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中国足协公布了2025赛季职业联赛准入资格,49家俱乐部获得准入,沧州雄狮、广州队、湖南湘涛未在列。当日晚间,广州队发布公告,称由于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债务,所筹得资金不足以清偿,最终未能获得准入,对此充满遗憾,同时承诺将会做好各项善后工作。
最后时刻没有奇迹,广州队官宣解散,这支曾经拿到过8次中超冠军,两次站在亚洲巅峰的超级霸主,消失在中国足球的寒冬中。曾经的广州恒大,是中国足球的骄傲,他们可以横扫亚洲,为国家队解决主帅和归化等难题,另一面,他们也在制造混乱任意妄为,罚款落选国脚、送教练去学习班,夺冠更换赞助商等等……如今一切已烟消云散,成为历史。2010年的春天,中国足球在反赌扫黑后跌入谷底,广州医药队因为涉假降级。此时恒大老板许家印出手,以1亿人民币高价收购俱乐部,并解决了历史欠薪。在炒掉主帅彭伟国,请来李章洙后,恒大开始砸钱,他们高价请来了郜林、孙祥、郑智等国脚,赢球奖金提高到100万人民币,球队势如破竹。顺利升级后,恒大实行颠覆中超的“513”奖金政策,即赢球可以拿到500万元,平球100万元,输球罚300万元。同时高价引援,克莱奥以320万欧元加盟,创造中超引援的纪录;1500万引入留韩的冯潇霆,年薪给出了500万人民币。联赛中期购入巴甲MVP孔卡,花费近1000万欧元,其税后年薪高达810万欧元,比肩当时巴萨的伊涅斯塔。首个赛季拿到中超冠军,创造升班马夺冠的奇迹后,恒大继续招兵买马,几乎中超各队的实力球员,都接过恒大的邀请电话,他们开出的条件惊人,国脚级别的球员年薪奖金可比原俱乐部多出近十倍。球队高歌猛进,加上主营的房地产业务风生水起,恒大继续烧钱策略。2012赛季,恒大再发重磅奖金政策,联赛为“303”,亚冠为“6306”:除了赢球600万平球300万外,输球不扣,晋级再奖600万。重赏之下,恒大三军用命,亚冠首战,孔卡、穆里奇和克莱奥的三叉戟发威,球队客场5比1血洗K联赛霸主全北现代,对方输球后在更衣室集体下跪反省。赛季中期,恒大巨资请来世界杯冠军教练里皮接替李章洙。到了2013赛季,恒大在引入艾克森、曾诚等强援后,终于站在亚洲之巅。亚冠决赛中,球队客场2比2,主场1比1战平韩国首尔FC,凭借客场进球多捧得亚冠冠军,创造了中国足球的历史,《海阔天空》的歌声响彻全场。也正是2013赛季,恒大全队全年奖金达到了惊人的2.58亿人民币,这是中国俱乐部有史以来的最高单赛季奖金,至今无法打破,即使队内的国产球员,他们一年的税后薪水和奖金收入,也接近2000万人民币。而在2009赛季时,中超冠军级国产球员的年薪只在200万左右。完成了夺得亚冠的目标后,恒大足球队成为许家印和恒大集团广告宣传的金字招牌。2015赛季,恒大在斯科拉里的率领下,再次拿到亚冠冠军,全队奖金也再超2亿人民币。随后马云投资12亿人民币入主恒大,俱乐部在新三板上市。到了2016年初,恒大市值曾达到33.5亿美元,超越当时皇马的32.6亿美元、巴萨的31.6亿美元和曼联的23.5亿美元,成为世界估值最高的俱乐部,引发海外关注。两夺亚冠后,恒大还两次代表亚洲参加世俱杯的比赛,分别对战豪门拜仁慕尼黑和巴塞罗那,让球队知名度大增。此时没有人相信,有许家印输血的恒大俱乐部,未来会出现问题。2015赛季后,金元中超进入疯狂阶段,江苏苏宁、河北华夏幸福、天津权健等球队纷纷加入烧钱大战,恒大当然也不会就此收手。2016赛季前,他们4200万欧元从马竞购入杰克逊·马丁内斯,在中超三年半时间,马丁内斯反复受伤总计只有15次出场4个进球,最后以自由身离开,恒大为此总支出8.2亿人民币。同样在这个赛季,恒大购入张文钊,转会费超8000万人民币,2017赛季买入张成林,同样花费8000万,而他们在恒大的角色只是替补。为遏制金元足球,中国足协在2017年出台了U23出场和调节费等政策,可依然难挡中超各队的热情,恒大也不例外,除了在引援上继续一掷千金外,球队开始囤积U23年轻球员。2019年,中国足球敞开归化大门,恒大闻风而动,他们以高额签字费和薪资吸引外援加盟球队,并说服他们能够加入中国国籍,史称“为国养士”。引进艾克森后,球队相继引进阿兰、费南多、高拉特、蒋光太、洛国富、萧涛涛等多人。球队随即提出要以全华班,为中国足球做出贡献。当时受重伤的高拉特,拿到了1200万欧元的签字费以及1500万欧元的税后年薪,阿兰、艾克森也都拿下高额薪水,即使在秘鲁低级别无法踢上球的萧涛涛,4年总计也有1000万美元的丰厚收入。2019赛季,恒大夺得中超冠军,成就八冠王伟业,追平此前大连实德在顶级联赛的夺冠次数。这也是广州恒大的最后一个冠军。2020赛季是恒大的转折点,疫情横扫全球,加上房地产行业步入寒冬,恒大暴雷的消息不断传出,球队失去了造血的功能后,主力球员先后离开。从一组公开数据可以看出,恒大曾经的投入多么疯狂。