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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我给一把手任职秘书三年后，有一天，我被领导任命临时负责办公室工作。
刚开始是懵懂的，办公室里有两个年轻的刚毕业的学生，一个是年龄比我长几岁的男同事。
领导工作严格，对什么事情，好像都自有他一套管理办法，看着他每天在办公室并不算忙，大部分时候都在办公室里看各类书，只是不定时地组织班子成员开会。
他看起来悠然自得，有一种不管遇到什么，都能解决的胜券在握。
那个时候，我刚任负责人，什么都不懂，他指派很多工作给我，最开始，我并不懂如何工作划分，也不知道激励科室同事去干，只知道自己埋头去干。
每次出现问题，领导都是第一时间找我。找过几次后，我摸索着开始梳理办公室的事情，并划分工作内容，确定具体责任人。那个时候，我对于未来有很强的信心，单位里人人向上，明里暗里在竞争，也在斗争。我们科室两个女孩子干劲十足，那时，她们经常陪着我一起加班，当时楼下不远处有个便利店，卖的煎饼果子特别好吃，我们常常在加晚班的时候，一人吃一个煎饼果子喝一杯豆浆，感觉就是无上的满足。这样的时光持续了有一年，那个时候，大家都想着，能被一把手看见。“看见”在一个单位，真的是弥足珍贵的一件事，有很多人，可能工作一辈子，也只能在一个岗位上默默耕耘。原领导确实“看见”了我们，他对我们很满意，但很快，他升职调任。新领导是原领导提拔上来的，按理说，原领导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他也多次在公开正式场合，表达对原领导的感谢和推崇。但实际上，他不动声色地把原领导定的很多制度都废除了。此外，他迅速搭建了新的班子成员，分割部分关键的工作出去，当然，我们的很多工作也被分割了。当然，开始时我们尽力向他靠拢，因为我自己，从始至终，感觉是没有分别心的。那时候，我仍然保留着以前的工作状态，积极，但后来才发现，可能积极并不是他想要的。当然，细心的我也会发现和满足一些他工作上的需求，让他对我慢慢放下戒心。那个时候，他看他办公室会有一些别人送的礼，当然，礼物倒是其次，送礼，也是一种表态。我那时尚不清楚他对我的态度，就没有直白地送礼，但我给他办公室自费添置了两件需要的办公用品，不贵，但好用，他很喜欢，我想，在这种来往中，他大约也能看到我的用心。此外，我通过跟他汇报工作，看他点评工作的态度和关注点，去衡量他的工作重点和需求。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了悟到中层的微妙，中层看似是有一点权力的，但实质上，所有的工作还是在迎合整个管理体系，而这个管理体系，看得见的是一把手，看不见的是体制背后整个的运行逻辑和规则。一段时间磨合下来，我觉得他对我应该消除了戒心，我们工作配合得还算顺利，但是，他确实把一些重要工作从我这里剥离出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前领导回来指导工作，单位里一行人组织聚餐，那一晚，领导们开怀畅饮，喝得都很多，我把领导们安排送回去后，正好跟现领导一路，就随着他的车一道回家。车上，他似醉非醉，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领导对你是真好。他把那个真字咬得很清楚，也咬得恨恨的，而好字，像是被不情愿吐出来，像是被刀切过。他没有理我说的话，车厢里都是沉默，和不时散发 出来的酒气。时间推移，工作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干着，但我们明显感觉到，我们工作变得清闲了很多。最开始，我还是按照原来的工作模式，认真要求自己和同事，但我发现，单位里很多人开始有变化了。很多按照工作职责能办的事情，现在却被各种理由拖延，只能用人情。这让我觉得很苦闷，而且我发现，一个办公室里，一半以上闲着，看手机或者在电脑上无所事事地闲逛，但是工资大家都拿得差不多。而且因为新领导管理宽松，很多原来认为对的事情，现在变得越来越模糊，有了更多的中间地带，这个中间地段，就是人腾挪的空间。但，环境真能改变人，随着躺平的人越来越多，我慢慢地开始懈怠了起来。人都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每一日，我去了单位，就是处理一些基本工作，也不想着改变什么，更不想着要有什么成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有一天下班后，我偶然看到希腊神中《荷马史诗》的一个片段，一下就被击中了。