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诗刊】写给盘龙江的抒情诗（组诗）/鸽子

《暮雪诗刊》长期选稿中，入选赠阅样刊一份；详情请点击如下链接了解：

【2024年最新征稿函】《暮雪诗刊》长期选稿中！

◆写给盘龙江的抒情诗（组诗）

在得胜桥上

当我站在得胜桥上

看着盘龙江水静静流淌

前后左右，东南西北：

五华区，盘龙区，官渡区、西山区

一条河不动声色将春城的四个主城区分开

四个区，就是四个孩子，就是四朵花

并不是所有河流都是母亲河

并不是所有的母亲河

都能把爱平均无私地分给孩子

而浊浊清清、曲曲直直的盘龙江

而孕育了四季如春的昆明城

蓄积了五百里奔来眼底的滇池

并不是所有河流都有故乡

并不是所有的故乡都有河流

而盘龙江的故乡就是春城

春城的母亲河就是盘龙江

当我站在得胜桥上

看着盘龙江水静静流淌：

那江上的34座桥，故事接着故事

108分里847平方千米流域上，传奇连着传奇

有河的故乡，泥土的重量更重

有故乡的河，稻米的味道更香

而一个有河流又有故乡的人

听着任何一片水声，都可以回到故乡

尾随任何一朵浪花，出窍的灵魂自然归位

圆通桥

总会有那么些时候

我们得穿过桥

才能到达河的另一边

当我们心怀梦想

站在河的那边

抬头即见对面的出发之地

那里好像有一个人微笑着

朝我们致意招呼，频频问好并挥手

而我又萌生出新的想法：到河的那一边

当我重新过桥，到达那地方时

那里空空如也，甚至于

花凋零了，叶子落了，一朵云

飘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而河的对面

又有一个我静静地看着我

多少年了，只有桥沉默无语

看着我来来往往：朝如青丝暮成雪

而我投入河水的身影，越来越薄，越来越浅

在水的舞蹈里，成为圆通桥巨大影子的一部分

临水的鹭

像找不到人民的国王

一觉醒来，失去了众妃诸臣

也失去山呼万岁

一只独自临水的鹭

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河水兀自奔流，花草兀自开落

像另一些流连失所的鹭

我们偶然遇见 ，就互为镜子和裂缝

我们相互窥视，假装作看不见对方

我们相互问好，但白眼相对形同陌路

有风，我看见它白羽翻飞时

趔趄一下，又趔趄一下，但又迅速稳住身形

哦，这只脚受伤的白鹭

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白鹭

多像痛风严重，却常常咬紧牙关面带微笑的我

在江边独自漫步，在生活中健步如飞

美好的一日

鸟鸣日日新，早早绿透纱窗

在梦里我好像走了很多路

绕山绕水绕过熟悉的人事

看到樱花怒放，日照金山

看到陌生的牧羊人

身形如山，面容和眼神里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而我，多像迷途的羔羊

跌跌撞撞半生，只为了远远离开羊群

只为了狂野归于平静，绚丽归于素朴

只为了空洞空虚的心里

有自己的草原和雪山，英雄和美人

只为了在某鸟鸣啁啁啾啾的春日

一步步，重新回归羊群

太阳底下，众生万物闪闪发光

而我经常漫步发呆的盘龙江

杉树绿了，桃花红了，白鹭黑亮的眼睛里

左岸，老人们在广场舞里追赶似水年华

右岸，年轻人在越靠越紧的爱情中飞扬青春

水畔，孩子蹦蹦跳跳捕鱼网虾欢快成长

光明巨大，伴着声声鸟鸣

美妙的事物像阳光，像晨风，像鸟鸣

这一日，这样的一日，多么美好

光明的河流

我喜欢沿河而行

有时顺河走，有时溯源走

有时在傍晚，有时在清晨

有时为听水，有时为寻柳

时间长了，我的呼吸和心跳

早已变成了河流的节奏

有时舒缓，有时急促

石头在里面沉落，落叶在其间翻卷

那么多的云朵，像我的心情和心事

或化云，或化雨，或成为朦胧不可言说道尽的雾

坚持着出现，又无可奈何地消逝

这条河流，它带走了我的一个个的影子

带走了我挺拔的腰身和松弛的乳房

它为我眼睛和心底的灯盏一次次加油

它见证了我的青丝的早晨和暮雪的黄昏

我嗓子里沉浮的太阳和开落的月亮

我慢慢洞悉生命的奥秘

我可以不止一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河流可以自由自在奔跑或倒流

早晨，装满阳光的河流是金子的河流

夜晚，装满月华的河流是银子的河流

江河万古流，但从来不放弃身心里的光明

我知道，沿河行走

我成不了一条尽夜奔腾闪闪发光的河流

就得努力让一条河流，将我有生之年

源源不断涌生的黑暗漂白涤净

早晨的盘龙江

温柔，和缓，好脾气

像吃饱了夜草的母马

带着我走出黑暗的栅栏

轻轻晃晃鬃毛蹶蹶蹄子

都会碰响四野的星月和清露

不用刻意于上游或下游

也不用求索是逆流还是顺流

暗的地方渐渐亮起

亮的地方更加明亮

随意朝任何一个方向走

都是明亮的早晨

过盘龙江

天将明未明，过盘龙江

江水无声，像黑色的蟒蛇

从远山中来

长一声，短一声

吊嗓子的人，像在呼喊

迷失在漫漫长夜里的魂

