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曾有齐白石，余墨尚存人世间。
若问余墨哪里求，白石山堂少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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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写了六期苦禅先生的画展观感，周末轻松一刻，分享裱画泰斗刘金涛老先生的回忆，了解一下刘老口述中的苦禅先生。
刘金涛自幼丧母，11岁从河北枣强老家进京流浪，被老乡引荐到琉璃厂宝华斋学徒裱画，受尽困苦。有时来裱画的画家看学徒可怜，比如张八爷（张大千）见他冬天没棉衣，就画张画儿，叫他去当铺换来两块钱，买件棉袄穿…
刘金涛心灵手巧，苦熬10年，掌握了装裱、揭裱字画的绝活儿，尤其擅于对“老破旧”字画修修补补，令其幡然一新。1958年入荣宝斋做装裱师。他说曾经很郑重地叩头拜齐白石为师学画，所以，用他的话说：“也能抹几笔虾。”他回忆起白石老人也很具体、鲜活、生动，这次先分享苦禅先生的内容。
据刘师傅回忆，1942年与苦禅先生初识。当时他才十几岁，还是在宝华斋学徒裱画期间。有一次，他的师傅张子华叫他给李苦禅送裱画，那时苦禅先生住在西城的一个胡同里。一路上，刘师傅心里直打鼓，不知这位大画家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一见面，才知苦禅先生那么朴素友善，那么亲切热情，那天还让刘师傅在家与他全家人同桌用餐。记得吃饭时，苦禅先生还说:“老弟，鬼子长不了。一个小小日本竟要吞噬大老虎？这不是瞎胡闹嘛！”…
从那以后，刘师傅经常给苦禅先生裱画，往来四十多年，苦禅先生从来没说过刘师傅裱的质量不好，也不计较裱工钱。每次送裱画，苦禅先生都鼓励刘师傅说：“老弟，裱得好，你看颜色配得多好！”苦禅先生对绫边的颜色十分考究，他总是像探讨艺术那样启发刘师傅，以便提高装裱的艺术性。他说：“兄弟，我这黑白画和徐悲鸿先生的动物画不同，他的画需要深颜色的绫子裱，裱我这画用米黄色的好看。”刘师傅说他从心里感到亲切自然，还涨见识。
苦禅先生一生清贫，他有题句是“时梦青藤是前身…”慨叹自己与徐渭遭际相同，难得卖几张画。刘师傅说，多亏明眼人能赏识。1940年代李可染先生逛厂甸，在和平门的画棚里远远看见一张泼墨荷花，还没看清作者是谁，就直奔画走去，走近了才知道是苦禅先生的画。他二话没说，付钱买下…
1949年前后，苦禅先生的画仍不好卖，生活也很困难。有一次，苦禅先生拿来好多画，请刘师傅帮忙出售，刘师傅开了个小小裱画铺。他因做人真诚、守信、勤快而得到诸多大画家的信任。刘师傅打算找徐悲鸿先生。最困难时得到过徐悲鸿的帮助。刘师傅为徐悲鸿裱过名作《愚公移山》和《九方皋》，徐悲鸿对刘师傅的手艺大加赞赏，并向齐白石推荐了他，白石老人高情商地回答：“您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所以刘师傅与徐悲鸿关系很近。徐先生看了刘师傅拿来的苦禅画，连说“好，好，好”，并当场付钱留下数张，还写介绍信给盛佳伦先生和老舍先生，叫刘师傅携信带画去找他们…（未完待续）
接着上期说，老舍先生看画后，也觉得苦禅先生画得好，当即付钱留下一张；盛先生也买了一张《墨芭蕉》。刘师傅给苦禅先生送钱时，苦禅先生说:“这就不错了！可我怎么能要徐校长的钱呢？你不要管了，我找徐校长去。”后来，徐悲鸿又问李苦禅的生活情况，刘师傅就说:“苦禅先生爱画水墨画，又是大尺寸，不怎么受人喜欢，还不如某某人的画好卖呢…”徐悲鸿说：“现在懂画的人不多，有些人买画就是为了装饰门面，其实不懂。李苦禅的画很高，现在的画家中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
1950年，苏联著名作家爱伦堡先生来访，住在北京饭店五楼。他托徐悲鸿先生代购中国画多幅和油画数幅，以便苏联博物馆收藏展出。刘师傅把一批国画裱好后，与徐悲鸿同乘车送到爱伦堡住处。徐先生将各家作品逐一介绍，当刘师傅打开苦禅先生画的《芭蕉鹭鸶》时，徐先生用了很长时间介绍苦禅先生，说他的画艺超群，爱伦堡听了频频点头称是…
苦禅先生是白石老人的高足，老人很偏爱他。每次见刘师傅就问：“看见李英了吗？（李苦禅原名李英）。他怎么老不来了？你带个信儿，叫他来一趟。”齐老爷子的护士武德萱说：“李苦禅他有他的事，哪能老来看你呀？几天不见，就想他啦…”老人听罢，默默不语。可见师徒二人的感情之深。
还有一事，体现苦禅先生的为人。据说早年有位卖烤白薯的张先生，其子女与苦禅子女同校读书，他知道苦禅先生是位画家，就让他孩子转告苦禅孩子，希望苦禅给他画张画儿。一般情况下，对这种没边界的要求，多是不了了之。但苦禅先生包容人的宽厚程度，一般人做不到。没过几天，苦禅先生来到张先生卖烤白薯的拐弯处，对他说：“你叫我画张画儿呵，我画好了。”说罢，便从袖口里掏出画递给他，老张惊喜万分，连连致谢…像苦禅先生这样的“有求必应”，实在是不可见。苦禅先生虽然珍惜自己的作品，可他从不拒绝求画，而且画得都很精心。刘师傅说裱画几十年，少见苦禅先生这样的大师。
前面提到老舍，刘师傅说“老舍先生也是好人啊。”当年在吴祖光和新凤霞的婚宴上，齐白石、老舍、徐悲鸿、梅兰芳等京城名流汇聚一堂，也有刘师傅亲手装裱的名家字画送上。老舍提议为装裱大师刘金涛干一杯！老舍是体恤劳动人民辛苦的作家，他说金涛是艺坛的无名英雄，占够天下七分而世人不知…俗话说得好，“三分画，七分裱。”就跟“人靠衣服马靠鞍”一个意思。
据说黄永玉在刘师傅60岁生日时，为其画祝寿像，和刘金涛称兄道弟几十年。画家们不仅喜欢刘师傅的手艺，更看中他的人品。苦禅先生又何尝不是呢？可以说，无论做什么，最终拼的是做人。
韩美林也为刘师傅画牛并题字“金涛一生牛”。刘师傅痴迷裱画，不裱不行。退休后仍然在家继续裱画，墙上立着几块大板，上面贴着裱完未晾干的画…苦禅先生也是自始至终没有放下过画笔，直至去世。
我在想，倘若痴迷到这个程度，那是真爱了；倘若能遇到如此真爱的事，那是此生的幸福…谨此致敬苦禅先生诞辰125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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