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纪30年代,“宋家三姐妹”很出名。但在当年的上海,还有个“严氏三姐妹”,她们是“宁波帮商派”开山鼻祖严信厚的孙女,各个学识不凡,活跃在社会的各个领域。
图一:后排严幼韵;前排左严莲韵、严彩韵
前几天,我们介绍了最长寿复旦名媛严幼韵,今天的女主是二姐严莲韵,也活到了100岁,严家的女儿真是个个长寿啊。
图二:严莲韵、严幼韵、严彩韵
严莲韵自幼聪慧,17岁考上了金陵女大,攻读医科化学专业。
20岁毕业的时候,她本来可以出国深造,但在临行前,她的外国导师试着问她:“你愿意去安徽怀远农村支教吗?”
那是个很偏远的地方,而严莲韵是富家小姐,导师怎么会想到她呢?
严莲韵爽快地答应了导师的要求,她对40几块的微薄工资完全没意见,但对于当时的安徽怀远有多远、有多穷,也没有任何概念。
她当时在南京上学,做了决定后,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妈想反对也来不及了,好在父亲严子均从小也是喜欢在外面闯荡,对女儿的要求也就顺势答应了。
图中严子均
20岁的严莲韵就带了几件简单的行李,从南京坐火车去往安徽怀远。
下了火车,又坐上汽车开了一天,再坐上当地特地来接她的牛车,晕晕乎乎晃了2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严莲韵呆住了,她没想到当时的怀远贫穷到这种地步,孩子们在漏风的草屋里坐着,门都没有,更别提灯了;所有的孩子都是干好农活,就冲过来上课了,一脸的脏泥……但是他们拥有这世界上最清澈的目光,严莲韵看到那些眼睛,她就欢喜极了。
一开始严莲韵是不适应的,她是上海滩最有钱家族之一的小姐,在塘沽路住着豪门大宅,她和姐妹们每人住一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仆人和司机服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车。在这里,她却要和支教的员工挤在一起,过着缺电少火的日子。
严莲韵(后中)与父母(前排)
但是导师没有看错人,她确实是最善良的姑娘。在这里,她还认识了一群来自大洋彼岸的天使……美国教会的传教士们,她们把自己知道的知识,毫无保留地教授给这群中国孩子:美术、音乐、英语……他们生活清苦,像一群苦行僧,但和孩子们在一起,他们每天都很快乐。
严莲韵被传教士鼓舞着,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并把自己带来的积蓄都捐了出来。但是当地缺乏现代医疗设施,还是有很多幼小的孩子离开了人世,严莲韵看着自己的学生,因为没钱看病而拖着,拖到回天乏术,心都碎了。
来到怀远后的第二年,大姐严彩韵与中国生物化学先驱吴宪在上海结婚,结婚当天,大姐收到严莲韵的贺电。这位不能亲自来喝喜酒的妹妹,还向姐姐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能不能把她留在上海的零花钱,全部购买书籍以及西药,并帮她邮寄到怀远来?
大姐严彩韵
她想挽救那些在当地重男轻女的父母眼中,命如草芥一般的女孩儿。
又过了一年,美国教会的支教者们要回国了,严莲韵微笑着送别了这些患难与共的同事,开始扛起校长的重担,这年,她才23岁。
美国同事们回国去后,严莲韵独自一人教授语数外、美术、音乐,还兼任医师和营养师,从早忙到晚,终于有一天,她晕倒在了讲台上。
原来当地饮食严重缺碘,严莲韵患上了“粗脖子”甲状腺病,她的症状已经十分严重了,大姐严彩韵让她立刻回上海治疗。
严莲韵看着来医院探望的孩子们,微笑着安慰她们:“没事儿的,老师很快会回来的”。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想到她的甲状腺病非常严重,一到上海,大姐就帮她做了诊疗,发现要立刻开刀,从此以后,严莲韵脖子上留下一道很长的疤口。
手术后,严莲韵的身体很虚弱,一直躺在床上没力气起身,那个出发前还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女儿,回来后已变得如此虚弱,严子均心疼极了。
看父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还要担心自己,严莲韵也不敢提回怀远的事情,身体稍微好点,她就去母校上海中西女中(现上海市三女中)当了一名化学老师。
这时候严莲韵已经27岁了,她的小妹严幼韵也早就嫁人了,而她因为身体孱弱,就算家里有钱也无人问津。
严莲韵(左一)是严幼韵的伴娘
没过多久,父亲严子均去世了,由于遗产庞大、子女众多,家族请了当时上海滩最著名的律师徐士浩博士来宣读遗嘱和分配财产,而徐士浩带上了他那刚从美国回来的儿子徐振东一起来办理事务,偏偏就是那么巧,徐振东对严莲韵一见钟情了。
中为徐振东
徐振东的家世并不比严莲韵的差,他从小在美国读书,参加过全美橄榄球联赛,回上海后还率领过上海棒球队,赢得了当时的远东杯,是个名副其实的“猛男”。
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那么高大帅气的男子,单身了28年谁都看不上,遇到严莲韵就放不下了。
徐家和严家也是世交,徐家人一点也没有嫌弃严莲韵的多病,两人交往后在上海国际礼拜堂举行了婚礼。
婚后,严莲韵生下了二子一女,经历了两次剖腹产的,后又罹患乳腺癌,徐振东一直不离不弃,在她身边呵护备至。严莲韵一直感叹自己一定是自己走在丈夫前面的,丈夫会比自己更加长命百岁 。
儿子徐景达(阿达)是我国著名的漫画家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新中国成立后,严家很多人去了美国,但是严莲韵和丈夫留下了。但是徐振东在“三反五反”中被关押到了牢里,经受了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两年后被放出来以后,当年的“体育猛男”已经变成了一个身体佝偻、精神萎靡的老头。两年后,徐振东含恨离世。
徐振东与儿子徐景达
而严莲韵,带着三个孩子,被迫离开了居住的花园洋房,搬进了一个只有7平米的楼梯间。
楼里的邻居,没人知道住在这个楼梯间的小个子女人是谁,只能猜是犯了什么事。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没人敢轻易伸出援手。
严莲韵的小女儿这时候已经出嫁了,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必须和父母划清关系。但她忍不住跑来看母亲,看到母亲那么辛苦,抱着严莲韵大哭,被一些无知之徒看到了闯进来掀桌子。从此严莲韵坚决不让女儿再来。
但是楼里的孩子们都挺喜欢这个奶奶,觉得她什么作业都能辅导,比自己的老师还聪明……慢慢的,邻居们发现自己楼里这个小老太,竟然是金陵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教书极其耐心,都对她热情起来。严莲韵再次因为孩子们而快乐起来。
到了上一世纪70年代末,上海市领导突然接到一项指示,美国通用汽车的高管要来看严莲韵。原来中美关系缓和后,大家就开始谈合作,通用汽车当时的高管正是严莲韵的外甥女,严幼韵的女儿杨雪兰。
后中为严雪兰
高管的亲阿姨还住在犄角旮旯里,市领导马上给严莲韵换了好一点的环境。
严莲韵的人生最后阶段,终于能安逸地和孩子们一起度过了。
写在最后:
看严莲韵的资料,真的让人泪目。她生在富贵之家,却选择了一条坎坷的人生之路:她读书和大姐一样好,却没有继续深造成为一名女博士。
她是那么善良,就像落入人间的天使,最后这位天使挥挥她不沾一点灰尘的翅膀,回天堂了。
2003年5月,100岁的严莲韵受洗成为基督徒后在上海仙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