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网络对军事行动的支持（下）：铁路作战可持续性及未来

1.旧装备仍具价值

扎波罗热州俄方控制区的铁路系统遭到大量攻击，迫使俄罗斯重新启用现代战争中罕见、但经过战场考验的装备——装甲列车。装甲列车是苏联红军的遗产；在车臣战争中，俄罗斯首次部署装甲列车，其被证明是抵抗地雷和车臣分离主义游击队攻击的有效工具。装甲列车的设计旨在保护补给列车，并为在铁轨排雷的俄罗斯铁道兵提供掩护。每辆装甲列车配有一个维修小组，能够在几个小时内修复和更换损坏的轨道。在2008年的俄格战争中，装甲列车的使用相当有限，并在那之后被计划拆除。然而，随着俄罗斯国内因素的变迁以及改革逻辑的转变，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决定在2015年重新启用这些装甲列车。

图1.俄罗斯装甲列车

2022年3月7日，在梅利托波尔发现第一列进入乌克兰境内作战的俄罗斯装甲列车。同年5月，一列装甲列车在梅利托波尔被乌克兰游击队袭击（尚不清楚是否是同一列列车）。报告称，在2016年至2022年期间，俄罗斯拥有四列装甲列车，分别命名为“捷列克河”（Terek）、“顿河”（Don）、“贝加尔湖”（Baikal）和“阿穆尔河”（Amur）。随后其数量增加到了六列，最新的两列装甲列车分别命名为“伏尔加河”（Volga）和“叶尼塞河”（Yenisei）。

2.重点转向俄罗斯东部

乌克兰武装部队的打击越来越多地针对俄罗斯铁路基础设施，试图破坏军事后勤并削弱俄罗斯的战争体系。除此之外，在乌克兰俄方控制区、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境内的多起抵抗运动发起了类似的攻击，这些抵抗力量已经能够破坏位于俄东地区与中国接壤的贝阿铁路（BAM）。

随着俄罗斯越来越依赖亚洲国家的支持以补充和维持其国防工业，位于西伯利亚地区的铁路连接变得至关重要。这部分的铁路距离前线较远，乌克兰很难实施打击，因此乌方转而采取非常规手段。乌军在俄罗斯远离前线的地区实施了一些导致列车脱轨的行动，但只有2023年底的一次行动造成严重干扰。2023年11月30日，一列运载燃料的火车在经过贝阿铁路位于布里亚特西北部的北穆伊斯基隧道时发生爆炸。在火车绕行切尔托夫大桥（魔鬼桥）后，第二次爆炸发生，导致该路线也被切断。尽管这是一次精心配合的袭击，但损害似乎并不致命，因为该隧道已在2023年12月2日恢复通行。

图2. 北穆伊斯基隧道爆炸

3.铁路终点方为重点

连接俄罗斯弹药和装备工厂的铁路更频繁地成为乌克兰的攻击目标；其中许多线路处于乌克兰无人机的打击范围内，而打击范围越广，成功打击的概率就越大。例如，在2024年3月，乌克兰武装部队摧毁了位于俄罗斯萨马拉州恰帕耶夫卡河（Chapayevka River）上的一座铁路桥。这座桥位于恰帕耶夫斯克镇（Chapayevsk）附近，该镇是“聚合物股份公司”（Polymer JSC）和“普罗姆辛特斯股份公司”（Promsintez JSC）爆炸物制造厂的所在地（见图3）。

图3. 乌克兰对俄罗斯铁路基础设施、弹药储存点和无人机生产工厂实施打击

2024年5月1日，在俄罗斯向哈尔科夫地区发动攻势的前一周，一架乌克兰无人机袭击了俄军在该地区的主要供给路线之一，即位于奥廖尔和库尔斯克之间的铁路线路。该架无人机专门针对牵引变电站和变压器进行打击，这些设施相比铁路轨道更难修复。两个星期后，利佩茨克州的叶列茨变电站经历了类似的袭击。俄罗斯在靠近乌克兰的地区设有许多这样的变电站，尽管这些设施十分重要，但似乎并未得到充分保护。

