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岸听风 | 愿以此身长报国

文摘 2024-11-05 16:40 河南

愿以此身长报国

李开元

农历十月，鲜少见这样金灿灿的温暖深秋。作为工作人员，我来到位于叶县龙泉镇的县委旧址纪念馆，接待一行远道而来的客人。

天空湛蓝而高远，云气如丝如缕，一片晴空之下，则是县委旧址前广场上的鲜红国旗。在鲜红与湛蓝、旗帜与天色的辉映中，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深绿色军装的老人。这位老人就是参加过解放战争，荣获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功勋荣誉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纪念章的王新义同志。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一位从解放战争时期一路走来、紧紧追随毛主席、周总理步伐的老革命为“同志”——同志，这是对一位共产党人最朴实而崇高的称谓！跨越近一个世纪的战火与岁月，这位老人依然精神矍铄，步伐稳而有力。他神采奕奕地向纪念馆走来，先是在广场的国旗下驻足凝望，随后步入展厅，开始参观。

王新义同志站在第三届县委成立期间党组织成员的介绍版块前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站的位置和介绍文字颇有一段距离，我注意到他并不戴眼镜，忍不住感到一丝惊奇，就向同行的亲属询问王新义同志的年龄，引得他好奇地转过身来笑道：“95岁啦，我这个年纪，还耳不聋，眼不花！”

走过第一展厅，我们便来到了本次参观的重点——王泽民同志纪念馆。王泽民同志青年时期参加革命，是叶县早期的共产党员之一，战争年代曾任叶县县委书记、叶舞支队支队长、政委，建国后又任人民日报社理论部主任、编委委员、国内版政治部主任等职，后受聘为中纪委特约检查员。

王新义同志在家族弟兄中行三，为王泽民同志之弟。此刻，他停在了“王泽民同志家风家事”版块前，凝视着墙上的照片。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好奇，引得他转过头来望着我笑了。他指了指文字介绍，宽和地说：“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哩！”看着属于他名字前长长的一串勋章介绍，我有些激动，禁不住道：“那您就是老革命了！”王新义同志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狡黠和顽皮，说道：“我么，算半个老革命！”我们都因他的玩笑话露出笑容。

随后，王新义同志讲述道，解放战争时期，他先是参加了延安保卫战，再随着部队解放郑州、许昌，接下来跟随刘邓部队南下，解放大西南。他曾见过毛主席一面，多次见到周总理，解放大西南时还和刘伯承、邓小平同志住一个院子。王新义同志风趣地说：“当时在延安，毛主席、周总理都在广场上跳舞，我嘛，就在旁边站岗呢！”他引得我们又都笑了。我好奇地问道：“那，电视剧里演的毛主席，和毛主席像么？”他略一沉思，便肯定道：“像！”我想，毛主席的形象一定在王新义同志的心中深深印刻着，以至于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依然记忆犹新。

接着，王新义同志讲述起刘邓大军解放大西南的故事。我忍不住又问：“您那时候属于哪个战斗序列？”他微微露出一种回忆的神情：“二野！那时候我在二野，刘伯承、邓小平、陈锡联、陈赓……”他一个个地念出那些在历史长河中闪闪发光的名字，然后笑道，“后来，他们有些人去抗美援朝，我也打报告要去的，可惜组织上没批准。”

我竟忽然直觉他要说什么了，便定定地有些说不出话来。王新义同志看着我，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好些人都死在朝鲜了，要是批准我也去，我可能也死在那里！”我几乎立刻摆起手来，似乎这样就能赶走这个字眼。但王新义同志的神色非常平静，他看着我有些急切的神色，微微地笑着。

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意识到——他在半个世纪前，大抵就能够看淡战友的离别了。为了转移话题，我边和客人一起朝前走，边问道：“您现在在哪里住？您说话怎么有点四川味道？”王新义同志一笑：“确实是，当年解放大西南后，我就留了下来。”话语中，流露出一位革命者的豪情。

步入第三展厅——叶县革命纪实馆。幕墙上绘着自1927年叶县党组织成立至1949年的革命胜利历史画卷，王新义同志缓步走过去，驻足在时间轴下。暖色的灯光映照着背景墙，他穿着深绿色的军装，黑色软呢帽下露出雪白的发茬。他背着手，逐字逐句、一行一行地看着，我甚至生出一种他在与那段历史、那些名字对话的错觉。半个多世纪前的战火纷飞与半个多世纪后的安定祥和在他的思绪里交织，往事如云烟消散，故人在回忆里万古长青。

随行的王新六同志是王新义同志的弟弟，也已年逾古稀。他慨然道：“这个展厅里面的名字呀，已经没有在世的人了。”他默默行至厅外，我跟在他身后，王新六同志低缓的声音：“他年龄大了，想回来看看，家里人不让，回来一趟不容易，下次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阳光明媚，我却被心中涌出的酸楚哽住，眼眶一热，克制住才没有流下泪来。我猛然记起他们的二哥王泽民同志已于2005年底在北京离世，当年采访他留下的影视资料中，王泽民同志说着一口地道的河南方言，而定居成都约摸半个世纪的王新义同志同样说着家乡话。半生戎马，饱经血与火洗礼，往事早已不可追，那口质朴的方言或许就是他们对于故乡的牵绊——愿得此身报国，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战火之中的追忆来得太难，却如呼吸般时刻难以剥离；久别游子对故乡的眷恋，那是隐在心里无法言语的乡愁啊！

时间紧迫，参观完展厅，王新义同志一行人便预备启程。临行前亲属问他要不要在广场上合照，那里宽敞好看，但王新义同志却说：“就在这里吧”——他决定在王泽民同志纪念馆前留影。同行的人不少，在广场上更为美观，但王新义同志还是决定在纪念馆的名牌下留影。我为他们拍照，喊“一二三”，年轻人们便热闹地笑着喊“茄子”，王新义同志也很高兴地笑起来，被他的小辈们簇拥着。

拍摄结束，我把相机递还。王新义同志与我握手，他的手很有力，干燥而温暖。他笑着说：“谢谢你，小同志！”我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由衷道：“祝您身体健康！”

或许，我应该说出更动听的话，但那一刻，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作者李开元，女，2000年生，系龙泉镇政府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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