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汉书》札记（八） 

作者   叶一鸣

42.天下称郦况卖友

吕后崩，商疾不治事。其子寄，字况，与吕禄善。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吕禄为将军，军于北军，太尉勃不得入北军，于是乃使人劫商，令其子寄绐吕禄。吕禄信之，与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据北军，遂以诛诸吕。商是岁薨，谥曰景侯。子寄嗣。天下称郦况卖友。

——《汉书卷四十一·郦商传》

郦商，高阳人，曾经“西定汉中”，赐爵列侯。他的儿子郦况与将军吕禄关系很铁。吕禄统率北军，周勃诛灭吕氏九族时，进不了北军大门，于是绑架郦商，逼迫他儿子郦况诓骗吕禄出去游玩，周勃得以诛灭吕氏家族。郦商死后，郦况继承他的爵位，“天下称郦况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卖友求荣始之郦况乎！卖主、卖友、卖师求荣者代不乏人，无论主、友、师善恶好坏，卖其者，必遭天下唾弃！

卖师者，民国有阎锡山弑师，汤恩伯卖陈义,吴晗卖胡适；卖友者，清朝李光地卖陈梦雷，近代有史良卖罗隆基，舒芜卖胡风；现代有丁玲、范增卖沈从文；当代则不计其数，望能读此文，幡然悔悟，回头是岸。

43.皇帝玩群臣于掌股间

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孰视尧曰：“无以易尧。”

——《汉书卷四十二·赵尧传》

刘邦知道吕雉想害戚夫人及儿子赵如意，愁眉不展。赵尧给他推荐了让吕雉、太子、大臣都忌惮的御史周昌为赵王的相国，刘邦很高兴。周昌这个人很伉直，有次汇报工作，看见刘邦把戚夫人抱在怀里亲热，周昌转身就走，刘邦本无赖地痞，撵上周昌一下骑在他脖子上问他：我什么君主？周昌说是桀纣暴君，刘邦大笑，内心还是很怕他。御史的位子空了很久，刘邦玩弄着御史大印，看着赵尧问群臣，谁来接此位呢？群臣们应该配合的很到位，不发一言。刘邦顺理成章的说只有赵尧能当御史，没有谁能替代。

44.张苍食人乳活百岁

苍免相后，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年百余岁乃卒。著书十八篇，言阴阳律历事。

——《汉书卷四十二·张苍传》

张苍是河南郡阳武县人，他非常喜欢图书、乐律及历法。曾经校正《九章算术》，制定历法，主张废除肉刑，主要门生为贾谊。张苍从担任计相时起，就致力于探讨、订正音律和历法的工作。张苍罢免丞相后，牙齿都掉光了，就以怀孕妻妾的人奶为食。在古代人生七十古来希，而张苍活了一百零几岁，绝对是高寿了。看来人奶养生，远胜于羊奶。

45.汉为水德耶土德耶？

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历。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故因秦时本十月为岁首，不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上黑如故。

——《汉书卷四十二·张苍传》

张苍“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上黑如故。”此后鲁人公孙臣上书言“汉土德时，其符黄龙见，当改正朔，易服色”。张苍坚持水德不变，“其后黄龙见成纪，于是文帝召公孙臣以为博士，草立土德时历制度，更元年。”看来汉朝是初为水德，后为土德。

勉县在汉江边修建了一座望江楼，用玻璃、钢架结构，通体黑色，不融于四周颜色，地基又低，无高昂之势，上下一般大，平铺直叙，人称“平铺塔”。问为什么要搞成黑色？有人说是追求汉风古韵，西汉为水德崇尚黑色。2019年11月在襄阳开第25届全国诸葛亮研究会时，我与勉县两汉三国文化研究会的王名世老师说起此事。王老师说：“西汉是土德，崇尚黄色。”《阿房宫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今人不懂古建筑之美矣！

46.皇帝自古爱弄臣

“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汉书卷四十二·申屠嘉传》

丞相申屠嘉要杀文帝的弄臣邓通，文帝派使节求丞相放邓通一马，申屠嘉没有办法只得给皇帝一个面子。后来的统治者都离不开宦官、弄臣，如：汉武帝与东方朔，刘后主与黄皓，唐玄宗与高力士，明万历帝与冯保，乾隆帝与和珅、纪晓岚，毛泽东与康生、郭沫若。

