵风吹来，纸上的辣椒粉刮进杨主任身后的人的鼻子里，那人呛待不停打喷嚏，他一边打喷嚏一边对杨主任说：“你往纸巾里撒辣椒粉干吗？”
周局长狠狠地瞪了一眼杨主任，说：“丢人现眼。”
“我，我，我……其实局里的人为了局长能看见他们的眼泪，都往眼睛里抹了辣椒粉。”
周局长低吼一句：“你还说，还嫌丢人不够？”杨主任忙闭了嘴，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这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了。
眯眯的葬礼很隆重。坟周围的花圈堆得山样高。
回局里的路上，张科员发着感慨：“要是我今后死了，能有眯眯一样多花圈那就好了，唉，我活得还不如眯眯这条狗。”
“那你下辈子做县长的狗，死后收的花圈更多。”
杨主任苦着脸一言不发的。
后来周局长又养了一条狗，周局长叫狗仍叫眯眯。局里的人都围着眯眯转，又都夸眯眯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这眯眯比小孩都可爱，比人都聪明。”
“眯眯，来，阿姨抱一下。”
“这眯眯像以前的眯眯一样，聪明，能看懂人的眼神，会体贴人。”
杨主任却没凑这份热闹。他知道他一上前凑热闹，同事都会躲开，彷佛他得了瘟疫。局里的人都可看出周局长很反感杨主任。同周局长反感的人走得很近，那也成为周局长反感的人，谁都不想成为周局长反感的人。
杨主任也知道他头上的帽子戴不了多久了，随时都被周局长摘掉。
这天，张科员又囔起来：“眯眯又死了。”局里的人一个个忙起来，准备礼金，找辣椒粉，在装有礼金的白信封上落自己的名。
大家正忙得不亦乐乎时，张科员又囔开了：“眯眯没死，是周局长得脑溢血死了。”
“消息确切吗？”
张科员说：“消息千真万确，电话是钱副局长告诉我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又要给狗鞠躬呢。”杨主任激动得掉泪了。
局里的人都朝杨主任围过来祝贺：“你终于有出头之日啦。杨主任再也不要受压迫了。”
局里的人知道钱副局长同张局长不和，张局长一走，钱副局长的副字准会去掉。杨主任是周局长反感的人，周局长反感的人钱副局长自然有好感。那杨主任就极有可能成为杨副局长。
周局长的追掉会，局里只去了几个人，追掉会与葬礼都极冷清，收的花圈才十几个。
张科员又感慨万千：“周局长活着时准没想到他的葬礼同他的眯眯的葬礼竟有天壤之别，唉，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