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一条单行道。
途中会遇到数不尽的岔路口，而不同的选择会造就不同的后果。
这其中有着无尽的可能性。
因而我们永远无法预料到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就像五年前，我带着父亲去上海看病，由此犯下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01
常年出卖劳动力的工人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顽疾。
我的父亲也一样。
他是在工地上搬砖的工人。
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他被砸伤了腿，当时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时间。
后来，父亲的腿虽然好了，但阴雨天总是会疼痛。
有时候痛得受不了了，父亲便会大量的抽烟。
他说只有被烟草麻痹的时候才能感觉不到疼痛。
就这样，他成了一个老烟鬼。
心情烦躁的时候能抽上整整一天。
“你啊，总是这样抽烟，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在父亲抽烟抽得频繁的时候便会这样劝他。
可父亲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我下次会少抽一点，今天就算了。”
父亲的“下次”永远都是“下次”。
直到他晕倒在工地上。
02
他得了肺癌。
医生说他的肺已经被烟熏成了黑色。
就像家里的腊肉一样。
母亲不懂肺癌是什么，但她知道能和“癌”扯上关系的，必然是件大事。
她急匆匆地给我打了电话。
当时我正在路边扫地，兜里手机的振动让我赶紧停了下来。
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妈妈”两个字，立刻接通了电话。
她将电话挂断，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阿北，快回家，你爸爸得了肺癌。”
我顿时愣住了。
“肺癌”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
我立刻去找领导请了假。
她听说这件事后，好心地安排了一辆车送我回家。
离开时，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同情和惋惜。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03
是的，我是个聋哑人。
八岁的时候连续几天高烧让我失去了听力。
刚刚变聋的时候，我还会说话。
可长时间听不到声音，导致我说话的发音越来越奇怪。
我看到了其他人怪异的眼神，因而敏感的不再开口。
于是，我慢慢地忘记了如何去说话。
等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我只能做着最简单的环卫工作。
比我小四岁的妹妹还在读高中。
父亲支撑起了这个家庭，已经年迈的他还在工地上劳作着。
而我就像是个废物，每个月只有两千的工资。
如今，父亲得了癌症的事情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了我们全家人身上。
我赶了回去。
妹妹也回来了。
父亲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大大咧咧地还去了工地。
我们劝不动他，他总觉得自己的病没有大碍。
可我发现他不再抽烟了。
有好几次，他都痛到晚上睡不着。
我和母亲带着他去医院，医生开出的药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疼痛。
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小县城，医疗水平比不上大城市。
所以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嫁到上海的姑姑突然打来了电话。
04
“这里有家医院，据说在治疗肺癌方面还挺权威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姑姑在电话里说他们家周围的那家医院治疗成功过多起病例，我的父亲也可以去看一看，没准能够治愈呢。
我抬头看向父亲，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家医院里的药贵不贵啊？”
“医院里的药哪有不贵的？要想看好病，不花钱怎么能行？”姑姑的语气不太好，她对于父亲抠抠搜搜的行为一贯看不上。
其实，父亲和姑姑的交情算不上好，二十多年前姑姑就嫁出去了。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姑姑偶尔还会回来看看。
等他们都去世了，姑姑就再没有回来过。
最近几年，连电话都很少打了。
我们只知道姑姑和姑父在上海打拼，他们过得也不算容易，但是比起我们家的情况来说，就好太多了。
“爸！咱们一定要去看病！”刚刚高考完的妹妹语气坚定地说。
父亲看我们态度坚决，也就点了点头。
“行！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姑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就挂了电话。
我们一家人又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由我和妹妹带着父亲去治病。
我作为一个聋哑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是妹妹可以去做，而我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主要的责任便是保护好他们。
于是，几天后，我们就启程了。
05
姑姑在火车站接到了我们。
为了不耽搁时间，我们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开出了一系列的单子让父亲去检查。
