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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故事
广西德保｜赵国库（壮族）
清晨，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穿过来，轻抚我的床单。我从睡梦中醒过来，不容有半点的犹豫，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转身将床上的军绿色被子三下五除二叠成了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这已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我已是从部队安置到公安局工作有好多年，但我仍然坚持这样的习惯，哪怕是出差睡到酒店的白被子，起床时我仍然将被子叠成了方方块块的豆腐块，酒店服务员那诧异的眼神，仿佛把我看成一个不正常的人一样，但我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将衣柜里尘封的警服拿了出来，拍拍几下上面的灰尘，麻利地穿在了身上，顺便带上了大檐帽站到警容镜前详细端详起了自己，我都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有好好地看一下自己了。尽管戴着大檐帽，仍无法掩盖满脸的皱褶，我是多久没有好好保养过了？以前那个帅气英俊的脸庞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我真的有点不相信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使劲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岁月催人老，眉毛不白都算好。“叮铃铃......”，值班室的电话响起，我迅速上前看了一眼来电，是局里的。我接了电话：“喂，你好，我是合成作战中心黄克灵....”，不用说，这种电话来电就是布置任务的，我早已司空见惯，纵使有千般的不太情愿，但职责的责任感，还是让我必须马上作出反应。我迅速通知了队长，和还在睡梦中的队员，集合列队清楚后向他们通报了此次任务：前往广东某地抓捕一名从缅甸潜逃回国的电诈头目，时间紧，任务急，必须立刻出发。我和其他队友一样，没有一丝的犹豫和怠慢，赶紧脱下了那身警服，又放回了衣柜里整整齐齐地挂起来。自从调到这个单位以后，因为工作任务的特殊性，着警服的情形已是少见，穿便服才是常态，以至于我的警服都布满了灰尘，一年也穿不了几次，有时候想想，实在是有愧于这身警服。我们简单收拾行装，带上执行任务所需的法律文件，登上警车就出发了。外出执行抓捕任务对我们来说早已是常家便饭，但在乘车的时候难免感到无聊，干脆就闭目养神打个盹吧。而就在我静下心来的时候，思绪突然就转回了过去。是啊，我是多久没有好好地去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了？工作的忙碌总会让我遗忘了很多的记忆，而记忆里的那个笑容突然就闪现在了我脑海里，刹那间心脏有如被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猝不提防地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公路边那高耸的树木随着车辆疾驶不断地退后，和我小时候上学时的场景并无二致。那些小时候的玩伴，那个经常和我一起上学和一起放学的胆小鬼跟屁虫小丽，她的身影时不时在我的梦里转悠。我打开车窗，将头伸出了窗外向后望去，那个路边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好似小丽般清纯可爱，那样天真无邪，这或许是这世界里最最唯美的画面了。我是多久没有见过她了？？离家在外以后，我再也没有时间去想过这个问题，而我现在才刚刚有的一点点思绪，车窗外的小女孩却消逝在我的视野里，而我的回忆消失在了凌乱的风中。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晚上，在这里繁华依旧，处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满街的靓仔靓女和无尽的霓虹灯，构成了最迷离的幻象，仿佛要把人迷醉在这无尽空虚的世界里。我们下车吃饭休息的片刻，我站在熙攘热闹的街边，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看到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像小丽，我想这只不过是我头脑错乱罢了。小丽她也在广东务工，那些年，她从家乡出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她现在过得还好吗？会不会受尽了委屈，还是享尽了荣华富贵？我不知道！