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QQ音乐·音乐灵感特别策划的《土地诗谣季》,特邀来自不同地域的方言音乐人/乐队,聆听他们对土地的情感,讲述关于故乡的诗歌文化,这些传颂土地的歌者,将带领我们探寻地方文化的脉络与智慧,感受语言与音乐最本真的表达。
本期土地诗谣节目,我们有幸邀请到了来自台湾的客家女性创作人--罗思容。
思容老师应该是在家中录制的,能听到音频中微风不时的拂动,带动着风铃的轻盈,也能听到地板细碎的声响与草木的窸窣。在如此静谧舒适的空间音景中,思容老师娓娓道来,关于家乡苗栗与客语族群的文化脉络;音乐艺术创作的初衷和意义;土地自然与人类命运的相连;生态女性主义与儿童教育理念的诠释…面对当下不同议题,她分享着自己的真知灼见,深邃而坚定,如同她的创作一样,总能赋予听者更多的思考与力量。
本次的音乐采访非实时对话,故播客中彼此的音场会有不同。我们撰写了采访稿,录取了一版音乐提问音频递交给了思容老师,思容老师再独自录制音频回信,如此衔接而成。本期节目音频已在QQ音乐/小宇宙上线,欢迎大家收听,以下是我们根据此次采访整理出的文字内容。
罗老师好,非常感谢接受QQ音乐的专访~最近在忙些什么呢,状态怎么样?8月19结束大陆的三场巡演之后,回来台湾之后就非常忙碌,有个人专辑、合辑的制作,以及还有跨界的合作计划等等。阔别多年,这次大陆巡演的感受和体验如何,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瞬间吗?2012年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在广州和深圳有做专场的小巡演。阔别12年之后,今年要过去做巡演之前心里是有点忐忑的,想说已经距离12年了不晓得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我了,结果非常开心,非常意外,也非常感动,因为每一场竟然有很多的粉丝拿着第一张专辑《每日》,甚至有人拿着五张专辑来给我们签名,这是这一次巡演非常开心跟感动的事情。那看过罗老师演出的听众们反馈「揽花归来,落脚四方」是今年最被低估的巡演,由此可见还是有许多人还未接触到“罗思容”的作品和故事,您心里会有失落的感觉吗?我想当然多少会有一种失落感吧。不过呢回过头来看看,这整个世界即将到达80亿人口,因此独立音乐、方言音乐或诗歌音乐,确实要面临当代的一个很大的挑战。主要是全球化所带来的这种商业机制、这种流行通俗的大市场,也使得其他领域的艺术创作同样遭遇着这样的难题,不过这一路走来,我还是非常感谢很多有心的听众朋友,透过我们的作品,表达了他们最深切的感动,我想这也是支持着我继续创作、继续演出的一种信心跟勇气吧。
(「揽花归来,落脚四方」巡演观众合照)大家都知道罗老师是苗栗人,那祖籍是在哪里呢?很多大陆的广东梅州、潮汕饶平的朋友听到您的作品都非常亲切,都说能听的懂,可见客语语系分支真的很庞大
没错,我是苗栗的客家人,不过我的祖籍是在广东梅县。11世的时候,我们的祖先落脚在台湾,那到我这一代已经是17世了。那汉语有七大方言,但唯一客语它不是地域认同的一种语言,不像说粤语很清楚的代表着广东,然后赣语代表着就是江西,湘语就代表是湖南。客语是一个不断的迁移的过程,像比如说有四川客、湖南客、江西客、广东广西客,甚至在海外有印尼客、马来西亚客,甚至摩里西斯也有不少的客家人,所以我想这也是客家非常独特的部分,他们落脚在世界各地,然后又融合了在地的一些语言和文化,所以对我来说客语它充满了多元的想象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您的家乡苗栗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在您童年印象中对于客家音乐的理解是怎样的?我的家乡苗栗基本上是一个山城,四面环山,有山有水。一般人都是务农为主,种稻种水果,那我们住在苗栗镇上,虽说我们家没有土地,没有务农,不过整个居住的环境弥漫着稻田的这种香气。那童年对客家音乐的理解呢,我想是因为我的外婆,还有舅舅舅妈、阿姨姨丈他们都是唱客家大戏的,所以客家大戏的这种印象跟旋律对我而言是非常深刻的。另外就是以前的收音机里面,几乎播放的都是客家的山歌小调,甚至还有传统的“三脚采茶戏”,那客家音乐又被称为“满山趖”,也就是满山流荡在整个山野之中,所以我想这个也是客家音乐的一个非常独特的特质,它弥漫在山野之中,随性,自由,跟劳动的生活经验内容紧紧相连着。