暮色四合，过盘龙江

江水缄默，像糊凃的镜子

映照出碎杂的人世

高一脚，低一脚

气喘吁吁的行人，像挟着泰山

要逾越大海去南山

无数这样的晨昏

我在盘龙江遇到无数个这样的我

江不语，水无声，淡然看着

我和一个个的自己，并排同行

悄悄交换完经卷和文牒

就一声不吭，各奔东西

答案

圆通桥横跨盘龙江

一端是静美的圆通寺翠湖公园

另一端是嚣闹的北京路穿金路

车辆和人流，在桥上行走

也同时在水下行走

每往返一次，就被濯涤漂洗一回

一个中年之后的男人，从桥下经过

听见子在心底说：逝者如斯夫

仰起白发苍苍的头，看桥上水下

车来车往。一个来回

究竟要五十岁后的一整个秋天

还是要一生的五十个春天

黄叶簌簌凋落，这一次

丰富的经验和经历给不了他答案

江边闲吟

少见狮吼虎啸排山倒海

更多时候，像是落日走下天空

把万物轻轻抚摸

像是群象走出古老森林

陶醉于玉米地里丰绕

一条徒有龙名被改正修直的河流

仅是时间刀光剑影中的过客

缓慢，悠闲，忍着洪力

低调，哑默，而暗藏博阔

我在江畔独步的日课里

阅读波纹和浪花日夜改写

高峰、峡谷和落花，古经、传奇和怪谭

放生钓钩上孤悬的白云

救赎漂洗不净的面容身影

当我抽出刀的时候，却见

河水提前断流，一声不吭托出

一个伤疤密布孤独千年的罗刹国

江畔偶思

花开过半，江面腾起的暑气

一阵阵入窗而来，汗水湿透薄裳

凤尾竹自有风骨，在潮涨潮落里

孤独着自己的孤独，婀娜着自己的婀娜

思想在飞，像出巡的大象，或振翼的孔雀

舟船摆渡往来的人群中

游客太多，归人稀稀

低下头，目光越过滩上沙子圆滑卵石

看见浊浪里，除了潜龙

还有棱角分明的石头，保持着理想主义的脸

他们自然而然，她们没有丝毫的神秘与做作

其中有一块大石，很多年前水落石出时

我和它一见如故，我们比肩而立合影

像两块时间里决不服软的硬骨头

多年后的此日此时，它在水底，我在岸上

随手打一个长长的水漂，“咕咚”声里

我知道孤行旳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有亲朋友好弟兄的人

孤行的河流，永远在等志同道合的归人

小舟突突犁开河面

静静的河面吹着静静的风

沿岸行走的人，眼中有蜜

像一块苏醒过来的石头

硬壳里有柔软的心

回到时间中央的万物

因闪闪发光而与众不同

昨夜星辰和昨夜风雨

已去了远方的远方

太阳在看不见的地方升起

一艘打捞落叶的小舟

突突突犁开河面

突然汹涌澎湃起的浪涛

啪啪拍打着堤岸和白鹭的叫声

绽开的浪花里没有熟悉的笑脸

一条突然动起来的河

挣脱束缚的缰绳和擒拿的手腕

奔跑着手舞足蹈

像要激活我沉默寡言的闪电

小舟过后，波平浪静

一条精通《度心术》的河流

收紧火焰，也收紧读河的我

河边走

久在河边走，见过风雨

见过鸥鹭的孤独和芦苇的苍茫

见过往来无古今的游船和游人在彩色灯光里变幻交错

更多的时候，一河的流水陪着我

挟着或清或浊的流水奔跑

那起伏的浪花里，不见

星汉灿烂，日月之行

不见神马分开水道

现出原形，或源头

水花的合唱曲里没有杂音

每一朵的赋比兴都千篇一律

从前以前和从今往后水洗的万物

无敌无友，无恨无爱

也从不濯缨濯足，我怕

久在河边走，足会湿了水

如是，方不废逝者如斯夫

方不废江河万古流

问河

除了河自己

谁知道其深浅

鸥鸟年年来

漂洗不净沧海桑田的身影

那些千里万里的故事

点成水面上一圈圈涟漪

谁用目光钓往昔

谁丢石头试水深

谁把岸边金柳当新娘

谁的爱情像白茫茫的苇羽沒有内容

谁夜夜投河捞出彩云追月

一尾闲鱼跃出水来

我自说自话：答案就在有无中

水花开处，浮出保罗•策兰的诗句：

“一只手，我吻过的，／

给一桌人上灯。”

一条河，吻过万物的

给我上灯

明亮或阴暗的河流

穿城而过，不舍昼夜

在浊的时代清着

在清的年间浊着

长流时，可游泳可荡舟

断流时，可捉泥鳅鱼虾

投河自尽的人一直活着

河畔拆迁人家不知葬在何方

沧海桑田，曲直是非反复上演

人约黄昏，劳燕分飞反复排练

城市乡村，城中村，村中城

爱情，革命，友谊，斗争

是河镜里的一幕幕皮影戏

一条河，我们叫它江

它博大辽阔，有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和传说

有永远揭不破看不穿的奥秘和问题

烧纸钱的人才走，演大戏的又登台

白天装满楼宇的倒影，夜晚塞满灯光秀

走在自我缺席的河岸

被明亮和阴暗挟持伏击

一个孤零零人，注定

陪一条河流孤独终老

与一条河流复活重生

一条河

一条河，无论我迷不迷恋

都在默然穿过这个城市的晨昏与古今

干净过，浑浊过

纯洁过，肮脏过

收藏过渔舟唱晚

也见证过投水自尽

一条河，水畔的树木或鸟巢

虚伪过，真诚过

苦涩过，甜蜜过

一条河，源头的水库和下游的滇池

浩荡过，平静过

逼仄过，辽阔过

因为爱，和永远无法生出恨的爱

当我们把她称作母亲河时

时间和我，都禁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