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沙夜读 | 推板车和迷路

民生   2024-11-17 22:17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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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善辨建筑,但易迷路

推板车赚零花钱遇陡桥

迷路终见邮局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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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板车和迷路








推板车和迷路

作者:残雪


我是个路痴,从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那种,但我有一门特长,很善于分辨建筑物的特征——形状啦,颜色啦,质地啦,等等。在小小的长沙城里应该是很难迷路的,就那么几条街,街里的小巷子一般都相通。实在走错了,分不清方向了也可问别人。我们年幼时,城里人少,而且比较安全。

假期里,我去帮人推板车赚零花钱。
那位拖板车的大叔说很远,要过浏城桥,问我愿不愿意去。
“要过了吃中饭的时间,下午才回得来。”他补充说。
我当然要去!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路远的,可以赚一毛钱,机会难得。
他拖的好像是中药药材,用木箱装着,在车上码得高高的。这种货物,对后面推车的小孩来说很不利,因为没有可以稳稳抓住的点,你只能下死力往前推。
一想到可以赚到一毛钱,就浑身是劲了。我们的车走得不快也不慢,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记路。浏城桥,我还从来没去过呢。时间不断地过去,我的两只胳膊都酸痛得厉害,但还是忍着,忍过上午就好了。这时我听到大叔在前面说:“小姑娘,这就是浏城桥,这个上坡最难了。”
我伸着脖子朝前一看就吓坏了。这上坡不是一般地陡,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陡的马路。所有的板车都慢得像蜗牛,拖车的和推车的都在竭尽全力抵抗着大地的吸引力。我对自己说:“可不能松劲啊,一松劲就完蛋了啊。”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一鼓作气到达坡上。汗水流到了眼睛里,好痛啊。
当我终于结束搏斗到达坡顶时,全身都痛得厉害。后来又推了至少两里路,才到达目的地。大叔从口袋里拿出被汗浸透了的一毛钱交给我时,我的眼睛都发直了。这是我整个暑假里最大的一笔收益。然后我就转身回家了。
回家的路是多么轻快!我按记忆往回走,但还是走错了。浏城桥下的小巷子像蛛网一样分布着,样子都差不多。有一刻,我甚至来到了一条死路上:前面没有路了,两栋房子之间的过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这条死路肯定不是我原来走过的,于是我又往回走。
“经武路?嗯,你得一直往上走,拐右手弯。”中年妇女告诉我。
后来我忽然就看见铁路了,熟悉的铁路的上方,不就是那威武的小吴门邮局吗?所有迷路时的恐慌全消失了,我心里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一毛钱还在。多么令人欢欣鼓舞!当然,这种事还是有后遗症的。在几十年中,我总是梦见在长沙的蛛网般的小巷子里迷路,那既给我带来好奇心,又夹杂了隐隐的焦虑:我走啊走啊,每次都在最后找到了熟悉的出口。



作者简介


残雪,本名邓小华,1953年生于长沙。

1985年1月残雪首次发表小说,至今已有七百多万字作品,被美国、西班牙、德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颇具创造性的作家之一。

其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黄泥街》《苍老的浮云》《五香街》《最后的情人》等。曾获美国最佳翻译图书奖,两次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

残雪是作品在国外被翻译出版最多的中国女作家(一共近90本被翻译成各种语言 )。她的小说成为美国哈佛大学、康奈尔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及日本东京中央大学、国学院大学的文学教材。作品在美国和日本等国多次入选世界优秀小说选集。



朗读者

卉珊,长沙县融媒体中心主持人、FM102.2亲子智慧电台《专家来了》、《下班五六点》节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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