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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这里一个高潮来了,也是孟子看尽了各国的王、侯、将、相各式人等所作的结论。在文字上,这段书非常明白,不必多作解释。
孟子是说,观察一个人,只要看他的眼神就八九不离十地了解他了,因为眼神非常清楚地反映了人的心理状态。大家都知道,傲慢的人和人谈话时,他的眼睛总是向上看;而眼睛老是往下看的人,往往是在打鬼主意。当小偷的人,走在路上,眼睛就斜向两边瞟,心中在想:什么东西可以偷?
这是由眼神观人的几个简单原则,一般人大致都懂的。所以最能反映人的思想状态的就是眼神,想逃也逃不掉的。
当然,详细地说也不容易,眼睛大,大到什么程度?小,又小到什么程度?眼神亮的,又亮到什么程度?有些人没有眼神,但是,没有眼神的也可能是第一等的好相,那叫做“神不外露”,他心中是喜是怒都看不出来。这样的人,更难捉摸。
总之,眼神对于看一个人的性格、品德,非常重要。一个人内在的思想如何,大体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
——《孟子与离娄》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他说上古时候的人,有三点毛病,是社会的病态,也是人类的病态。但到了现在,“或是之亡也”,“或”为“或者”的意思,“是”为“这个”的意思。这就是说如今看来也许这三项毛病,都变得更坏、更糟糕了。用一幅画来做比喻,古人的画画得这么好,但其中还有三个缺点;不过现在的艺术家,比起古人那些缺点来更差了,还够不上古人认为是缺点的那个水准。也就是说古人认为是缺点的,比现在认为优点的还要更好得多了。下面孔子说讲了这三个缺点。古代的人狂,这个狂在古代并不一定是坏事,不是现代观念的狂,现代对神经病、精神病叫做狂,那就糟了。古代的狂就是不在乎的味道,但是有一个限度的。
孔子说,古代的狂不过放肆一点,不大受规范;现在的人糟糕了,狂的人则荡,像乱滚的水一样,兴波作浪。古代的矜,比较自满自傲,但有一个好处,因为自己要骄傲,自己把自己看得很重,于是比较廉洁自守,人格站得很稳;现在骄傲自矜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看不惯,而有一种忿怒暴戾之气。古代比较笨的老实人,还是很直爽的;现在更糟了,已经没有直爽的老实人,而社会上那些笨人都是假装的笨人,只是一种狡诈的伎俩而已。
这是孔子当时的感叹,事实上我们知道,这三点等于是观察人的六个大原则。我们读到这种地方,要特别注意,这是对于一个人的看法。很多人都讲究看相,这就是相法,不过这个相法不是看五官和掌纹,而是看神态,看他的做人做事,就看出来了。
当领导别人,或与人交往的时候,部下同事狂一点没关系,有时还蛮欣赏其狂,就怕不够狂,有本事不妨狂一点。如果是狂而荡,就问题严重了,狂到不守信诺,乃至把公家的钞票用光了,对什么事情都乱来,就要不得。有才的人多半狂,爱才就是懂得欣赏其狂,不要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自己不喜欢的,不必要求别人也这样做,但是要提防他,不可失诸荡,这个狂就是人才。自我傲慢,有个性就是矜。自矜值得欣赏,一个人没有个性,不傲慢就是没有味道,每个人都有他独立的个性,但有适当限度。假使傲慢而变成愤戾之气,到处怨恨,没有一个人、一件事使他满意的,即使他单独自处,也会跟自己过不去的,那就过于愤戾,这很不好。愚、老实没有关系,可不要故玩老实,伪装老实,所谓貌似忠厚,心存奸诈,那就大成问题了。这狂、矜、愚三条,有相对的六点,外在是观察别人,内在是反观自己修养的准则,都要注意的。
——《论语别裁》
孔子观察人谈原则。“视其所以”——看他的目的是什么。“观其所由”——知道他的来源、动机……整个行动的经过。“察其所安”,再看看他平常做人是安于什么,能不能安于现实。
譬如有些人就很难安,有一位七十多岁的朋友,已满头白发了,读书人,学问蛮好。刚刚退休,太太过世了,在生活上打牌没有兴趣,书法好但没兴趣写字,读书人本可看书,但是拿到书,就想睡觉,躺下来又睡不着。讲到这里,请青年朋友们注意,老年人很可怜,有几件事是相反的:坐着想睡,躺下来却睡不着。哭起来没有眼泪,笑起来把眼泪笑出来了。讲现在的事,当面讲当面忘,对过去的事,连小时候的都记得起来。讲他好话听不见,骂他的话马上听到了。
这是老年人的惨状——因为他太无聊、寂寞,事事无兴趣,只好交了个女朋友,我劝他不必结婚了。他这种现象,就是老年人的无所安,心不能安,这是老年人,但是年轻人也一样。这是心理上的问题,一个人做学问修养,如果平常无所安顿之处,就大有问题。有些人有工作时,精神很好;没有工作时,就心不能安,可见安其心之难。
孔子以这三点观察人,所以他说“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这个廋是有所逃避的意思。以“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三个要点来观察人,就没什么可逃避的了。
——《论语别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