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呀?”“有没有不顺心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老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他那笑得满脸褶子的脸不断向我逼近,我拼命想逃跑却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猛然惊醒,哭笑不得,我原来又梦到老李了。
指导员老李,论业务水平,论人品都没的说,唯独像妈妈一样爱唠叨的风格令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糙汉子们“闻风丧胆”,他以“灵魂三问”出名,人送外号“李妈妈”。
有一次,新兵小袁激动地拉住我说:“老兵,咱指导员可真是太体贴了,昨晚查岗可亲切嘞!”
我强忍着笑意,和同样在努力憋笑的战友们对视了一眼,说:“让我猜猜,是不是问了你三个问题呀?”
“对呀,他问我饿不饿……”
“停,打住!”我大手一挥,故作老气横秋之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恭喜你呀,小袁同志,在部队找着妈妈咯!”
战友们哄堂大笑,只留下小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了少受“灵魂三问”的“拷打”,我见到指导员基本都要远远地绕道而行。当然,也有避无可避,只能单独面对的时候。
记得那是我当兵第二年的一个冬天,我上夜哨,夜里的寒风如猛兽般呼啸,不断拍打着岗楼。远处传来查哨的脚步声,我知道,是“李妈妈”来了。
老李走到我面前,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在了一块儿:“饿不饿呀?”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香喷喷、热腾腾的汉堡和炸鸡,旋即心里一叹:你还能真买给我吗?我一激灵,大声回答:“报告指导员,不饿!”随后等待着他“灵魂三连问”的第二问。
“有没有不顺心的事情?”老李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我心里的小九九。我心里忍不住嘀咕: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李妈妈”又上线了。不过,我嘴上还是乖乖说道:“没有,指导员。”但声音明显有了些不耐烦。
“那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老李往前迈了一小步,眼睛里满是期待。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便摇了摇头说:“没有,指导员。”他听了自顾自地低声念叨着:“没什么事就好呀。”我长舒一口气,老李的三问终于结束了。
然而,这时我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老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还嘴硬,你们这些20来岁的小伙子消化吸收快,想当年我20岁的时候,一天得吃五顿饭!一会儿下岗来队部找我。”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无奈,大半夜的,下了哨还要听老李唠叨。
下哨后,饥肠辘辘的我慢吞吞地推开队部门,看到老李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小锅热气腾腾的汤圆,水汽直往上冒,甜香味瞬间充斥我的鼻腔。老李看到我,笑眯眯地招呼我进屋,指了指汤圆说:“快过来尝尝,刚煮好的。”
尽管肚子的反应很真实,但想到可能要边吃汤圆边听他的念叨,我连忙摆手:“指导员,您自己吃吧,我、我不太饿……”
老李笑着说:“算你小子今天有口福,我查了岗正好饿了,就多煮了一碗,赶快吃,别放凉了。”说着就把小锅塞到我手里:“快吃,吃饱睡觉!”
从那以后,战友们虽然依旧私下里议论老李的“婆婆嘴”,但以前吐槽最厉害的我,却被汤圆“堵”住了口,那晚及时雨一般的汤圆温暖了我的胃,好像也“收买”了我的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部队岗位调整,老李被调去新单位。他离开的那一天,气氛有些凝重。朝夕相处多年,我们“李妈妈”、“李妈妈”地叫着,似乎也真的对老李产生了有如家人般深深的羁绊。战友们默默地站成一列目送老李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转身,对大家来了一句:“兄弟们,有不顺心的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气氛豁然变得轻松,大家哈哈大笑,然而笑过之后,每个人的脸上又慢慢泛起不舍的神情,眼眶也悄然变红。我们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新指导员很快就上任了。他年轻,充满活力,最重要的是行事雷厉风行,风格和老李迥然不同,我们很快就和他打成了一片。
来年开春,寒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又是一个普通宁静的夜晚,我站在哨位上望着天空那轮清冷的月亮,忽然袭来的一阵寒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恍惚间,我闻到了汤圆的味道,耳畔响起老李的三连问,眼前浮现出他那副有些褪色的眼镜,他目光真诚,笑眯眯的眼角泛起褶皱。我好像很久没有想起“李妈妈”了。回味着老李的“灵魂三问”,我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也许正是老李的婆婆妈妈在不经意间温暖了每位战士的心灵吧。
正想着,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轻轻笑了笑,挺了挺后背,继续专注地注视着远方的黑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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