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受了诅咒的国家,因为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缅甸就像一条吞了牛的蛇,消化不掉缅北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在痛苦中走向慢性死亡。
从消化整合的结果来看,中国做的最好,泰国次之,缅甸最为糟糕。泰国做的还凑和,有运气因素,由于傣人是从掸邦高原逐步发展到湄南河流域的,因此泰控掸邦高原上的居民大多和泰国核心区居民同文同种,这极大降低了整合难度。整合过程中出现的矛盾就以地域、经济矛盾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红衫军黄衫军之争),虽然也会影响国家稳定,但还不至于撕裂分裂国家。
当然,直接拿中国和缅甸对比,有些不合适,体量差距太大,用云南省来和缅甸对比才比较合理。缅甸总面积约67.6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400万,其中缅族约占68%;云南省总面积约39.4万平方公里,人口约4700万人,其中汉族约占66%。可以看到,这二者基本是一个量级的,主体民族所占的人口比例也非常接近,并且二者都包括了滇西缅北地区的一部分,非常适合来做对照观察。去过云南西部的小伙伴应该能发现,滇西南少数民族的汉化程度非常高,尤其是年轻一代。云南也几乎从未出现过民族问题,这与边境线对面的缅北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滇西缅北地区跨境民族众多,同一个民族,为何在云南就愿意拥抱主流文化,在缅北却要拿起枪杆子抵制缅族政权?
这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缅族低下的经济文化水平缺乏吸引力,二是缅族狭隘的民族政策激发了离心力。
缅族是一个年轻的民族,在文明水平上还很稚嫩,自己尚需外来文化的补给,很难产生思想上文化上的吸引力。缅族控制区在经济、科技上比较落后,学缅语、过缅族的生活方式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收益。相对的,汉族有极为深厚的文明积累,又成功实现了现代化,连接上全球经济、科技发展的最前沿,只要学会了汉语汉字,你就接入了一个极其丰富的信息空间。并且,掌握好汉语,就意味着更多的经济机会。
因此,在缅甸,少数民族的离心,是不可避免的。而少数民族的离心,又激发了缅族内部的民族主义情绪,强化了大缅族主义思想。而大缅族主义思想,正是缅军反复干政的民意基础。现任缅军头目敏昂莱能上位,就与他2009年赶走彭家声,完全吞并“被异族控制的果敢”的战功关系密切——只有能讨得大缅族主义者欢心的人,才有可能执掌缅军。军方之所以敢于政变,敢于长期霸占政权,也正是因为得到了大缅族主义者的支持。
在当代国际环境下,缅族已经不可能通过种族灭绝来实现对缅北的整合;互联网和经济全球化则使得经济和文化手段的效果也大打折扣——反正在缅甸也只是二等公民,那为何不学学中文或者英语去拥抱更大的世界呢?一个无法整合的缅北,就能让缅军在缅族内部收割足够多的民意,借此为了自身利益一次又一次的把缅甸推进深渊。封闭和动荡是这个国家的宿命,悲剧,早已注定。
今天,我们在中缅边境居然还能看到“夏君夷民”这种政治活化石,就是中国对缅北被动影响力的有力证明。佤邦和小勐腊就是典型的夏君夷民模式,其领导层都是汉人(缅北汉人和缅共知青)和汉化少数民族(多为缅共培养的民族干部)的联合体,汉语是其官方语言,而其政权控制区内的百姓,则多数是佤人、掸人(傣人)等少数民族。
被消灭的坤沙集团其实也是一个夏君夷民政权。“坤沙”只是国际媒体偏爱的称呼,而在缅北当地,大家更习惯叫他的汉名张奇夫,坤沙集团也就被称为“张家军”。佤邦拍过一个30周年成就纪录片,在片中,佤邦的一众大佬都管坤沙叫张奇夫,都以“张家”称呼坤沙集团。大佬们唯一一次提到“坤沙”,还是鲍有祥专门向记者解释:“这个坤沙是摆依话(傣语),实际上他的中文名字是叫张奇夫”。也就是说,在主要对手佤邦眼中,“张奇夫”才是正儿八经的名字,是大名、学名,“坤沙”只是类似小名的存在。坤沙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傣人,但他本人的汉化倾向更大,坤沙集团的骨干,又是以张苏泉为代表的汉人,总部满星叠也到处可见汉字,军队口令自然也是汉话。这种夏君夷民的架构,也导致部分掸族长老认为坤沙血统不纯且汉化倾向严重,发起了“纯洁掸邦”运动,严重动摇了坤沙在掸族内部的合法性,是其最终失败投降的重要原因。
中国在无意之间,给缅北各少数民族带来了最初的军事技能、政治技能、武器装备,从而断绝了缅族一开局就彻底捂死缅北少数民族的可能性,缅甸也就正式滑入了悲剧宿命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