然而，乌克兰袭击的主要目标不是铁路本身，而是铁路所连接的工厂和弹药库。乌克兰无人机的攻击甚至远及位于鞑靼斯坦共和国“阿拉布加经济特区”的“见证者”（Shahed）无人机工厂。这些地点对乌克兰来说是更具吸引力的目标，因为其是静态目标，并能使乌克兰打击俄军更大规模的装备集结点。

与前线有铁路连接的大型弹药库同样是乌克兰远程武器和无人机的重要目标。2024年9月，乌克兰武装部队炸毁了位于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季霍列茨克的一个弹药库；据称，该弹药库是俄罗斯储存朝鲜弹药的主要设施之一。乌克兰总参谋部估计，俄军因该次打击损失了大约2000吨弹药。这相当于约4万发155毫米炮弹，或俄罗斯一周的弹药生产总量。几乎在同一时间，乌克兰武装部队打击了位于特维尔州托罗佩茨的一个更大的弹药库，摧毁了大约3万吨弹药，相当于60万发155毫米炮弹，或超过两个月的俄罗斯弹药生产总量。据报告，这些针对弹药库的袭击对前线的供给产生了直接影响，削弱了俄罗斯的进攻能力。

4.铁路战争和网络战

在谈到对俄罗斯后勤的攻击时，不得不提到由抵抗力量在俄罗斯和白俄罗斯领土发起的所谓“铁路战争”。白俄罗斯的反对派团体，如“白俄罗斯安全部队协会”（BYPOL）、“白俄罗斯铁路工人社区”（Community of Railway Workers of Belarus）、“网络游击队”（Cyber Partisans）等，以及俄罗斯的“停止列车”（Stop the Wagons）和“无政府共产主义者战斗组织”（BOAK），已对俄罗斯的军事后勤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害。

铁路战争是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境内抵抗运动的重点，此外，抵抗者还加入乌克兰武装部队作为志愿战斗人员。白俄罗斯内政部报告称，2022年2月至4月期间发生了超过80起针对国家铁路基础设施的“恐怖主义和破坏活动”。俄罗斯境内受到的影响较为轻微，但仍然值得注意。很难估计这些袭击造成的具体影响，但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当局为减轻这些影响所采取的措施反过来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 到2023年10月，大约150名俄罗斯人因铁路破坏行为面临起诉，其中三分之一是未成年人。其主要破化策略是纵火焚烧继电器箱。

• 白俄罗斯政府采取了更严厉的措施。2022年4月，白俄罗斯通过了一项法律，对破坏行动实行死刑处罚。2022年2月至4月期间，有52人因被指控破坏铁路系统而被逮捕。抵抗人员的这种游击战术使白俄罗斯政府派遣保卫人员保护铁路。

就网络战而言，尽管俄罗斯在网络战中占据领先地位，但其网络资产也遭受了严重的干扰。自2007年对爱沙尼亚进行大规模网络攻击以来，网络行动已成为俄罗斯战略的一部分。据捷克交通部长马丁·库普卡（Martin Kupka）所言，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已对欧洲铁路发起成千上万次网络攻击。与此同时，俄罗斯铁路公司也遭到了乌克兰武装部队和抵抗力量的网络攻击。

例如，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之前，“网络游击队”对白俄罗斯铁路公司（BCh）的列车控制系统、路由和道岔设备以及网站进行了强力攻击，试图延缓俄罗斯军队的部署。同样，乌克兰的“信息技术军团”，一个乌克兰黑客组织，称其曾于2022年2月和2023年7月两次关闭俄罗斯铁路公司的网站及其乘客移动应用程序。

俄罗斯对铁路网络的过度依赖引发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铁路，其作战能力的可持续性如何？