(罗思容的家乡苗栗)罗老师您40岁才开启创作之路为人所知,那么在前40年,您是否只是作为一个传统而克制的女性身份?还是从小就很“叛逆”?我的妈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客家妇女,所以小时候妈妈就不断的告诉我说,女孩子应该要温柔,女孩子应该要忍耐,女孩子应该要更能干,甚至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意见。当然我从小就很不服气,就觉得说为什么女孩子要忍受这么多,甚至违背自己的真实,所以从小我就非常叛逆,就像《孤毛头》这首歌里面所说的“变鬼变怪”,我内心就是想着说那真的是自由自在!
因为我高中就离开家里了,所以那种独立和自主的学习经历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帮助。尤其到了大学时代,透过很多的阅读,或者说对社会文化的参与跟实践后,我觉得自己寻求希望是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和自主的。当然结婚之后回看自己,我想我自己找到了一条重新出发的路。
我从小就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常常会觉得妈妈的价值跟自己内在的真实之间是断裂的。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是透过瑜伽的锻炼,重新再检视和回看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解放自己,透过这种向内的探寻去找到自我。当然很重要的一部分是透过创作,去寻找到一条可以通往自己,也可以通往这个世界的一条真实道路。
家乡故土、成长环境、父亲,对您的创作分别有着怎样的影响呢?
我的家乡苗栗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可以说我是大自然里面奔跑的野孩子,那我想在大自然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可以学习的关注的事物非常多,比如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等等,而且在大自然中,身体的奔放松弛的感觉非常的自在。
说到我父亲对我的影响,我想因为我父亲是诗人,他在家里阅读了很多的书籍,大部份以日文为主,甚至他的写作也以日文为主,那当然他后来也有学习中文的书写和阅读,那对我而言,我父亲他的这种自我成长,不断的阅读思考,忠于写作的真实的感受,以及他对自然的热爱,对诗歌的热情,都给了我很大的影响,我也以我的父亲感到骄傲。
当时为什么会从客语出发去发声?是类似那种身为客家人的使命感之类的驱使而去做吗?
像我小时候成长的年代里,方言是被禁止的,所以成长的过程里面是围绕着国语的,那时候并不觉得说母语跟自己的生命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联。直到2002年,我为我的父亲整理他的“罗浪诗文集”时,我真正的被自己的客家母语唤醒。我觉得好像我是一个被妈妈捡回来的孩子,而且我也感觉诗歌找回了我,感动了我,好像是天启的那种灵光和力量它召唤着我,它牵动的我这种感动,我想那时候应该不是一种使命感,而是全然的被自己的客家母语所感动,所唤醒,所找回。
当时发布完首张专辑《每日》后,有没有达到自己内心的预期,生活状态有发生怎样的变化吗?
