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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易诺的母亲,来自湖北咸宁,今年40岁。我的女儿在六岁时因跳舞时下腰不慎导致脊椎受伤,从此她无法自理大小便,终生需要依赖轮椅。
我带着女儿走遍了全国的医院,从武汉儿童医院到湖南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再到北京的中国康复研究中心。为了治疗女儿,我们卖掉了房子,花费了90万元,然而依旧没能让她站起来。
这五年来,我成了易诺的腿,背着她去治疗,带着她去看电影,陪她一起旅行……未来,我还希望能够背着她去大学上学,带着她参加残奥会的乒乓球比赛。
(现在11岁的易诺)
我叫易诺的妈妈,1984年生于湖北咸宁的一个小镇,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2012年我结婚,丈夫是一名电气工程师,常年在上海工作。2013年,我们迎来了可爱的女儿易诺,2016年我们又迎来儿子,一家四口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易诺出生时,长着浓眉大眼,睫毛长且翘,眼睛闪烁着光芒,格外招人喜欢,大家都说她的眼睛像明星一样迷人。
易诺非常聪明,识字非常快。还在幼儿园大班时,班上刚开始学习《千字文》,她就能背诵整篇,还被老师特地让带领全班同学一起朗读。
我们全家一直认为她既聪明又懂事,未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我们都在期待她健康快乐地成长。然而,平静的生活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
(易诺4岁时的全家福)
2019年9月21日,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陪着六岁的易诺去通城县的舞蹈培训中心上舞蹈课。
大约下午四点,我坐在舞蹈教室外的长椅上,和其他家长聊着明天带孩子去哪里抓小鱼。这时,易诺忽然哭着跑出来,哭声很大,她走到我面前,痛苦地告诉我腿很疼,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舞蹈室是封闭的,家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一开始以为她可能是扭到腿了,于是便帮她揉了揉。
最初并没有太过担心,但揉了十分钟后,她的疼痛似乎没有减轻。我便询问舞蹈老师,她做了什么动作导致易诺受伤,但无论我问了多少次,老师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于是,我继续帮孩子揉腿,旁边的家长也过来帮忙。
(易诺受伤前的照片)
又过了十分钟,易诺的痛苦越来越明显,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便要求查看监控录像,才发现她是在练习下腰动作时受伤的。
就在这时,易诺的腿突然变得软弱无力,站不住了,身体像失去支撑一样,迅速倒在了地上,像柔软的面条一样。
我立刻意识到事情非常严重,赶紧抱起易诺,什么都没顾得上,急忙带她从楼上乘电梯下到楼下。
通城县医院离舞蹈中心非常近,只有不到四百米,我一路抱着易诺,冲进了医院急诊室,恳求医生赶紧治疗。
医生让我把易诺放在急诊床上,然后让她试着动动脚趾头,结果发现她的大脚趾已经无法动弹。
医生告诉我:“孩子伤得很重,县医院治疗不了,必须立刻送往武汉。”那一刻,我的心完全沉了下去,整个身体都开始冒冷汗,紧张到无法自控。易诺的爸爸当时不在身边,我一时感到茫然无助。
(舞蹈中心的大门)
为了尽快治疗女儿,我赶紧打电话给易诺的叔叔婶婶,商量接下来的处理方式。他们赶到医院后,立即决定带孩子去武汉,我们马上包车出发。
咸宁到武汉有180公里远,由于正值下班高峰期,司机花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晚上8点10分,我们才终于带着易诺赶到武汉儿童医院。
这里的医生非常专业,一到医院,孩子便被直接送进了ICU急救室,立即注射了大量激素。
当时,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感谢医生的及时处理,却不知我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易诺进入ICU后,感知觉的丧失平面逐渐升高,到了第三天,她从腿部一直升高到肚脐,意味着她肚脐以下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
此时,易诺的爸爸从上海赶到武汉,与我一同照顾女儿。主治医生检查后,召我们夫妻二人到一旁谈话,告诉我们如果感知觉上升到胸部以上,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必须手术切除脊柱的一到两节,并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丈夫听后顿时心如刀割,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易诺做康复训练的情景)
幸运的是,到了第五天,易诺的感知觉平面终于没有再升高,始终停留在肚脐位置。
然而,主治医生再一次找我们谈话,说尽管孩子保住了性命,但未来将会面临高位截瘫,肚脐以下没有知觉,终生需要依赖轮椅,大小便失禁,必须24小时有人照料。
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我简直无法承受,内心无比痛苦,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心里恍若五雷轰顶。怎么也无法接受女儿因为一个下腰动作,就再也无法站立了。
医院里,易诺的爸爸时常主动与主治医生沟通,探讨是否有其他医院能提供更好的治疗,期望能让女儿重新站起来,但每次回来,他都默默无言。
我至今仍在悔恨,如果当初不让她学习舞蹈,如果能更好地保护她,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得知易诺将终生坐轮椅,我们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谈这件事。记得有一次,易诺在病床上突然坐起,抱着我哭着说:“妈妈,我还能好吗?我想跑,我想用双腿跑步。”
听到“跑”这个词,我瞬间情绪崩溃,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于是我紧紧抱住她,安慰她:“易诺别怕,不怕,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易诺抱着我说:“妈妈,我想跑,用两只脚跑。”)
其实那一刻,我的心比死还要痛。如果能让我替她承受所有痛苦,我宁愿我来承受这一切,为什么一个六岁的孩子要经历如此沉重的命运?