1.铁路脆弱性

到目前为止，俄罗斯的军事后勤系统尚未面临严重的中断，但有先例表明，铁路线被切断可能对其作战能力产生长期影响。

2020年5月30日，横跨摩尔曼斯克州Vykhodnoy村附近的科拉河的一条新建铁路桥在洪水中被冲毁，切断了俄罗斯西北部摩尔曼斯克市与俄罗斯其他地区的联系。工程队成功修建了一条5.7公里的绕行线，将受损的线路重新连接到几公里外的另一条铁路。然而，直到2020年6月19日线路重新连接之前，摩尔曼斯克所有的火车交通和港口运输中断了几乎一个月——摩尔曼斯克港口是俄罗斯最大的不冻港，也是世界上位于北极圈以北的最大港口。直到9月28日，也就是四个月后，该条桥梁才得以重新开放。最初预计需要半年时间修复桥梁，而由于急于恢复该地区铁路交通的全部运力，工程重建速度创下最快记录。由于该桥梁位于摩尔曼斯克这一大城市附近，因此重建工程大大简化。如果这样的事故发生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某个偏远路段，不仅会导致修复工作更加漫长和困难，而且可能产生更大的影响。

2.替代方案并不完善

在某种程度上，俄军可以使用卡车来克服对铁路的依赖。俄罗斯拥有足够的机车和轨道车来支持整个军队的供应，但在卡车方面情况却并非如此。美国退役陆军中校亚历克斯·沃什林（Alex Vershinin）表示：“俄军没有足够的卡车来满足超过补给站90英里（约144公里）外的物流需求。”更准确地说，俄罗斯拥有10个后勤旅，每个旅大约操作400辆卡车。注意到这一点，乌克兰武装部队专门针对俄罗斯前线附近的卡车运输进行打击。由于急需卡车，俄军开始使用民用车辆，为卡车加装临时装甲，并依赖白俄罗斯生产的卡车。

图4.截至2024年11月，由乌方（浅蓝）和俄方（深蓝）控制的一些关键铁路枢纽

尽管铁路系统本身具备脆弱性以及相关替代运输方式并不完善，但在当前的前线形势发展中，铁路仍然扮演着关键角色。铁路网络不仅是俄罗斯自身军事行动的重要支撑；俄罗斯当前针对乌克兰的主要攻击方向也是铁路枢纽（见图4）。

• 在东北方向，俄军试图通过切断哈尔科夫州库皮扬斯克南北两侧的联系来重新控制库皮扬斯克。库皮扬斯克是该地区最重要的后勤中心和铁路枢纽；夺取该地区将使俄罗斯重新控制从别尔哥罗德州瓦卢伊基到顿巴斯之间的铁路线路。在乌克兰2022年哈尔科夫反攻中，乌克兰对库皮扬斯克的解放使其南部的俄军失去了大部分的后勤支持。此外，对于位于卢甘斯克北部的俄军来说，这也是仅有的两条铁路线路之一。

• 在东部，俄罗斯的进攻主要针对位于顿涅茨克州谢韦尔斯克和科斯蒂安蒂尼夫卡的两个关键铁路枢纽。夺取科斯蒂安蒂尼夫卡将使俄军能够干扰乌克兰前线大规模部队的后勤供应线。

• 在东南方向，俄军已经作出重大努力向顿涅茨克州的波克罗夫斯克（红军城）推进，波克罗夫斯克是整个东部前线的主要公路和铁路枢纽。失去波克罗夫斯克将破坏从南部的武赫列达尔到北部的霍尔利夫卡之间的补给线，从而对乌克兰在整个相关地区的后勤构成严重威胁。最近乌克兰失守武赫列达尔使俄军控制一条连接南部和东部前线的铁路，从而迫使乌克兰的火力远离位于沃尔诺瓦哈这一关键交汇点。

而从乌克兰方面来看，乌克兰在库尔斯克州的反攻对该地区的铁路后勤系统产生了重大干扰。反攻的主要目标——苏贾镇位于别尔哥罗德-利戈夫铁路线路上，该线路是供给别尔哥罗德和俄罗斯当前在哈尔科夫州进攻的两条主要铁路之一。乌克兰反攻的另一关键目标似乎是科罗涅沃村。如果控制了该村，乌克兰武装部队可以通过科罗涅沃-沃罗日巴（Koronevo-Vorozhba）铁路线路将其在库尔斯克州的后勤与乌克兰的铁路系统连接起来。并且乌军可以通过研究列车时刻表和内部通讯破解俄罗斯后勤链的重要信息。此外，库尔斯克反攻使乌克兰特种部队能够更深入地渗透到俄罗斯境内并攻击那里的铁路连接。例如，在2024年9月下旬，乌克兰特工袭击了库尔斯克北部的一条铁路。

