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的食材,最粗犷的做法,最平淡的外表,最本真的滋味,这就是搅团。在喜欢的人眼中,它就是人间至味。
许多以面食为主的地区都有类似的吃食,陕甘一带都叫搅团。
搅团是家常饭,低调内敛,过事坐席它上不了台面,招待亲朋它拿不出手。它就是自家饭桌上的寻常日子里的自在随性和自得其乐。
搅团是北方面食,地域特色明显,南方人乍见不免大惊小怪,这不就是糨糊吗?做搅团看着也像捣弄糨糊。的确也如此,初学乍练的人做搅团弄不好就捣成了糨糊。其实搅团和糨糊大有不同,套个化学名词,它们是“同分异构体”。
平凉人爱吃搅团,有日子不吃,心里就会念想。平凉搅团以面粉做的居多,一般有麦面搅团、玉米面搅团、高粱面搅团、荞麦面搅团等等。最大众的是麦面搅团,最好吃的是荞麦面搅团。不过荞麦面性凉,不易消化,不能多吃。还有杂合面搅团,比如将麦面和荞麦面混合,做出的搅团光滑细腻口感很好,又比纯荞麦面搅团好消化。面粉而外,还有洋芋搅团。洋芋搅团和面粉搅团的做法也不一样,洋芋搅团和打年糕一样是打出来的,在搅团中属于“另类”。
搅团吃法多,能干吃,能汤吃,可热吃,也可凉吃。干吃要有蘸水,汤吃最好配酸汤。搅团放凉,切块儿凉拌,有凉粉的脆爽又比凉粉耐饥管饱。搅团朴实没架子,有配菜不嫌多,没配菜也不挑剔,配菜可荤可素,随意混搭。刚出锅的搅团,还可以做成面鱼儿。面鱼儿爽滑可口,能凉拌也能热炒,是搅团家族中的“变种”。
搅团的搅,揭示了搅团的做法。搅团做法简单,就一个字,搅。在平凉话里,它又有专门的说法,叫chan。chan是方言,在汉字里还找不到这个意思的字,我就拉“搀”字来代替。平凉人说搀搅团就是做搅团。
搅团做法简单,一口锅、一根擀面杖、一些面粉和几碗水即可。没做过搅团的人可能会说,搅团是懒人饭,把面粉撒到锅里用擀面杖搅几下就行。其实大谬不然,搅团的搅不是胡搅蛮缠,也不是搅个三下五下,它自有套路。搅得不得当,就成了糨糊。有个说法,搅团要七十二搅,这期间还有个火候的把握,不能欠火也不能过火。搀搅团吃力费劲,往往一锅搅团搀下来,搀的人手酸脖子疼,比寻常饭食累的多了。搀搅团就像做人做事,简单但不能将就,随意而不可随便。因此,搅团是不能天天顿顿想吃就能吃,一般人家没那个时间精力。既然搅团难搀,搀的时候就不妨多一些,一顿吃不完,剩下的还能再换个吃法,有点像“一鱼多吃”。
搀搅团最好用柴火,宜大锅,生铁的那种,这样擀面杖搅起来才有气势,铺开了摊场,就有些大兵团作战的意思。如果就搀一碗一盘,反倒不好弄。如此说来,搅团自带豪放气质。
搅团难搀锅难洗,搀完了搅团,锅底常常就会粘有一层锅巴,平凉人称之为呱呱。呱呱嘎嘣儿脆,有嚼头,小孩子最喜欢吃。玉米面搅团的呱呱,金黄透亮,酥脆爽口,算是呱呱中的“上品”。
我也是吃着搅团长大的,小时候家里每隔十天半个月总要吃顿搅团。搅团是个调剂,让平淡的日子不那么寡淡。不过虽然从小经常吃,但我并不怎么喜欢搅团,不喜欢主要还是那时家里的搅团太素、太寡淡,没什么油水,蘸料不是醋拌辣子就是辣子泡醋,没有荤腥的厚重浓烈。我倒是爱吃呱呱胜过搅团。
对搅团的喜爱是在离开家乡之后。那一年妈妈来苏州帮我带孩子,为了照顾妻子口味,我们每天基本都是米饭炒菜,鱼啊肉啊。时间一长妈吃米饭有些怕了。一天她和我商量,晚饭吃搅团行不行?我说你看着办好了。我以为她说说而已,没想到晚上回家她已经把搅团搀好了。既没柴火,也无大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捣鼓出来的。我回来,搅团刚出锅。还是醋拌辣子,这顿搅团我却吃了个爽,那体验盖过了以往所有的搅团记忆。以前觉得肉好吃,吃了这碗觉得搅团比肉好吃多了,那种纯粹的面的味道和粮食天然的香让人身心熨帖。吃了一碗,还想再吃,妈说没有了,我很失落。不想妈还留了一手,第二天,我又吃了一盘凉拌搅团,那叫一个舒坦。这以后,每每回老家第一顿,妈问我想吃啥,我总说,搅团。
这个国庆假期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外出游玩,就待在家里,每天看书。这天,看贾平凹的《极花》,看着看着竟然看馋了看饿了。这本书里有很长的一段关于做搅团、吃搅团的描写。早就听说贾平凹喜欢吃搅团,没想到他对做搅团也是那么内行。不愧是大手笔,读着那些关于搅团的生动的文字,一碗新鲜出锅的搅团仿佛就在眼前冒着热气。看着喉结就有些耸动了,口水也要流出来了,肚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呼唤,搅团、搅团,要吃、要吃!书是看不下去了,想吃搅团的心情迫不及待。
老妈不在身边,只能自己动手。尽管从来没搀过,依葫芦画瓢总可以,我自信满满。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毕竟初学乍练,加之家伙什也不趁手,最终我真搅出一锅糨糊。更没想到的是,那一锅糨糊竟然也让我吃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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