2015年至2019年,恒大俱乐部的亏损额依次为9.53亿元、8.12亿元、9.86亿元、18.29亿元和19.4亿元。加上2011至2014总计亏损超20亿元,从2011至2020赛季的十年时间内,恒大的亏损超80亿人民币。当初许家印和恒大集团给俱乐部的输血,并非无偿,而是以借款的方式给与,这也成为本次压倒广州队的最后一根稻草。足协认为,目前的俱乐部没有偿还历史巨额债务的能力。失去国脚和外援后,恒大以足校为班底的全华班征战联赛,球队名改为中性的广州队。球员的月薪底薪变为5000元,球队的核心球员,全赛季的薪水不过30万左右,全队全年零奖金,拖欠薪水是家常便饭。2022赛季,恒大降入中甲,2023赛季,球队赛季末通过出售球迷用品以及恳请欠薪球员和解的方式,最后时刻通过准入。到了2024赛季,广州队刮起青春风暴,他们打得有声有色拿到第三名,险些冲入中超。当外界都以为这支广州队的春天到来时,被欠薪球员的质问,再次撕开球队的遮羞布,曾经的中国足球巨人轰然倒塌。除了满满的冠军奖杯,恒大也留下了诸多争议。刚升入中超时,俱乐部的策略是从中超各队强挖队长和核心球员,引发各队不满,当时国安的董事长罗宁和天津泰达的李广益还曾上告中国足协。2013年7月,恒大出台了《国脚八项规定》,让自己的专家组评定国脚的表现,好有奖励差有惩罚,一旦本队国脚落选国家队,要被罚款甚至会被下放预备队。2015赛季亚冠决赛前,广州恒大在没通知商业伙伴的情况下,直接将胸前赞助商的“东风日产”换为自家品牌“恒大人寿”,赚足人气和关注度,被批毫无商业诚信。到了2018赛季,恒大为国家队出资,以2000万欧元的年薪请来里皮执教国家队,被批存在利益交换。2019年时,主帅卡纳瓦罗因战绩不佳被送到恒大企业文化学习班,其中一项内容是要熟悉许家印的讲话和企业发展史,意大利媒体批恒大的行为犹如小丑。恒大入主广州足球的14年历史画上句号后,广州队未来何去何从,是否还能以另一种方式生存,没人知晓。2010年初广州恒大以远超市场的价格从申花购入郜林,重新估值中国职业足球,如今看来这一事件可以作为金元足球开始的标志,从此恒大开启了“八冠王”这样一个中超空前的王朝,随后随着中国地产大佬们纷纷不计成本地携带巨额资金进场,中超联赛也进入了长达十多年的金元足球时代。尽管金元足球的开始从广州恒大开始,最后以广州足球俱乐部的被剥夺职业联赛的资格作为结束,似乎是广州恒大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八冠王”其实也有过与地产企业进行债务切割,全身而退的机会的。只是因为中国足协对俱乐部财务监管规则形同虚设,成了压垮八冠王的最后一根稻草。2018年底,中国足协公布了《中国足球协会职业俱乐部准入规程》,其中“财务标准”一项,对中超俱乐部准入划了一条红线:所有者权益应为3000万元人民币以上。这一“红线”比中国房地产企业后来遭遇的“三条红线”提前了8个月,距离俱乐部的投资方恒大地产集团首次出现债务违约也早了33个月。现在看来,这条红线本来是可以成为救命的稻草,最终拯救广州足球俱乐部脱离母公司2019年之前给俱乐部所挖的财务陷阱的。换言之,如果2019赛季前,中国足协严格按照这一准入标准审查俱乐部的准入,当时的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是完全有机会与恒大地产进行债务清理的。因为,当时恒大地产本身有能力也应该有意愿,在合法合规的情况下,将之前投入俱乐部的巨额资金当作股权投资以及赞助费用而非借款,这样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以及后来的继任者广州足球俱乐部将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背负几乎无法偿还的巨额债务,只要从2019年开始能够量力而出,即便恒大地产出现问题,也不会影响俱乐部的生存了。但是,2019赛季前,当时的恒大淘宝俱乐部非但没有理会准入新规进行清债,而且还变本加厉,投入巨额资金一口气引进了韦世豪、高准翼、张修为、何超、刘奕鸣等年轻的顶级内援。尽管公开信息显示这些球员的转会费为2000万元,但据业内分析,这五名球员的实际转会费约为4.5亿元,而且这五名球员的年薪也很高,比如韦世豪的税后年薪也高于2000万元。这些巨额的投入,明显违背了当时中国足协对俱乐部财务的监管规则。比如,2018年12月20日出台的《中超俱乐部财务预定指标(2019-2021)》要求,中超俱乐部2019年的投入不能超过12亿元,球员的工资占比不能超过总支出的65%,国内球员最高年薪不超过税前1000万元人民币(参加亚洲杯,世界杯预选赛的国脚可以上浮20%),2019年俱乐部投资人对俱乐部的投资不能超过6.5亿元等等。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当时引进这五名国内球员,显然并没有遵行这些财务监管。