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篇
语
平凉之地,沃野千里,生长万物
也生长道、生长佛、生长文化.....
让我们在诗中与平凉相遇相爱、相互成就,
在文中与平凉心游万仞、思接千载。
赶到轩辕大帝问道“广成子”的崆峒山时,在云飞雾散之间,我看到一座寺庙像是天宫一样闪烁在云雾缭绕的悬崖之巅,仅此一景就让我心灵震撼。难怪历史上的秦皇汉武,都曾登上此山一览苍穹呢。包括历史上的大文化人司马迁、杜甫、白居易,以及清代的林则徐、谭嗣同都有诗词碑文留在此山,真称得上山中的绝秀。当游览崆峒山的粗犷百景之后,我这个每日敲打电脑键盘、很少用笔写字的人,也提笔为其山写下“崆峒之秀,醉我中华”八个大字。之所以如此,实因远祖建于大山褶皱之间的古寺,深藏着中国北方的文化底蕴。中华江南文化美景是“小桥、流水、人家”,而中华北方的风情写照则是“古道、西风、瘦马”。南国的阴柔之美与北国的阳刚之气,组成了中华文化的整体图形。岭峒山的陡峭与险峻,以它的蛮荒野气,突显出北国山峦的阳刚之最。我们是坐着缆车,从山巅滑向山底的。滑向山底之时,崆峒寺的魂魄似乎不愿游人离去,天雨又泪珠般滴落下来。接着,奔向新的山崖景观时,都像是雾里观花。我也突发奇想:如果把甘肃的敦煌艺术宝库,比作彩色凤冠的话,平凉山崖景观之奇美,堪称这只金凤凰身上的羽翅。夜宿山下宾馆时,我写下的几句感悟是:平凉大山之美,美在历史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这个北国文化人,陡然见识到了历经沧桑、巍然屹立于大山之巅的艺术瑰宝。我更急于看到的,是今天大山中的山民肖像,因为中国自古就有“富江南、贫西北”之国情记载。从大山之崖到大山之腹,抚摸到它今天的心跳之后,心灵承受的是另外一种激动。
全国梯田化模范县在平凉的庄浪,全国享有盛名的苹果之乡在平凉的静宁。那层层梯田连接在一起,就像江南色彩缤纷的一幅幅苏绣;那七十多万亩苹果园滴青流翠,与村庄的红墙灰舍交织在一起,每种场景都期望告诉人们:今天的西北甘肃,已不再演绎昔日“古道、西风、瘦马”的故事,反倒开始抒写今天的童话。特别是走进苹果之乡雷沟村后,亲眼多见的一道风景,更是让人大为惊讶。接客人的汉子个子高高的,脸上挂着北国农民的憨厚。在和游人们握手的刹那之间,我看见他指甲缝中的泥土。这个肖像,完全符合昔日书页中对“西北汉子”的肖像描写。当我走进他的院子,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件与他肖像倒挂的时尚产物:在院子凉棚里,一辆蒙着防尘罩的新轿车,静静地卧在棚子中间。
午餐时,在他屋子的墙壁上,细看一家人的合影。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后墙壁上一张接一张的奖状上。这些奖状是静宁中学奖励给他两个儿子的,这两个都是学校的尖子生。最让人震惊的是,静宁一些走出大山的乡村孩子,有的不仅进了清华、北大,有的还到了地球那边,成了美国哈佛大学的博士生。老农辛勤山中种树,果实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这些大山之腹的土苗苗,正在超越他们的父辈,不仅走出大山,还飞出了国门,让中国的鲜花开到大洋彼岸去了。这不是当今大山之腹的“天方夜谭”吗?临别,我给他的两个山娃,题写下英国作家萨克雷的人生格言: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
我的书法十分丑陋,在出访时常常拒绝挥笔。这次之所以主动献丑,实因被这大山之腹的农家感动了。其实,我总关注底层民生的变化,形成了特有的精神本能。与当地农民告别时,激情的泪水涌上眼帘,既为大山之腹的农民生活巨变,更为山乡人明天的幸福。归途中,天又下雨了。这不是雨,而是老天为甘肃秀美山川滴落下来的喜泪·······
从维熙,(1933-2019),河北玉田人,当代作家,曾任作家出版社社长、总编辑。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大墙下的红玉兰》《远去的白帆》《风泪眼》,长篇小说《北国草》《走向混沌》等。2019年10月29日,在北京病逝,享年8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