未来，俄罗斯的铁路后勤主要取决于乌克兰攻击的规模以及俄军如何发展其战略并维持其装备。

首先，乌军的能力在西方援助和国内生产发展的支持下日益增长，这将持续对俄军后勤造成威胁。例如，乌克兰的无人机生产能力在过去两年中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现在，乌克兰的武器库中拥有多种能够打击超过1000公里外目标的无人机；如果这种进展继续保持，乌克兰的无人机将很快能够打击位于乌拉尔山脉地区、防御较弱的俄军后勤瓶颈和弹药工厂。

乌克兰的导弹生产也呈现同样的趋势：新发布的“帕利亚尼察”导弹（Palianytsia）射程为700公里，在这个射程范围内有大量目标可供打击，以扰乱俄罗斯的后勤。例如，库尔斯克和利戈夫之间一段长70公里的铁路是俄军在抵御乌克兰库尔斯克反攻时的主要供给线，该段线路经过12座桥梁和隧道；对其中任何一座桥梁或隧道的成功攻击都可能使其停运相当长时间。西方援助装备的进一步交付，以及对这些武器使用限制的放松，也可能极大打击俄方的后勤能力。

到目前为止，乌克兰的打击主要集中在弹药库。如果俄罗斯采取更为分散的弹药储存策略，针对供应线路的攻击将对乌克兰来说更加有利可图。与此同时，针对铁路基础设施的攻击可能迫使俄军分配大量资源确保远离前线地区的安全。

为了应对潜在的攻击，俄罗斯的铁路系统已经在进行变革以增强其能力。例如，在瓶颈区域，俄罗斯已部署铁道兵建设新的铁路线路，以在主线受损时作为备用线路。这包括在乌克兰南部的控制区建设替代线路，并花费数十亿资金加强俄罗斯与印度、伊朗以及海湾国家之间的铁路连接。俄罗斯还支持伊朗北部拉什特-里海铁路的建设，这将有助于加强俄伊之间的运输通道。与此同时，北纬铁路（Northern Latitudinal Railway）因为带来的军事收益较少而被推迟建设，从而节省战争资金。

俄罗斯铁路后勤未来将面临的一些问题是无法通过资金解决的。铁路攻击几乎无法防范，因为铁路基础设施过于庞大，而国家缺乏足够的人力来保障所有区域。与此同时，西方的制裁对俄罗斯铁路产生了影响，因为俄罗斯铁路建设依赖西方生产的设备。2023年，俄罗斯铁路公司由于零部件（尤其是高质量的滚珠轴承）和人员短缺，不得不暂停或延迟近5万次列车的运行。

俄罗斯铁路网络是整个俄罗斯地面作战和战争经济的重要后勤路线。由于铁路网络的庞大，虽然其支撑了大部分的俄罗斯后勤，但也暴露出其在面对乌克兰针对性攻击时的脆弱性。意识到铁路系统的脆弱性，俄罗斯采取了相应措施，投入大量资源来增强铁路系统的安全和韧性。俄罗斯进一步扩充了其世界上最大的铁路工程师队伍，并投入数十亿卢布对铁路系统进行现代化改造。这些改进使得俄罗斯铁路公司能够维持和支撑其无可比拟的铁路后勤体系，同时承受乌克兰打击和西方制裁的压力。

俄乌冲突凸显了后勤保障在现代战争中的关键作用。随着冲突持续进行，俄罗斯正努力控制乌克兰的铁路枢纽，以改善其军队的后勤保障。与此同时，乌克兰通过反攻和日益强大的打击能力，成功地压缩了俄罗斯的供应线。在前线形势迅速变化的背景下，很难预测铁路后勤最终是会成为俄军的支柱还是致命弱点。后勤支援（如铁道兵）和高科技武器（如无人机）与地面部队同样重要，最终的胜负不仅仅取决于地面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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