《荷马史诗》中有个西西弗斯的人，他是人间最足智多谋的人，也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但因为西西弗斯出卖宙斯，绑架欺骗死神，最终被罚逐出到了地狱的另一边，在那里，他只有一座陡坡和一块一推上到顶就会滚下的石头，而他则需要不断地将石头推上山顶，看它滚下，再推上山顶。宙斯认为，重复这种枯燥无味的机械工作，是对这位伟大国王的最痛苦的惩罚。我忽然想到，其实我们大部分人的命运不就是西西弗斯吗？被动或主动地选择了推石头，谁也不想把这个石头换个位置，或者推到更高处一个稳妥的位置。每个人都像是被下了诅咒，大家按部就班地推自己的那块石头，维持着推的这个动作，上下的平衡，人人各行其是，但那块石头，却永远上不了山。日子就在这种日日虚度中过了，有一天，下班后，天已经黑了，我站在单位的落地窗前看外面，马路上飞驰而过一辆辆车，而我，我们，以及整个大楼岿然不动，伫立在那里，以前如是，以后亦如是。我在想，如果每天这么没有意义的工作生活，不是人在过日子，是日子在过人啊。回想以前，工作忙，压力大的时候，我曾以为那是最难熬的日子，但那天，我才发现，难熬是有比较级的，相比有意义看到希望的忙碌，无意义的消耗更为可怕。单位一个老同事说，体制内你要学会熬日子，熬着熬着就有出头之日了，或许再过几年，忽然机会就来了，或者你也会感激这个无意义感，其实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和无意义感，换一个说法，不就是生活的安稳吗，不要去想那些虚空的东西，你会发现这平常普通的好。再说，工作的意义是有限的，拼命工作是没有意义的，你要学会放轻松一点，松弛，不要那么紧绷。平常的日子，也有可贵之处，不要执着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你要有熬的办法。我似懂非懂，不解其意。但永远记得他说话的那个情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风吹过，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他头发上有了星星点点白发，我的思绪飘啊飘，飘到了影视剧中宫女们坐在阳光下闲聊，打发日头的感觉。当时，他的话，并没有对我的生活和工作有多大改观，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处在一种寻求意义的焦灼感中。无意义感，每天像一张网一样，只要到了单位，就能准确无误地，把我罩在中间。我一直在想，这样熬着，混着，真的是我想要追求的吗？可是，我越表现得努力，显得迫切，就仿佛离某些东西越远。我知道，不管我再怎么样，新领导都觉得我不是他的人。这样大约过了半年，我发现很多比我还小的人，被提拔，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光靠努力是没用的，时运、资源、背景，是比努力更为重要的东西。把不能改变的事情归咎于命运，我们就不会内耗于没用的人和事，而专注于提升能改变的自己。而越来越信命，并不是悲观，只是减少不必要的内耗，去掉无意义的抱怨而已。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我逐渐开始学着去拓展生命的其它意义，看书阅读，那个时候，我看完了张爱玲、金庸的全套小说，也一点一点啃艰涩难懂的康德、黑格尔哲学。生命的意义是多维度的，我不应该成为工作的机器，或者说，与其说对工作的热爱，不如说我沉迷于被认可，被表扬的一种优越感和自恋里，再或者说，我过度地想要，工作赋予的价值，反而丢失了自己。我在体制的洪流里，顺流而上，或者逆流而上，都是由不得我的事，但是，我自己人生的浩海海洋，却是任我驰骋的。Ps:最近写文再次陷入了困境，本来想明白了一些事，但表达出来却不尽如意，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没能在今天发出来，于是发一篇旧文。好像心情糟糕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总是容易盯着那些优秀的人，陷入否定打压自己的恶性循环里，于是越想做什么，就越是很难全身心地投入精力，很难专注精神。所以，就停下来了，认真生活。山西今天很冷，听说各地也都降温了，大家注意保暖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