当然,当时的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无视足协的财务规则,最大的责任应该是中国足协。毕竟,按照当时的准入规程,恒大淘宝俱乐部是无法向中国足协隐瞒俱乐部的账本的。换言之,中国足协对于恒大违规引进韦世豪等球员,应当是知情的。中国足协既没有按照当时财务约定指标对违规的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依规进行处罚,而且2019赛季的准入审核中,更是没有严格执行“所有者权益为3000万元”俱乐部财务标准红线。但凡中国足协当时对自己所颁布的这些规则稍微重视一点,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都可能有机会与母公司恒大地产进行必要财务上的合规切割,不至于受到此后恒大地产的债务违约的冲击影响俱乐部的生存。如果当时不违规引进韦世豪等五大内援,俱乐部也不会像这次这样因为欠薪的原因倒在准入的门槛前。尽管广州足球俱乐部按照规则仍然有申请仲裁的权利,但是如今再来与恒大地产进行债务切割,显然为时已晚。总之,中国足协2018年底颁布的上述对俱乐部财务监管的规则显示,中国足协当时对金元足球导致的俱乐部财务安全隐患已经有足够的重视,也及时采取了行动出台了相关监管政策。根据以上时间线的梳理,恒大等地产资本投资的足球俱乐部在母公司出现大规模债务违约前有大约两年多的时间全身而退的。令人遗憾的是,在实际操作时中国足协却完全无视自己所定的规则,使得监管形同虚设,使得恒大等高度依赖地产企业的俱乐部失去了在债务上与房地产企业切割的最后的窗口期。虽然中国足协置规则不顾,放任恒大盲目加码投入,将地产足球的繁荣强行延续了一些时间,恒大足球在2019年夺得了中超第八冠,但因为巨额债务累累还是无法避免破产清算日子的到来。2019年中国足协无视自己颁布的规则导致监管形同虚设,最终却成了压垮“八冠王”的最后一根稻草。1月6日,中国足协公布了2025赛季职业联赛准入资格,49家俱乐部获得准入,沧州雄狮、广州队、湖南湘涛未在列。当日晚间,广州队发布公告,称由于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债务,所筹得资金不足以清偿,最终未能获得准入,对此充满遗憾,同时承诺将会做好各项善后工作。八星恒大,两届亚冠得主,烟消云散,固然可惜至极,但有填不完的天坑在前,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尝试自救,事实却证明已救无可救。犹如病入膏肓的病人已经抬进ICU数年,早就切了气管上了呼吸机,却始终也无望找到能对症的良药,就此放手,也算解脱。此前,中国足协公布完成债务清偿俱乐部名单时,广州队曾位列其中,但包括韦世豪在内的多名球员公开发出质疑,将这一话题推上了风口浪尖。在广州队最终未通过准入后,韦世豪的社交媒体评论区也被攻陷。在这里必须要强调,请停止对以韦世豪为首的被欠薪球员的道德绑架和口诛笔伐。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合理合法。执此言论者非蠢既坏,依我看蠢是极少数,大部分是坏,是心黑,对这些人也无需讲什么道理,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得很,永远不要指望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当然,也应该为终于有底线意识的足协新领导班子大大点赞。也许这期待中的一步来得有点晚,因各种掣肘步子迈得也不够大和坚实,但终于能迈出这一步,就是好的开始。中国足球已退无可退,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砸掉一切瓶瓶罐罐,才有可能重新轻装上阵,走上复兴的长征路。也无需为包括恒大在内的此次三家没有通过准入的俱乐部球员的未来担心,球员会自动寻找出口,有实力者终能找到继续奋战的绿茵场,当然足协和中足联也有责任和义务伸出援助之手,给予一些政策上的扶持与支撑。恒大、苏宁、华夏、权健,当年金元足球时代最威武的一批弄潮儿,如今都成为历史。可以用“眼看他楼塌了”的心态去嘲讽,但认真研究数百亿的投入却未能给中国足球带来实质性进步,反而让这些当时风光无限的俱乐部迅速消亡的原因和教训,却更为重要。金元不是罪,足球需要投入,有罪的是对金元毫无约束,上述几家俱乐部都是因为巨额的债务救无可救不得不亡,教训不可谓不惨重。对于足协和中足联来说,完善职业联赛根基性的制度建设并能坚持按制度办事不打折扣,才是未来中国职业足球能发展壮大的真正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