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要二三十年才能看清中国

财富   2024-11-23 22:10   上海  

编者按:

这是新加坡前外交部长杨荣文(George Yong-Boon Yeo)于2024年10月下旬在剑桥大学辩论社(Cambridge Union)一个讲座上的讲话的摘要。他指出,中国永远不会成为西方式的帝国主义/霸权主义国家,因为中国文明的历史形成和特性与西方本质不同,这种不同,已经写在了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但这一点很难一下让美国/西方人相信——但也许经过二十年、三十年,美国人最终会相信。杨荣文并指出,中国崛起首先是一个巨大的经济现象,就好比一颗“新的太阳”加入了太阳系,而且“新的太阳比原有的太阳还要大”。所有人都应该把握和理解中国现象,找到与中国的相处之道,从中多方获益。          

杨荣文1954年生人,是潮州裔新加坡华人,作为新加坡前政府高级官员,在国际舞台上积极讲述“中国故事”。他提供的是一个带有历史维度、强调东方古老文明特性、非意识形态、非政治的视角,远比美国的米尔斯海默之流更能准确解释中国现象,也是中国真正需要的叙事。此外,作为新加坡政府官员和海外华人,以他的角度提供视角的效果尤佳。         

美中不足的是,从现场可以看出来,参会人数并不多,且大多是东亚面孔(怀疑就是在剑桥的中国人),这种讯息如果不能得到广泛传播的话,则仍只停留在“自说自话”、华人群体“内循环”的层面。          

这里,也顺便呼吁每一个有机会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中国人,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讲好中国故事、消除西方对中国偏见的力量。 

中美关系将经历一个漫长的考验期。美国曾经支持中国加入全球体系。2001年11月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时我也在现场,那是在多哈。从那以后,直到新冠疫情暴发之前,中国经济的实际价值增长了7倍,以人民币计价增长了9倍,以美元计价增长了11倍。不少美国人对曾经帮助中国发展感到后悔,认为不应该助力中国崛起,因为中国现在已经变得过于强大,对美国在全球的主导地位构成了威胁。这一点考虑,再加上美国(以及在某种程度上西方社会)对本土社会发展趋势的不安,是导致中美之间出现一个相当长时间紧张关系的重要原因。这种紧张关系可能在“冷和平”和“冷战”间来回摇摆。代理人冲突有可能发生在东南亚,也有可能在缅甸或其他地方。但美国最大的担忧是:中国有朝一日可能取代其全球霸权地位。          

如果中国像过去的苏联一样,那么这种担忧是有道理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教训和修昔底德陷阱的理论就会变得有参考价值。但实际上,中国的性质与苏联不同。尽管研究希腊文明可以为理解西方社会的演变提供重要视角,但要理解东亚社会的话,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一个关于中国历史兴衰的视角。          

中国的独特之处在于,对于一个拥有14亿人口的国家来说,它拥有异常高的同质性。中国人口的92%~93%是汉族,规模上是欧洲人口的两倍多。中国人一套文学、一套书写体系、一套英雄体系。在欧洲,每隔几百公里就有不同的历史、风土、英雄和自我认知。在中国,确实也存在原始的地域差异,许多方言之间相互听不懂,但其高级语言是基于书写的。中国有记载翔实的历史,有共同的历史英雄形象。因此,这是一个高度同质化的社会。

这种同质性并非偶然,也不是某位领导者或一套政策的结果,而是植根于中国文化和文明“DNA”之中的。          

实际上,中国人更喜欢生活在一个以中国人为主的社会里。每当遇到危机时,他们会实施控制措施。例如在新冠疫情期间,中国人也会抱怨,但他们会遵守规定。而中国人以外的人通常很难接受这些措施,于是选择离开;某种程度上,中国对此是欢迎的,因为这样一来,中国人就可以更好地关闭舱口,拉起吊桥,关上大门,设法保全自身。中国历朝历代都不断修建长城。我们在Instagram上看到的长城只是一个“化石”,因为长城曾经是一个“活”的系统,不仅仅是砖石堆砌的城墙,而是一个超越长城本身的控制体系。无论是在长城之外还是之内,如果一个哨塔上的守卫打瞌睡,未能及时发出警报(无论是对城墙外的人还是城墙内的人来说),则守卫都可能被处决,因为这是事关生死的。当局势平稳、没有威胁时,大门敞开,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但一旦有危险,控制措施就会启动,监控网络被激活——不仅覆盖长城之外,也深入内部,甚至包括动员后备力量。在新冠疫情期间,我们就看到了这一点:人们将人口分成网格单元,然后逐一解决问题。              