我的首张专辑《每日》是透过大大树音乐图像来制作出版的,当时制作人之一是钟适芳,透过她我得以认识很多音乐家朋友,比如在《每日》中,合作了客家国宝徐木珍老师与他的胡琴来对话,也邀请了陈主惠老师拉大提琴,合作了“七层塔的滋味”,甚至邀请了DavidChan和Conor Prunty,合作了几首带有蓝调色彩的歌曲,所以这张音乐的制作我自己是非常喜欢非常满意的。虽然有入围当时的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不过对整个生活状态并没有发生怎样的变化。回想起来,我应该是在2012年《揽花去》获得金曲奖的最佳专辑以及客语歌手之后,才变得更加成熟,自己的艺术走向也变得更明确的。
后来您就成立了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您觉得孤毛头乐团最大的核心特质是什么?我想罗思容和孤毛头的核心特质是音乐具有草根性,有一种天地的野气,有一种诗性,有着多元开放的世界音乐风格,自由即兴也是我们音乐的很大特色,也有人说我们的音乐具有自然跟人文的底气,非常的饱满。您是在那个时候就确立以诗入乐的创作风格吗?对您来说,诗、土地、音乐之间的有着哪些连接?我想从2002年一开始,我就非常清楚我的音乐就是以诗入歌,或者说以诗来入乐。因为对我来说,我的生命艺术或创作的特质,就具有诗性、诗的质地,我想我一直是在这条轨道上行走的。诗、土地和音乐之间,对我而言它是共存共在的。因为诗是一个文化,一种核心的呈现,而文化是通过土地所生长而出的,这其中也包含音乐,是不分离的,就像阳光、水、空气一样,生命跟心灵一样,诗、土地和音乐,它们没有分别,但也缺一不可。(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成立乐团后,发布了专辑《揽花去》,在民谣圈内引起不小的轰动,《揽花去》当时是在一个怎么样的环境、心情和状态下去创作而成的呢?
2007年《每日》出版后,2008年我获得了一个工作的机会,也就是担任新竹关西驻地的艺术家。我带了一群65岁到95岁的客家阿婆来听她们说故事。那时候我发现这群所谓的客家传统文化第一现场的女性,她们所说出来的故事,真的打破了我对传统的一些美好想象。因为她们,让我重新了解了传统是什么,女性在传统之中又是什么。我透过了书籍,透过了山歌的大量的阅读,甚至透过田野采集,我渴望去寻找一条介于传统跟当代之间的一条路径。如何用女性视角和客家传统的即兴元素去跟西方蓝调音乐来做对话,我想在《揽花去》这张专辑里面,它核心关注的角度是这样子的。
(罗思容在新竹关西担任驻地艺术家时与客家女性们的活动记录)
《揽花去》您探索梳理着客家女性的内在情感与外在图像,而《多一个》却跳出了客家女性的范围,是对所有女性更远更深的关怀,大家都很好奇罗老师怎么在中国女权主义还未盛行时就已经有如此深刻的思考和行动?
大家都知道,不管是在音乐或艺术文学的领域中,女性在近代化的发展历程里面始终还是处于边缘,并不是说女性创作者的作品不好,而是在父权制这样的社会中,女性的作品会容易经常被忽视。不过当我阅读到西蒙.波娃她所写的《第二性》,以及英国大才女沃尔夫她所说的:“作为一个女人,我的国家就是整个世界。”我想对我来说,她们的这种见解帮助我重新再澄清女性在当今社会,当今世界的一个真实的生存处境,甚至她们也带出了女性更大的可能性,每个女性也可以很真实的活出自己。所以呢,《多一个》对我来说,就是让不同时代、不同地方、不同语言的女性诗歌,去呈现出台湾多元文化的女性力量。(《多一个》背后台湾当代重要的女性诗人诗作,思容将这些诗作谱曲为歌)
如今大家越来越关注女性议题、平等的权利等等,老师可以聊聊您对女权主义的见解吗?