我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丢到地上使劲地踩上了两脚，转身上了警车。深夜，我们悄悄地向目标民宅接近，解除了门口的摄像头等设施后，我们向门口靠拢。我是队里出名的开门能手，在这个时候我揣着专业的工具，对着门锁鼓捣了好久愣是没能打开，我意识到这个不是一般的锁具，便向队长使了个眼色，我们遂转移到了屋后，利用人形战术顺利爬上了二楼剪开了防盗网溜进了屋内。在灰暗的灯光下，我抬头一看，好家伙，红地毯金吊顶，和众多气派的红木家具，橱柜上到处都是高档的红酒和精致的金银玉石摆件，果然是大户人家。我们向着主卧搜索前进，队长示意我马上打开主卧的门，我三下五除二马上把主卧的门锁解除，借着昏暗的光线队长等人冲向卧室将里面的男子反手死死按在地面上，小小的昏暗房间里男子挣扎反抗声、手枪上膛声、伸缩警棍出鞘声、手拷碰撞声、喝令声混杂成一片，后进的我顺势掏出手拷拷住了男子一只手正准备拷另一只手时，床上的女主惊叫而起冲过来伸头用嘴咬了我要拷男子手拷的手，我疼得急了，甩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屋内的灯光不知道为何突然亮起，我伸出手打算再给女子一巴掌，却一下子愣住了，是小丽？！我还有点不太确定，但她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也惊了一下愣住了，队长顺势将女子也拷住一并带走。在一刹那的眼神交汇，三秒钟过后我就不再怀疑，那就是小丽，而我也深信，即便多年不见，小丽也一定会认出那就是我。在返回当地公安机关执法办案区时，我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参与审讯，我不相信在我们的任务简报里的女主角会是她，此刻我是多么的不想知道她的过往。我一个人独自在外边默默地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夜空抽着闷烟，看着那一圈圈的烟圈飘散在璀璨的星空，那一片夜空，也如家乡的那个夜空般如此的美丽。天空中两颗流星一左一右对向而行，擦肩而过以后渐行渐远，像是当年我们许下愿望的情景，而如今，或许已梦碎。小丽是我同村的人，准确地说同村隔壁屯的人。小时候我去外婆家，她家就在我外婆家的隔壁，她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干净利索，乌黑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在我到来时她总是伸着头对着我张望，胆小却又好奇，我首先向她伸出双手，而她也应允。于是我们经常在外婆家的田间地头玩耍，在房前屋后过家家，那一段快乐的时光，是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的回忆。即便后来共同上了村小学，我们依然情同手足，共度着那段难忘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而上了中学，就要到十几公里外的乡里去上学了。上中学的时光，正是我叛逆的时候，我打架、逃学、看录像、打桌球（那时候打桌球和看录像是违纪项目）样样精通，学习上倒是一窍不通，小丽对我的堕落恨得咬牙切齿，在我回外婆家的某一天晚上，她甚至哭红着眼求我不能再这样堕落了。在当时小丽的学习成绩出类拔萃，是全校的尖子生，深受学校老师的喜爱，她在快班（优秀班、重点班），而我的学习烂得一塌涂地，自然被分在了最烂的慢班（差生班、烂仔班）。我觉得她一个优秀生，自然不会再和我一个烂仔生共进退，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桀骜不驯的我对小丽的意见自然不屑一顾。小丽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不再搭理我。就这样到了初三，学习成绩烂如渣的我瞒着小丽和家人毅然决然地报名参军。可能消息也很突然，在欢送我们奔赴军营的队伍里，小丽冲到我面前拉住我质问为什么报名参军没有告诉她，我望着她通红的双眼张嘴欲言又止，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汽车催促的喇叭声打断，战友们匆匆把我拉上了车，小丽淹没在了人流里，我望向车窗外，似乎看见了小丽哭泣的背影。一路上，我的心情五味杂陈，心像缺了一块一样忐忑不安，但跳车回去已不可能。到达军营后我疯狂地一封接一封给小丽写信，然而我希望的回信，就像我当初对小丽不屑一顾的情景一般，它始终没有到来。可我却在不断的失望中又不断地希望，给小丽写的信止不下来，纵然如石沉大海，纵然有去无回，我依然相信她看到了只是没有时间回信。我时常躺在那张被我叠成无数次豆腐块的军绿色棉被上，想着小丽一定是对我伤心失望透顶了，想着小丽一定是远走高飞了，想着小丽一定是嫁人生子无暇理我了......当军营门口的那棵和外婆家门前一样的枫树缓缓掉落了它最后一片枫叶的时候，我决定不再给小丽写信了。