申嘉屠以弓弩手跟随刘邦累官至丞相，所以班固说他是“然无学术，殆与萧、曹、陈平异矣。”周勃也是厚重少文，毛泽东也劝许世友学张春桥之文，不要天天喝茅台酒，毛不太喜欢贺子珍玩枪而欣赏江青弄墨。所以，人不能光正直廉洁，还是要博学广闻的。

47.得民心者得天下

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汉书卷四十三·郦食其传》

帝王以民为天，即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民以食为天，郦食其（lì yì jī）说的很对。老百姓常说“红爷来了是红爷的兵，黑爷来了是黑爷的兵。”只要你能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老百姓就拥护你，那管什么口惠而实不至的王道、主义！解放战争时期，共产党在解放区搞土改，把地主的土地无偿的分给了贫农、雇农等无产者，实现耕者有其田。

几千年来，农民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当国军打进来的时候，农民自然就奋不顾身的要保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支持共产党，送子参军，送粮支前，国民党军队则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最终被葬身海底。顺便说一句，蒋介石也在东北学共产党搞土改，可惜是作秀、作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上当。共产党赢得了民心，得了天下。即郦食其说的“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

48.中国地大物博 

“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

——《汉书卷四十三·陆贾传》

中国地大物博不假，但古代人口以亿计则是陆贾夸大之词。汉朝极盛时人口也不过5959万人。中国人口到清朝时因番薯、马铃薯、玉米等高产粮食传入中国，乾隆时才过亿，明朝也不过几千万人。政由一家则是到政党制度形成后，党、政、军高度集权于一党后才有的。

49.将相和，政权稳 

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

——《汉书卷四十三·陆贾传》

吕后封吕氏子弟为王，危及刘氏江山，右丞相陈平力量薄弱不能与吕氏抗争，怕祸及自身，很是忧虑。陆贾就给他出了将相和的计谋，让他交好掌握兵权的太尉周勃，天下的事就在你们将相二人的掌握中了。陈平很高兴，送一百个奴婢、五十乘车马、五百万钱给陆贾作为吃饭饮酒的费用。最后果然是陈平、周勃二人诛灭了吕氏，迎立了汉文帝。消灭“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时，总理华国锋和掌握军权的元帅叶剑英联手，也和此类似。

另外从治理国家的角度来看，陆贾说的很对，廉颇蔺相如就是将相和的典范。治国之道也就是文武之道。历代都是马上得天下，马下治天下，或重文，或轻武。宋怕武将坐大造反，以文官节制武将，亡于蒙古铁骑；蒙古却轻文重武，不会治理，失了天下。

50.陆贾会养老 

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贾常乘安车驷马，从歌鼓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女约：过女，女给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以往来过它客，率不过再过，数击鲜，毋久溷女为也。”

——《汉书卷四十三·陆贾传》

女，通“汝”。自古养儿防老，但儿多不养父，今天尤为突出。陆贾方法很好，先投资，于是拿出了出使南越时所得到的珠宝财产，卖了千金，分给儿子，每人二百金，令儿子们从事生产积累养老资本，再摊薄养老成本。他对5个儿子说：“我和你们讲好条件，我到谁家，你们要给我的人马好酒饭，尽量让我满意，每十天更换一家。我在谁家死，谁就得到这把宝剑和车马侍从。一年之中，我还要到其他地方去作客，你们每家不过轮流两三次，在你们家时，要给我新鲜东西吃，我不会长久打扰你们。”今天老人要是说在北上深广有一套房子或是几百万存款，谁养老给谁，儿女自然争相供养。

51.刘敬之说是也！ 

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扼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汉书卷四十三·刘敬传》

汉朝定都于洛阳还是长安？刘敬建议是长安，刘邦举棋不定，问张良。张良说“刘敬之说是也”。刘敬说周朝定都洛阳，主要是方便四方诸侯朝贡，且该地无险可据，全靠以德治天下。楚庄王曾经数次问鼎中原，王孙满说“在德不在鼎！”关中有秦岭黄河拱卫，四周有关塞可据险而守，秦地才是天下的咽喉要冲。坐拥关中，面向东南，天下虽乱不足惧。就像与人斗，不从后面按其脊背，扼其咽喉，不能获得全胜。刘敬说了实话，天下都是武力打下来的，那有什么“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的鬼话。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叶一鸣，男，汉族，生于1974年，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勉县三国文化研究院会员，爱好文学、历史。发表作品40余万字，散文《木牛流马亭祭》被收入2018年版《勉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