女性在这百年来能够走到今天这样子的一个情况,其实是非常不容易。从开始争取女人的投票权、教育权或是公共领域的工作权,这一步一步走来,是许多女性她们牺牲和努力的成果。当然我个人是非常认同所谓的「生态女性主义」,也就是将女性主义跟生态学的思想来做一个结合。这个核心精神就是:不再用人或女性的单一视角来作为努力的目标,而是人跟其他的物种,跟大地的价值是平等的。生态女性主义所追求的,是生命的平权、性别的平权,物种的平权、语言的平权、文化的平权、劳资的平权等等。所以如果拉高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不管是中国或是世界的平权之路,我觉得都还非常的艰难。我想如果建构在一个友善、共享、共荣、共好这样子的一个态度之中,所谓的平权之路才能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到了《落脚》这张专辑,您融入“土地”这一更大的主题,我们很想听您分享一下《落脚》的创作灵感和概念和背后的故事。
台湾这三四百年来的历史文化,是处于一种多元族群共存的环境之下。因此不同族群不同文化之间也交互繁衍出台湾这种特有的混声合唱。进入到都市化工业化之后,很多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土地,人和土地或根源之间的那种关系就越来越疏离了。所以我在制作《落脚》这张专辑的时候,就很希望可以把人和土地的这种共生关系,以及族群之间的共存关系,透过音乐来照见出来。那这种概念要在音乐之中能够实践出来,是需要很多的条件的,包括器乐,歌唱,编曲,要如何去呈现出这样多元丰富的特质?在制作的过程里面是做了很多的思考的。那我们希望最终这张专辑能够呈现出土地文化最野生的一种能量,甚至是一种有机的、丰沛的这种生命力,也希望可以呈现出台湾风土原貌的歌声。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asarara'a爱》这首作品,里面好像包含了几种不一样的语言?可以请罗老师聊聊这首作品的创作故事吗?
2016年我落脚在南庄驻地创作,认识了很多在地的泰雅族、赛夏族的朋友和长辈,也拜访了一些年轻人,他们返回南庄开设一些商店,也听了他们谈对南庄未来的一些想象。那在两百多年前泰雅族、赛夏族和客家共同的在南庄这一片山林生活和开发,也形构出后来的原住民文化和客家文化之间的交融,包括我去到当地的小学里,里面就有客家的孩子和原住民的孩子,那时我就想说,是不是可以来做一首融合泰雅语、赛夏语和客语的歌。因为孩子们之间多多少少也会说彼此族群的一些话语,那如何把这三种语言串在一首歌里面,歌词又不能太复杂,印象又得非常深刻呢?那我就想到了爱,因为爱是每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核心,然后故乡又是每一个人最重要的根源所在,所以我就把南庄的自然环境,山、河流、太阳、云,当然还有朋友和故乡,就把这些美好串在一起,邀请蓬莱国小的师生一起来合唱乐器的伴奏。音乐的前半部分是一个缓慢感受故乡山林河流的过程,像是在呢喃,像是在说着亲切又温暖的故乡语言。那后半部分的快节奏让孩子们展现出他们的活力。器乐上融合了原住民的口簧琴,还有印度笛,当然也有传统的锣鼓大提琴等等。希望是透过这首歌能够把族群共融,就像是一个同心圆一样,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圆的其中一份子,大家共生共存和围绕。(罗思容与南庄本地小学中泰雅族、赛夏族和客家的孩子们)
罗老师认为,脚下的土地跟诗句、声音有着怎样直接的关联?土地是可以被“听见”的吗?
土地确实是可以被听见的,就像我们听见了鸟声、风声,大自然万物之声。我记得我住在乡间的那段时间,我真正的聆听到寂静的声音。在寂静之中你会发现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那样的一个形态。在寂静之中确实可以感知这些细微的自然的变化。土地滋养万物,母亲养育孩子,而孩子听见了母亲的歌,孩子吸吮母亲的乳汁,就像诗人,他在土地之中、自然之中成就了诗歌。所以对我而言,土地、诗歌、声音他们是相互的共生,又相互的孕生彼此。
现在会不会经常怀念早前那段半耕种半创作的日子,目前的您的生活状态和居住环境是怎样的?
还是非常怀念,我觉得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能够回归土地自然的怀抱,每天都可以顶天立地,脚踏实地,一切都按着最真实的情绪去自由的生长,不需要压迫,也不需要去挤压自己。那一段生活里面,我真的仿佛重新找回失落的自己,甚至兼顾了一种恬淡、充实、自由又丰富的生活。我目前生活居住的环境是在公寓,但我在公寓里也种了一两百盆的花,还有树,这座小花园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因为在这座花园里面,我可以感受到和自然之间的连接。甚至透过这些花草树木,我可以观察它们,我可以和它们说话,和它们共同的生活在一起。
(思容与她精心照料的小花园)环境对于人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您觉得这样快节奏的社会环境,人们还能找到生活的美和诗意吗?愈来愈多麻木的青年人,应当如何去破局?