在第二年的冬天，我获准回家探亲，我第一时间就去了外婆家找小丽，小丽的家人告诉我，在我参军的下半年，也就是初三的下学期，小丽因为情绪不好导致考试失常，考不上好的学校，她那年已离开了学校去广东打工了，现在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我听了尴尬地笑了笑，那就祝她幸福吧。从外婆家回到我家的那几里路，我埋头走过那片玉米地、那片草坪、那片小竹林.....往事的一幕幕在退后，我用了半天的时间才走完，却宛如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过了几天我便返回了军营，从此各自安好，不再留恋。而如今命运捉弄人，我和小丽这样的见面方式让我猝不提防，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抗拒和多么的无柰，终究我没能为她做点什么。押解返回的路上，我不忍再看她，她也扭着头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碰一个面。曾经埋藏在心底想说的想问的千言万语，化作一路的沉默，我已不想再追问答案了。那一刻的感受是如此的煎熬，陪伴我的只有不停地一根接一根的烟，我似乎在这个时间里把我下半辈子该抽的烟都一下子抽完了。命运无法任由你左右，就像我的职责任务一样，由不得我选择，回到了以后我还要负责将小丽送去看守所，这样的任务对我而言冰冷残忍，可我又不能拒绝。我默默地靠在她身旁，那一丝丝温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而冰冷的监区大门哐当打开，我只能站在铁门外，望着那个曾经熟悉而瘦弱的背影离开了我独自穿过铁门，在越过铁门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三秒钟的时间里十几年来所有的往事都在我脑海里马上回播了一遍，我心碎了一地，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她扭头已走进了黑暗，铁门徐徐关上，我再也没有看清她的脸。那一夜我彻夜难眠，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有些人，会是你回忆里从不离去的那位，而小丽，她就像夜空里的那颗流星，绽放在我最温暖的岁月里，虽已离别却不曾离开。我眼睁着窗外，当晨曦的太阳再一次升起，那一缕熟悉的阳光再次透过窗户照射在我的床上，我的豆腐块被子一夜未动，而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我抬头看着窗外喷薄欲出的朝阳，似乎人生也不过如此，人来人往，潮起潮落，物是人非的过往，能残留在回忆里的人和事并不多，却总能温暖着那些饱受岁月风霜的斑驳记忆。“叮铃铃”，值班室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意味着下一个未知的任务又要到来，我熟练地提起了话筒，“喂，你好，我是合成作战中心黄克灵....”【主编点评】我国的公安文学在文学圣殿中独具魅力。因为作者们以自己所历所思融成一篇篇可以让大众读懂的文章，这其中大多功力非凡，让人们所关注或忽略的那条战线上的故事，可以被普通人读到——这是非常难能而可贵的。作者们身着警服保一方平安，与罪恶鏖战，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常常会处在生死相搏的惊险中，但正如作者所说，职责所在，无从避开。所以他们一听到来电，所作的反应都是迅速着装随时奔赴下一个任务执行地……除了致敬——我觉得任何的赞誉都不足以表达身为编辑此刻的感触。赵国库老师这篇《警察故事》以警察黄克灵的经历为主线，巧妙地将个人情感与职业使命交织呈现。从清晨起床叠被子的习惯细节入手，展现其军人出身的自律，进而切入警察工作的接警、出警抓捕任务流程，节奏紧凑自然。在执行任务途中穿插对儿时伙伴小丽的回忆，从童年的纯真相伴，到中学时因自己叛逆而产生的情感波折，参军后写信无回音的心路历程，以及探亲得知小丽赴粤打工结婚生子后的释然，丰富了人物情感层次。而抓捕行动中与小丽的意外重逢，情节突转，内心的震惊、抗拒与无奈被细腻刻画，押解途中的沉默与煎熬更显情感的复杂深沉。文章既描绘了警察工作的紧张刺激与职责所在，又抒发了对往昔情感的眷恋与对命运无常的感慨，结尾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暗示警察生涯的循环往复，生活与情感在这不断的起伏中前行，整体故事性强，情感真挚且细腻，使读者深入感受到角色在职业与情感间的挣扎与坚守。（李承骏）![]()
作者简介：赵国库，壮族。广西德保县人，在舞文弄墨间探寻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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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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