之后,易诺再也没有提过想要跑的事。
我们在武汉住了将近十天,9月28日,我无意中得知长沙有个四岁的小女孩,因舞蹈受伤正在湖南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接受针灸治疗。
我们了解到,西医对这种伤情并无特效治疗,于是决定尝试中医治疗。
2019年10月,我们带着易诺转到湖南中医药附属医院,接受中医的治疗。治疗包括通过刺激背部神经,唤醒下半身的感知。
我们尝试了大量的针灸理疗和中药调理,易诺每天要分多次服用非常苦的中药。我亲自尝过那些中药,味道令人难以下咽,但为了女儿的康复,我鼓励她坚持喝下去。
2020年4月,我们得知北京博爱医院,即中国康复研究中心,针对脊髓损伤等疾病有非常先进的治疗技术,于是决定带易诺去那里进行治疗。
(易诺针灸和吃中药时的情景)
博爱医院的康复项目安排得非常紧密,涵盖了腰部和腿部力量训练,还有机器人走路训练,每天都有不同的康复项目。
有一次,易诺做完艾灸后,递给我一幅画,画的是三条美人鱼,分别是爸爸、妈妈和易诺。美人鱼没有腿,我看着那幅画泪如泉涌,心如刀绞。易诺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了。
有时候,孩子反而比成年人更坚强,很多时候,我都是被易诺鼓励着坚持下来的。她比我们成年人更有爱心,更珍惜生命。
2020年12月,经过九个月的治疗,我们花费了30万元,逐渐接受了易诺将终生依赖轮椅的事实。
易诺即将上小学,我们决定回到咸宁,重新开始她的日常生活。
我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七点钟开始为易诺导尿和排便,然后帮助她洗脸、穿衣、吃饭,7:40送她去学校。
(易诺受伤卧床时画的美人鱼)
中午11点半接她回家,再继续导尿和排便,吃饭,进行康复训练,先是腰部锻炼,再是机器人行走训练30分钟,下午1点半送她回学校。
放学后再接她回家,继续导尿、排便、写作业、吃饭,做完训练后,晚上九点半上床睡觉。
为了避免尿路感染和肾积水,我需要严格控制易诺的水分摄入,确保每天50ml到60ml的水量。吃西瓜时,也必须控制食量,不能随便多吃。
我每天凌晨三点半都会定时起床,帮助她翻身,让她保持舒适的姿势。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我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为了避免褥疮的发生,我一直帮助她定期翻身。对于高位截瘫的患者来说,一旦发生褥疮,情况非常严重,不仅需要去医院进行手术治疗,而且费用也极为昂贵。
(易诺的一张自画像)
五年来,我始终承担着这个任务。深夜时,我有时会和其他受伤的孩子母亲交流,我们常常互相安慰,说着六个字:“活不下去,死不了。”命运如此严酷,我们只能依靠彼此,互相鼓励,勇敢前行。
在某些寂静的夜晚,我望着漆黑的天空,痛苦似乎永无止境,唯有那几颗星星的光芒,仿佛听到了我心中深沉的呼喊,给了我一丝宁静。
易诺的治疗费用非常高,以前我们曾在湖南和北京进行康复治疗,前后花费超过90万元。我们的房子已经卖掉了,现在我们和她的爷爷奶奶一起住。
奶奶帮忙照顾易诺,还养鸡、种菜、做饭、洗衣服,非常感激她为我分担了许多。
由于我工作繁忙,爷爷会接送易诺,带她锻炼腰部和腿部。家里的每个人很少抱怨,我感受到尽管我们不幸,但我们是一家团结的家庭,大家都在互相给予力量,是这份爱支撑我们走到今天。
易诺每个月的纸尿裤和导尿管需要花费3000多元,每个月的药物治疗、针灸和理疗也需要2500多元。此外,轮椅每两年就要更换一次,每次大约需要花费3万元。
(我平时都背着易诺上楼梯)
易诺的父亲为了挣钱支付治疗费用,常年在上海打工,每年回家一次,和我们团聚30天。但父女俩感情深厚,每次父亲回来,易诺总会在门口等着,迎接爸爸回家。
过去五年,我们为了争取赔偿金,一直在与舞蹈机构打官司。这个案件经历了通城县人民法院、咸宁市中级人民法院,现在已经到了湖北最高人民法院。
打官司的过程艰难曲折,一言难尽。一审判决中,我们需要自己承担40%的治疗费用,舞蹈机构承担60%。这个判决让我们难以接受,于是我们向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二审判决后,我们承担了30%的费用,舞蹈机构承担70%。然而,舞蹈机构的法人却转移了财产,名下没有房产、汽车和存款,虽然我们胜诉,但未能获得一分钱。
