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2024年底的欧洲国防工业：政治博弈与经济权衡

文摘 2025-01-08 01:14 匈牙利

概要

几周前，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发布了一份备受瞩目的报告，其中重点分析了欧盟国防工业现状。尽管欧洲国家在过去几个世纪中对国防工业进行了大量投资，并在军事技术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但近年来，美国和俄罗斯已主导该领域，中国和印度等国家也先后加入了此领域的竞争。马里奥·德拉吉此报告中提出的十项提案的实施面临资金、国家主权及美国影响三大障碍。本文将探讨建议的现实性及其可操作性。

政治考量

尽管美国继任总统特朗普、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和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在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但他们一致认为，欧洲必须提升自我防卫能力，并大力推动欧洲国防工业发展。然而，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是一个关键问题。

欧洲重新武装面临三大制约因素：资金问题、国家主权以及美国的反应。下文将详细探讨这三大因素。

资金问题

数据显示，欧盟军费开支已持续下降近五十年。欧盟军费开支自1960年代开始下滑，直到2024年才出现上涨。2023年欧盟军事开支占其GDP比例仍未达到北约要求的最低值2%。在27个欧盟成员国中，仅有10个国家的军事开支超过GDP的2%。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数据，美国的军事开支为8800亿美元（按不变价格计算），欧盟则为2880亿美元。资金问题还源于市场碎片化，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由于股本市场和风险投资市场不发达，导致私营融资渠道有限；另一方面是欧洲投资银行的贷款政策限制了军事领域的融资。尽管联合采购被认为能够加速单一市场的成型，但本文认为联合采购可能会利好德国和法国这样的欧盟大国，但限制其他国家的国防发展空间。

国家主权

欧洲防务合作的另一个障碍是国家主权。一些关键政策领域始终抗拒欧盟一体化和中央集权。近年来，欧盟在一体化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特别是在货币与财政政策、公共卫生和经济复苏方面。特别是在希腊金融危机和新冠疫情之后，欧盟已成为这些问题的核心决策者。但是，国防仍属于国家职能权限。

国家认同是理解欧盟成员国为何不愿在此领域进一步推进一体化的关键。中东欧国家有更强烈的国家认同感，这种认同是在18至20世纪逐步形成的。在那个时期，捍卫国家认同意味着捍卫民族国家的独立与主权。国家主权的核心领域即为外交关系、国防和货币与财政政策。

美国反应

美国虽然敦促欧盟增加军事开支，但并不支持独立的欧洲军事力量。美国更希望维持美欧之间的力量不对称，这种不对称关系是“双刃剑”，既是造成跨大西洋紧张的根源，也是维系美欧关系的基石。二战后，双方长期接受并发展了这种关系。然而，随着“亚太再平衡”、9.11事件和中国崛起，欧洲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角色逐渐削弱。而因美国承担成本加大，华盛顿对这种不对称关系的接受度下降。美国施压欧洲北约成员国采取更负责任的防务政策，几年前在欧洲各国引发了反弹。尽管欧洲国家勉强增加军事开支，美国转移北约财务负担的举措仍面临一个难题：越是财务上负责的欧洲北约成员国，越可能实施独立的外交政策，此类外交政策可能与美国利益不一致。

对于美国领导人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权衡——美国在推动或限制欧洲防务发展的举措各有利弊。美国盟国从美国防务制造商购买武器时，美国军工生产线得以维持，且武器生产成本也较低。一些美国决策者担心，如果美国不在保障欧洲安全方面发挥主导作用，美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将下降。一些欧洲政治家则认为，欧洲防务独立权上升则意味着欧洲重心向中国倾斜，并打破其与美国的关系。美国对欧盟建设独立防务工业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执政党派。几个月前，美国负责军备控制和国际安全事务的副国务卿邦妮·詹金斯（Bonnie Jenkins）表示，欢迎欧盟与北约协调努力，强化和扩展欧洲国防工业能力，这符合北约和美国的利益。但特朗普上任后，可能会改变这一政策。

德拉吉十项提案

德拉吉报告提出了十项明确建议。下文将逐一审视该建议并进行点评。

1. 提案：迅速实施拟议的欧洲国防工业战略（EDIS）并通过欧洲防务工业计划（EDIP）。

评论：这些项目在初期失败是有原因的。因为各国对实施该战略和计划存有抵触，与其强迫成员国加入，不如深入分析细节。本文认为，这些项目的失败源于国家利益碎片化、对北约的依赖、防务预算有限以及欧盟决策迟缓。

