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里,他“嘻嘻哈哈”,各种动作“笨拙”又夸张;课堂上讲课,他不苟言笑、十分专注;回到家做家务,他主打慢条斯理,情绪稳定……他叫杰米,来自加拿大,因常出现在短视频博主妻子张踩铃的段子里而走红网络。他有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网名—— “大胖媳妇儿”。拥有博士学位的杰米曾在英国政府部门(DEFRA)工作,负责与环境法案相关的事务。为了家庭,他来到中国发展,入职了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一年多来,他一直担任研究生外教。杰米说,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此后余生都想留在北京,做梦都想获得“五星卡”(外国人永久居留身份证)。加拿大博士,成了中国“上门女婿”
2008年,杰米第一次踏上中国国土,当时刚本科毕业的他,本来只想到中国看看,机缘巧合地在华北科技学院找到了一份外教的工作。其间,他还到中国的几个地方转了转,其中一站就是正在举办奥运会的北京。彼时,北京地铁口热情的志愿者给初来乍到、不熟悉路线的杰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北京比我想象中的更大,也更干净。”杰米说。
但来不及更多地去感受,杰米就到厦门读书了。此时的张踩铃也从辽宁铁岭考入了厦门大学。在厦大的校园里,他们相遇了。张踩铃原名叫张潇漫,因为高中时上课总迟到,几乎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于是大家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张踩铃”。在厦门,两人经历了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之后顺理成章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后来,他们又一同去英国攻读博士学位,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崽奥达”。按照原本的人生规划,博士毕业后,张踩铃大概率会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但这条路在2020年发生了变化。
当年3月的一天,杰米发烧咳嗽,英国当地医院却告知他们,只能在家里等待。为了吐槽这次经历,张踩铃注册了社交媒体账号,开始发布视频。正是这次分享,让张踩铃收获了意外惊喜。她开始试着发视频分享生活中的趣事。网友也爱看她插科打诨,爱听她讲“缺心眼子”杰米、加拿大“抠门婆婆”,还有古灵精怪的女儿“崽奥达”。 没过多久,张踩铃成了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还接到了一档中国综艺节目的邀请。听说妻子要回国参加节目,杰米的第一反应是骄傲,“很高兴她得到了认可”。当时,张踩铃已经怀上了二胎,但也许是因为杰米在加拿大长大,周围人的生活经验让他觉得妻子怀孕不算什么大事。于是,张踩铃挺着四个月的孕肚,离开杰米和女儿“崽奥达”,独自飞回了北京,参加综艺节目的录制。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结果一家人再次团聚却等了将近两年。其实,张踩玲回国不久,杰米就有了“妇唱夫随”的想法。“我当时在英国政府工作,负责和环境法案相关的事务,但薪水和生活费用很难攒够钱在伦敦买套房子。讨论之后,我们一致认为,为了家庭(能有)更美好的未来,在北京比在伦敦更有发展潜力。”杰米说。杰米和女儿“崽奥达”随后,杰米辞掉了英国伦敦的工作,回到加拿大温哥华,当起了全职奶爸。而他回到加拿大的唯一目的就是办理签证去中国。“我不是在试着生活,也不是在试着社交或交朋友,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离开。不过,我(当时)困在了一种奇怪的情境下,虽然加拿大是我的故乡,但那好像只是个‘第三国’。”为了来中国后能“无缝衔接”,杰米即便自己中文不咋地,也还是会听着跟读资料,监督女儿学中文。逢年过节,他还会主动带着家人一起包饺子,为的也是让女儿更了解中国文化。2022年8月,在分别了500多天后,杰米和张踩玲终于团聚了。分别时,他们还是三口之家;再见时,已是一家四口。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四口