2023年10月,我们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在法院、公安局和检察院的配合下,被告才终于支付了法院判决的120万元。
经过4年9个月的漫长斗争,2024年8月20日,120万元的赔偿金终于汇入了易诺的账户。对于能够拿到这笔治疗费用,我代表易诺感谢政府、感谢公检法部门、感谢法律的公正。
易诺所在的通城县五里小学充满爱心,为了照顾她,特地把她的教室安排在一楼,这样我们送她到校门口,她就可以自行用轮椅进入教室。
(易诺和同学们一起做早操)
老师们对她非常关心,经常鼓励她,同时对她提出与其他同学平等的学习要求。
易诺与同学们相处得非常好,每天一起做早操、读书。同学们也十分友好,每天下课时,大家争着帮她背书包,推着轮椅送她到门口,她感受到了满满的关爱。
她非常喜欢上学,也十分用功。每天晚上睡觉前,她还会读30分钟的课外书。最喜欢的绘本是《彼得兔》。
她平时的学业几乎完全是自己完成的,因为晚上要进行双腿锻炼,所以她更加珍惜白天的课堂时间。
易诺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两名,最近一次期末考试,她甚至考了全班第一。她说:“将来回想起这些时光,我也曾是名列前茅的人。”
尽管易诺平时坐在轮椅上,但遇到有楼梯或不方便的地方,我会背她去。比如去按摩时,我需要背她到二楼;去看电影,我背她到三楼;去坐飞机、火车,或者去旅游景点,都要背着她。
我已经背着易诺去了许多地方,如上海、北京、武汉、成都。我们多次遇到出租车司机拒载,乘坐高铁和地铁时也遇到困难,我们深刻体会到无障碍设施对残疾人生活的重要性。
(易诺打乒乓球时候的照片)
成都和深圳是全国在无障碍设施建设方面做得最好的地方。我们希望更多的地区能够重视这一问题,让残疾人能够更好地参与社会生活。
易诺从受伤时的32斤,到现在已经增重至65斤。回顾过去,我已40岁,真不敢相信我们一路走来,克服了无数的困难,最终来到了今天。
这五年,我背着易诺,感觉腰和膝盖已经不如从前,但为了让易诺能够体验更多的生活,我愿意继续背着她,带她去看看这个世界。
曾经我问过易诺:“你想上大学吗?”她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一试。”我对她说:“如果你考上了大学,妈妈会背着你一起去。”这成了我们母女之间的一个约定。
除了学习,易诺还特别喜欢画画和打乒乓球。每周日,我都会陪她去打乒乓球,教练说她球感很好,且非常吃苦。
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时,我们一起观看了中国乒乓球女子团体赛,见证了中国女乒夺冠的辉煌时刻。
易诺特别喜欢孙颖莎,认为她打球非常聪明。她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希望能参加残奥会乒乓球比赛。
易诺今年已经11岁了,五年来,她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乐观、坚强、自信的少女。
这五年的眼泪已经化作生活中的点滴,这段艰辛也造就了我们今天的成就。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床头万木春。希望易诺所经历的苦难,能转化为她未来前行的勇气。那些宝贵的经历,如同天上的星星,定会指引她走向光明的未来。
而我,将化作她身边的那朵祥云,默默守护她,在岁月的风霜雪雨中始终如一,守护她的幸福。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医学能够突破,易诺能够站起来,穿上优雅的裙子,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那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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