西方媒体和互联网希望让我们相信:中国在新冠疫情期间表现不佳。实际上,中国在疫情期间表现非常出色。正如所有流行病学家都知道的,在疫情中,努力争当最后一个开放的国家,而不是第一个开放的国家。因此,中国的死亡人数是最少的,仅约一百万。而且,由于在疫情期间中国国内维持了闭环生产,而我们其他地方的人都在家里,不敢接触他人,通过手机或电脑工作或假装在工作,领着工资,每天等待快递员送来包裹,有时还会在家里互相猜测是谁买了什么。那么,这些包裹里的东西是谁制造的呢?来自哪里?都来自中国。          

所有的船只都开往中国装载制造品。他们在这里留下东西,然后空船返回中国。我曾在物流行业工作多年。跨太平洋的货运费通常在1,000到2,000美元之间,但当时价格一路飙升。当价格涨到5,000美元的时候,船队接到的指示是:不用等卸货了,直接把集装箱留在那里,船只空船返回,因为每个集装箱的成本不过2,000美元。这些成本导致了后来所谓的供应链危机。        在那几年里,中国的商品贸易顺差打破了历史纪录。2020年,中国的货物贸易顺差为5,300亿美元;2021年,数字升至6,700亿美元。2022年,当外界只关注上海突然的疫情防控时,中国的货物贸易顺差却增长至8,500亿美元。去年,这一数字也基本持平。          

当中国最终放开后,上海举办了一场车展。西方和日本的汽车制造商大为震惊:因为当他们在各自国内按兵不动时,中国却在全力推进。如今,中国的电动车已经主导了全球市场。他们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制造国,我认为也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出口国——尤其在电动车领域。

我的观点是,在某些情况下,中国的文化同质性是一种巨大的优势。但当这种高度集中、内向型、同频化的体系出现问题时,当这台庞大的机器卡壳时,它的“不适”状态会持续很长时间。这也是中国历史上“长周期”现象的原因所在。        在我看来,其中的一个关键原因(我在我的书中曾经提到)——是。在许多世纪里,中国对纸张拥有垄断地位。与羊皮纸、莎草纸或棕榈叶等材料相比,中国的纸可以存储更多数据,处理更多信息。中国人几个世纪以来掌握了大量纸张,并将其秘而不宣。当你能够捕获并处理如此海量的数据时,就能组织更多的人。数据处理能力越强,就能组织越大的人类社会。正因为这种技术垄断,中国社会创造了一个高度集中的系统,这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都无法实现的,同时也赋予了中国社会独一无二的特质。          

当中国人说“我们没有帝国野心,因为这不是我们的本性”时,这是真实的情况。因为如果像英国那样征服印度或世界其他地方,你需要组织那些与你不同的人,而他们的文化未必是你能够消化的。对于中国来说,只要与中国人相处,一切都会简单得多。所以,美国人认为中国经济增长之后,其行为会像西方帝国主义国家那样,或者像美国自己那样——这是一种错误的判断。问题是,这个情况无法用“数学”来证明,而只能通过实践来验证。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也许20年,也许30年,到那时,美国人才会最终相信:这就是中国的本质。中国不是俄罗斯,不是英国,不是法国,也不是德国。              

在紧张的国际局势里,各方都采取抗衡行动,会让商人们感到非常不安,因为他们要面对关税、面临监控,面临各种各样的限制。因此,许多人正在迁往东南亚,包括欧洲公司、美国公司、日本公司,也包括中国公司。而且中国商人往往会“本地化”,通过更换护照,成为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或印尼人。甚至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附近的帕多瓦——温州人也成了意大利人,其中许多人改信天主教。当我们购买标注“意大利制造”的领带或手袋时,实际上是由意大利的温州人制作的。

在非洲则展现了另一种模式,有不少跨种族通婚的情况。中国人并不像旧时的西方殖民者那样住在高山上的豪宅,由仆人侍奉,而是蹬着自行车,开着小商铺,推销他们的商品。当然,也有一些是大商人。但无论如何,中国崛起是一个全新的现象。我有时把它比作太阳系中进入了一颗新的太阳,导致所有行星的引力场发生变化,运行轨道被扭曲。而且,这颗新的太阳比现有的太阳还大。         

试想一下,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四倍。正如埃隆·马斯克所说,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问题:当中国的人均GDP达到美国的一半时,经济规模将是美国的两倍。目前中国人的平均生产力只是美国人的一半,但他们非常勤奋。如果中国的人均GDP超过美国的一半,则其经济规模可能会达到美国、欧盟和日本的总和。          

这是一个巨大的现象。每个“天体”的“运行轨道”都会受到影响。一旦犯错,就会撞上更大的东西。但如果能够理解这些力量,就有可能实现一种前所未有的轨道自由。因此,理解“中国”这个现象非常重要。这是一个庞大的现象,一个复杂的现象。在东南亚,我们因为见证过中国历史上的变迁,本能地知道如何应对当今的中国。在东盟(由东南亚十国组成的联盟)内,如果我们运筹得当,就能扮演美国和中国、中国和印度之间的稳定力量,让各方都感到舒适,同时,我们自身也能从这种合作与竞争中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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