短视频是段子,也是真实生活
初到中国,杰米当了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而面对事业一天天比自己成功的妻子,杰米从没有自卑过,他积极地做着“家庭煮夫”的日常工作,同时愉快地“享受”着老婆的成功。事实上,杰米的生活不仅不无聊,还有点忙碌。在张踩玲拍摄的日常视频中,杰米常常以一种悠哉感和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杰米不仅会照单全收张踩铃指派的全部家务,而且乐于在孩子们面前展现自己的劳动和做饭能力。他的情绪稳定,即使在面对外界质疑时,也能坦然应对,展现出骨子里的幽默感和生活智慧。
如今,在短视频平台上,张踩铃已拥有超过900万粉丝,天天都会有人催更。有网友说,张踩铃能火,是她骨子里带着东北人强大的幽默基因;也有网友觉得,是她老公杰米“给”的素材足够好笑。“短视频里呈现的都是我真实的生活方式,生活中也经常有人拍我,然后发到社交媒体上去,我妻子就常在网上刷到我。”杰米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除了工作时,生活中的状态和短视频上几乎没有差别。不过,由于异国夫妻还是存在文化和思维方式上的差异,杰米的这段跨国婚姻也不是那么好经营。有一次,张踩玲在短视频中吐槽杰米不懂得送花的礼节,又贪便宜,买了火葬场门口花店里的黄菊花送给她。当时,张踩铃因为实在好奇“花店老板是不推荐其他款式吗?”就找过去看了看,结果把花店老板吓得够呛,毕竟人家也是第一次见被送菊花的客户上门。视频里,张踩铃打趣地对杰米说:“你就一直送,看咱俩谁先走。”北青报记者向杰米求证这一段子时,杰米表示,“花就是花,既便宜又好看不就好了吗?”当记者又问他,知不知道在中国送菊花的含义,杰米说“why can't you give them to the living?(为什么不能把它们给活着的人呢?)”正式“入赘”后,杰米更是将“松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一档综艺节目里,当时还失业在家的他,左手拎着保温杯和收音机,右手挥着扇子,和小区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完美融合。“我中文不太好。”“我的女孩是七岁,我的男孩是两岁。”杰米用蹩脚的中文和大爷大妈们聊着家常,仿佛已然掌握了融入本土生活的窍门。回到家后,杰米围着厨房转也丝毫不慌,主打一个慢条斯理、情绪稳定,会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耐心地把每件事做好。对待家人,杰米也有自己的独特方式。看到张踩铃爷爷奶奶家的电饭锅内胆坏了不舍得换,杰米干脆一屁股坐上去,把内胆坐碎,然后顺理成章地给他们买新锅;张踩铃爷爷喜欢烟酒,杰米却非要送老人家滑冰鞋,带他锻炼身体;张踩铃的爸爸睡觉打呼噜,他立马送个止鼾器。
此外,和很多焦虑的家长不同,杰米在育儿方面看得相当开。当儿子“张拿铁”因为英语水平不过关而被双语幼儿园拒收的时候,杰米觉得很正常,毕竟儿子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中国。但他也相信,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学习其他语言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不用着急。工作起来不苟言笑,课前和学生定规矩
杰米“全职煮夫”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2023年9月,他在中国人民大学找到了工作。
杰米说,这是一份能够教授研究生的外教工作,因为自己拥有博士学位,加上有教学经验,所以面试的过程十分顺利。这个学期,每周三早上8点,杰米都会来到中国人民大学立德楼的一间教室,为30多名人大的硕士和博士生教授学术英语。他每周有3节课,每节课3个小时左右。杰米戴着眼镜,经常上身一件羽绒服,下身一个短裤。讲课时,他常常不站在讲台上,而是时不时地穿梭在教室中,走到学生中间,和他们对谈。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耐心地倾听,同时引导同学们一起讨论并彼此交流观点。杰米在给研究生们上课