虽然还有好几项结果没有出来，但医生看到已经出来的检查单后，直接建议我们去办理住院手续。
这家医院的病房很挤，需要住院的话必须尽快去办。
妹妹拿着单子，直接就去办了住院的手续。
等前前后后地跑了好几趟，天色已经不早了。
父亲直接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姑姑则要求我和妹妹去她的家里。
本来我是不想麻烦姑姑的，妹妹则不愿意有父亲一个人在这儿，但是考虑到妹妹和我两个人都在病房，实在是没有地方睡觉。
于是，我同意了姑姑的意见。
顺带着将妹妹也带了过去，她拗不过我，只好和我一起离开了。
而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此后的数年里，我将一直在今天的决定后悔。
06
姑姑一家人住在一个漂亮的小区里。
这是他们辛苦打拼这么多年来买下的房子。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年龄和妹妹差不多大，也同样刚刚结束了高考。
她是个打扮很时尚的女孩，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见到我们后，她的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鄙夷的表情。
我能感受到妹妹的不高兴，但她寄人篱下，强行忍住了心里的不满。
在吃饭的时候，表妹直接端着碗回了房间。
姑姑有些尴尬，姑父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她就喜欢自个在房间里吃。”
妹妹连连摇头，说表妹还挺好的。
我听不到他们交流的内容，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吃饭，但心里已经在默默盘算着第二天还去找个宾馆住。
“等会儿姑妈去给你们找新的被子，晚上就安心地住下来，明天再去看你们爸爸。”
姑姑让妹妹和表妹一起睡，她去卧室翻出来了新的被子，然后抱到了表妹房间和客房。
当天晚上，妹妹很不情愿地和表妹住在了一个房间。
我独自住在客房里。
半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些不安。
窗外斑驳的灯光让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
我醒了过来。
莫名的有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爬到了背后。
低头一看，地上赫然有个人影！
07
我悚然一惊。
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地上的影子竟然是床边的置衣架。
睡前我将帽子和衣服挂在了上面。
灯光照上去，像是投下了一个人的影子。
虚惊一场。
我摸了摸额头，细密的冷汗流了下来。
这下子我也睡不着了，便打算去客厅喝一口水。
我刚穿上衣服，就隐约感觉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打开门，客厅里冷冷清清的。
只有浅淡的月色铺在地砖上。
突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了过来。
我赶紧打开了客厅的灯。
一切正常，但表妹的房间是虚掩着的。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房间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可怕的事情。
我走了过去，没等推开房门，脚下就有淡淡的血液涌了出来。
我手抖得异常厉害，脑子里乱的像是一团浆糊。
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我险些晕过去。
08
只见妹妹倒在门前，身上的血液流了一地。
床上是被砍下了头颅的表妹。
我崩溃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我在慌乱中跑去了姑姑的房间。
他们两个人同样躺在了血泊里，身上是数道深刻的伤口。
姑姑的眼睛瞪的很大，像是垂死挣扎的鱼。
我哆哆嗦嗦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无法发出声音的我只能痛苦地嘶吼着。
随后，我爬到了妹妹的身边。
抱着她失去了温度的身体，眼泪打湿了她的头发。
我好恨。
我的妹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红，到处都是刺目的红。
我的心脏跳动的很快，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09
我在医院醒来。
警察在旁边守着我。
他们的目光里有我熟悉的那种情绪。
父亲的头发一夜之间就全白了。
他眼里的绝望扑面而来。
我扯着警察的衣服，张着嘴无声地喊叫着。
他们说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凶手是表妹的男友。
一个年轻气盛的混混。
他因为表妹出轨的事情，而产生了杀人的想法。
早在他和表妹交往的时候，他就有了姑姑家里的钥匙。
而那天晚上，他拿着斧头杀死了姑姑一家人。
我的妹妹是个意外。
但她同样遭到毒手。
只有我住在客房，凶手不知道那里有人，才逃过了一劫。
看到警察打下的这些字，我又重新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悔恨成为了我此时唯一的情绪。
我的眼前隐约浮现了那天妹妹不愿意离开医院的样子。
是我害死了她。
10
人生能有多长呢？
我不知道。
可妹妹的人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晚。
后悔能有多痛呢？
我不知道。
可我只觉得苦涩浸透了我的生命。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就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我好想你，我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