2. 提案：汇总成员国防务资产需求，协调统一防务装备。

评论：汇总需求在成员国从美国采购武器时有其合理性，但这只会加剧对美国的依赖。而大规模采购实质上是对某国的国家援助，成员国间的采购可能引发政治辩论。尽管报告认为这有助于欧盟内部专业化，但政治争议难以避免。

3. 提案：制定中期欧盟防务工业政策，促进合作、推动中小企业融入供应链、实现防务资产的跨境整合。

评论：支持中小企业是欧盟的重要发展目标，中小企业是欧盟构建广泛工业基础的关键。但是，欧洲首先需整合防务企业，因为其规模和收入仅为美国的一半，处于竞争劣势。在此情况下，难以实现生产最佳规模。

4. 提案：为欧盟防务工业发展提供欧盟层级的资金支持。

评论：虽有积极意义，但笔者对欧盟委员会在新资金款项方面的操作空间表示怀疑，这可能难以引发“重大推动”。

5. 提案：改善欧洲防务工业的融资渠道，包括取消对欧盟金融工具的限制。

评论：如前所述，欧洲投资银行不为防务工业提供融资，取消这些障碍是关键举措。

6. 提案：引入欧洲优先原则和激励机制，提升欧洲防务解决方案卓越性，使其优于非欧盟选项。

评论：尽管该提案具有吸引力，但在当前地缘政治背景下显得过于天真。问题在于，欧洲决策者能在多长时间内抵挡购买美国军备的压力。2018年，特朗普发布备忘录，要求美国国防部和外交官积极推动欧洲武器采购，强调“当拟议的转让符合国家安全、经济安全、外交政策利益时，行政部门将强烈支持美国公司，并简化程序、提高合同的可预测性和灵活性，以最大程度支持美国工业发展及支持盟友。” 另一个事件也表明，美国将对欧洲进一步独立做出反应，而且不太可能对此持积极态度。2019年，欧盟拟定新军事协议，该协定可能排除美国公司参与防务合同。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埃伦·洛德（Ellen Lord）和安德里亚·汤普森（Andrea Thompson）在致菲德里卡·莫格里尼（Federica Mogherini）的信中警告称：“类似的限制不会受到我们欧洲盟友的欢迎，我们也不愿意在未来考虑此类问题……”

7. 提案：确保欧盟竞争政策以支持防务产业整合，从而达到必要规模。

评论：竞争政策是欧盟最早设立的共同政策，旨在避免单一市场扭曲。然而，工业政策在缺乏大规模财政支持下难以奏效。2019年后，欧盟委员会理论上有机会制定更直接的产业政策。英国脱欧为法德模式的实施提供了空间，该模式强调“国家冠军”的创建。这一思维转变在2019年初德国新经济战略中得到体现。该文件强调莱茵模式，即将自由资本主义与社会福利措施相结合。尽管国家和欧洲“冠军”很重要，但近年来未能打造成功的国家产业，连空客的成功也成过往。同时，德国政府提议修订欧盟国家援助规则，旨在推动欧洲公司扩张，同时加强对国内收购的限制，以保护战略产业。但笔者对政策变化能否在不扰乱单一市场或进一步限制成员国主权的情况下实施持怀疑态度。

8. 提案：集中资源用于欧盟共同防务研发与技术倡议，最大化民用与防务创新的技术溢出效应。

评论：此建议合理，但欧盟委员会在下个预算周期内能否获得更多资金仍未可知。

9. 提案：在欧盟层面深化防务产业政策，并使其体现在欧盟机构设置中。

评论：设立新的机构框架（如防务产业委员会、集中欧盟防务产业管理机构）将遭遇部分国家反对。近年来，欧盟委员会和欧洲议会在一体化问题上取得进展，但是否能获得全面支持，扩大其权力范围仍存疑。

10. 提案：加强协调，推动欧盟成员国共同采购美国武器系统。

评论：购买美国武器是中短期解决方案，欧盟应考虑从不具备地缘政治冲突的国家采购武器。

总结

本文分析了欧洲防务产业的潜力与挑战。本文认为，德拉吉提出的十项防务重振措施实施面临三大障碍：资金不足、国家主权和美国反应。特别是美国反应加剧了问题的复杂性。美国支持欧洲增加防务开支，但同时希望欧洲处于美国安全保护伞之下。

此外，德拉吉的提案包括建立欧盟共同防务产业政策、加强联合研发、放宽融资渠道以及深化美欧采购合作等。然而，鉴于利益分歧、有限的欧盟资源以及成员国的立场分歧，这些提案可能遭到反对。

【作者：Csaba Moldicz；翻译：付阳；校对：黄萌萌；审核：鞠维伟；签发：赵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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