课堂上,他基本都是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和短视频里总是搞怪的形象判若两人。为了让学生们能够专注课堂,上第一节课时,他就给学生们定了一个规矩,可以拍黑板和幻灯片上的知识点,但尽量不要拍老师,“最后会给大家留机会,拍张班级大合影。”
还有个规矩,是学生们要叫他真名。杰米表示,在视频中,妻子总喜欢叫他“大胖媳妇儿”,这没问题,但在课堂上这样叫不合适。“有些同学看过我的短视频,有些没有。但无论哪种情况,上课时大家都应该叫我的真名,因为学校是做学术的地方,不是来搞笑的。”杰米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的授课内容分为两部分,分别是写作和口语。“在课堂上,我会使用预先挑选的TED演讲视频,并尽力准备与学生们专业背景相关的话题,这些话题是学生们足够熟悉的,他们可以进行辩论和深入探讨。”人大法学院的小朱同学刚刚上过杰米的课,他表示,杰米虽然给他们讲的是语言课,但上完课,他感觉自己不仅英文水平提升了,法学知识也增加了。“中国学生的勤奋和努力令我印象深刻,他们有非常强的就业导向意识,目标也比较长远。”杰米鼓励同学们多说多问,所以下课后,他常被同学们围住,进行课外探讨。
杰米表示,指导中国人民大学的这些学生,是一项充满乐趣又极具挑战性的工作,“我现在正努力提高自己的中文水平,不仅是为了在日常生活中能用口语交流,也想早点读懂报纸、期刊的文章,这更有助于我的工作。”杰米说,他与学校签订的合同只有一年。学生完成课程学习后,会给老师打分。如果分数不错,学校就会(和他)续签来年的合同。对中国有了更具体的期待,想一直留在这里
来中国之前,“大胖媳妇儿”杰米对中国的印象只停留在“好吃的比较多”。来中国之后,他亲身感受到的更多是中国的科技应用带给普通人的便利。
“在中国你可以用数字支付,但英国才刚刚采用非接触式支付,大多数时候仍然使用现金;当伦敦刚开始使用公交卡、地铁卡乘车时,中国已经采用数字化乘车很多年了。”杰米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看到最明显的外在变化是,中国在数字经济、绿色能源、电动汽车、无人机和人工智能领域的飞速发展。杰米还说,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和“数字经济”高度互联了。“当你想要寻找餐厅时,大众点评会为你提供丰富的选择;如果你想了解游玩的去处,小红书是你的好帮手,还能让你及时掌握新鲜动态;要是你正在聚会,酒水喝完了,你可以美团下单,让人把酒送过来;当你需要一份文件,可以叫跑腿把它从办公室送到家里。”
杰米认为,北京已经迅速迈入一个数字的时代,这是他在其他国家的城市所不曾见到的。现在的杰米也成了“网购达人”。他不断给北青报记者举着例子,称自己在京东上购物,第二天就能收到商品;在美团上下单,短短几十分钟就能拿到所需物品;还可以在淘宝上订购意大利面酱和意大利面条。“从电视机到狗粮,再到定制的蹦床......我刚刚还订购了一些工具套装,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能在网上买。”杰米说。买买买的同时,杰米也很喜欢在中国旅游,喜欢尝试新的餐厅。对于拍摄短视频这一工作,他也乐此不疲,“在拍摄一些关于旅游或探店的视频时,我并不感觉自己在工作。这类视频内容不复杂,我可以一边带孩子们去新餐厅尝鲜,一边在拍摄过程中享受快乐时光。”杰米和家人在天坛合影
如今,杰米对留在中国有了更具体的期待。他表示,自己对现在在中国的生活非常满意,因为一家人都生活在这里,自己做梦都想获得“五星卡”(外国人永久居留身份证),“希望可以在中国退休。”
对于妻子和孩子,杰米说,“张踩玲在事业上充满雄心壮志,她对自己的要求总是比任何人都高。但我只愿她健康、快乐。至于我的孩子们,无论他们(将来)选择何种道路,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们,陪伴他们。”文 | 北京青年报记者 朱健勇 实习生 熊珂萱 杜俊容
图 | 朱健勇(部分图片为受访者供图)
编辑 | 张彬
监制 | 高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