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养蒲,南北之法各异。南方多地气温无零下时,虽湿冷不至于结冰。冬日细雨霏微,烟雾溟濛,养蒲之宜,盛于春夏。缘其不干不萎不冻不伤,既无虫菌之患,亦无漏汲水滋蒲之忧。天生天养,颇可随意。
至于北方,冬冷天燥,须将蒲草入室冬藏。蒲草,南方之佳卉,喜水喜湿,喜清喜洁,当顺其性养。最忌干冷,又忌燥风。久处干冷则蒲叶靡靡,蒲根软烂;久吹燥风则蒲叶槁黄,终至枯萎。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养蒲也不可置蒲草于危境之中。冬藏蒲草,宜择“陋室”,避其“金屋”。
“金屋”装饰豪华,不易透气,且北方供暖燥热,最是伤蒲根本。蒲草“名士”,秉性爱寒素风流,澹荡日月,涤涤清流,栖与青苔白石为侣。遂宜择“陋室”而安之。文人书斋,简陋花房,无暖茶室,皆宜。“陋室”何陋?有蒲则灵。
明代屠隆云:“峰峦窈窕,一拳便是名山;花竹扶疏,半亩何如金谷。”冬藏蒲草,可兼南北之趣。文人书斋,蒲草附石,绕环于室,错落高低,前后掩映,高远平远,恍惚有山水烟岚,鸟啼深树。案上文器雅拙,古盆檀几,数叶滴翠,青葱润眼,藏得一片清嘉山水。小坐读书,临轩半帘风雪;雅斋清素,蒲草伴我幽独。江南江北,隔之一窗;北国南国,妙趣相兼。纵山中高士,观冬山骨相,亦不及此间趣味也。
蒲草冬藏花房,不宜太暖,不冻即可。正午晒时宜避日头,以防蒲叶黄尖。至于汲养蒲草,将蒲草置于无盖塑料箱中,箱中垫以青砖,使青砖常湿,寻常灌园浇水即可。花房养蒲虽无甚可赏处,然妙在葆青生苔,来年春日,花开陌上之时蒲草必已青翠逼目,苔痕斑斑,犹怜拳拳山中深景,个中趣味,妙在岭上白云,自相怡悦,不可与俗人道也。兹时所养之蒲,绝胜山间野蒲,有倚竹佳人与山中蓬妇之别矣。老圃事谷,春种秋收;闲人养蒲,冬藏春得,犹读书人把卷惜时,不放一寸光阴,终有一朝瑞鹤冲霄,长安踏马。
茶室最宜配蒲,缘其“佳茗似佳人“,幽蒲若逸士故也。茶室,为自然之所,幽逸之所,性灵之所。茶人为闲澹之人,素静之人,隽雅之人。好茶在味中品境,蒲石于空间筑境。其意境佳者,虽无名山之巨与江河之阔,但一拳玲珑,目之所遇,可极芥子须弥,山色在掌,一苇江渡。小石盆中游鱼几尾,翕如往来,或隐于蒲叶之下,静如烟渚,空若无物。其中趣味,最是闲人有得。
而茶室冬日藏蒲,须通风,忌暖燥,茶室暖燥水易生菌,根易腐烂,需置寒素通风处。有客从远方来,吃茶对蒲,知音琴上,小坐青山静,心从白云游。聊可忘归,庶可忘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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