我想从二战结束之后,进入到工业化、都市化,使得许多人离开了自己的土地家园,进入到城市打拼。那时候开始就有很多人的生命是呈现一种失根的状态,或者说一种漂泊的感觉,也不断的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很多的质疑,当然有很多的专家学者一再的努力,希望可以提出更多的解决之道,但是进入到21世纪,科技快速发展的今天,我想很多的问题依然是没有解决的,尤其对那些以工厂为家或是弱势边缘的更多大众,要让他们找到一种安居安顿的生活方式,事实上他们都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面对这整个世界的情况,如果真的要去检索,我觉得事实上是让人蛮悲观的。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每一个人如果有更多的觉醒,或自觉,或对生命家园的某一种想象,如果每个人存有这样的共识,我相信可以产生一种动力。因为人除了生理的问题,还有来自于家庭、来自于性别,来自于劳资社会制度等等的问题,这些问题事实上不管哪一个时代,我觉得还是依然会不断的循环。所以人的自觉以及对生命的想象和渴望,是很重要的,内在驱动越强的话,是可以在自己找出答案,获取连结跟支持的。
那到了2022年的专辑《今本日系马》,相比土地、女性、历史、社会这些从前常涉的议题,《今本日系马》的概念和视野是怎样的?
《今本日系马》是在2020年开始制作,2021年出版的那时候整个世界正面临着疫情的挑战,充满了不安、焦虑。所以那时候我就向自己提问,作品的意义是什么?生命、存在、时间、爱这些主题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最紧迫,也最贴近人面对不安、焦虑、恐惧、无助跟不确定而会产生的。所以我想,不管是要寻找自我与他者,或者是内在的精神家园或情感动力,不管面对爱情、亲情、家园,生命的记忆或爱的信仰,你的内心是否还有另外一片精神的旷野在支持着自己。从某个角度来看,在那时的不确定不安的状态下,人是非常软弱,无法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恰恰处处于这种状态下,人才会更渴望去探究这些最核心的,跟生存最直接也最紧密的题材。《今本日系马》也拨开了我重新去观看人的生命风景,语言的机理,情感的微波,人跟万物,与他者之间的这些关系,以及重新审视生存和死亡之间的关系。虽然乐团的编制非常有限,但里面的音乐风格,语言的表达,声音的处理,我们尽可能的透过音乐去呈现出宽宏的交响的感觉,赋予更开放多元的一个视角。罗老师的音乐,好像不受限于任何音乐理论和风格,就那样随心而至,很好奇罗老师现在有没有专属于自己的一套音乐理论?
对我而言,我的创作是从诗性开始。像我早期读到《二十四诗品》,就发现美学风格原来如此丰富。那不管是书画的书论、画论,能感受到的就是前人们的精神意态和思想,事实上是他们不断的从大自然里面去淬炼,去提升自己的精神意识,包括老庄无为的美学,或者孔子说的诗可以兴观群怨,等等的这些早期的思想,都已经帮我们开出了一条非常宽宏的大路,我更渴望的是佛家所说的心生万法。所以我对自己的创作,不会刻意的去拿出一个一个风格一个理论来套在自己的身上,不会去界定自己。在唱诗时、在台上赤脚吟唱的时候,您的身体、状态思绪会进入一种怎样的境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始终相信我在就有彼在,有彼此就有共在。我在,听者也在,世界也在。我谨守在我自己的思维感受、情感的波动当中,仿佛世界也和我产生了涟漪,一波一波的传送给聆听者。当我赤着脚和大地连接的时候,就会进入到一种凝神甚至浑然的状态,不受外在干扰,也感受到大地有时让我手足舞蹈像个调皮的孩子,或像一个纯真的少女等等都有可能,因为我的身心,我的声音就是跟随着那一刻的连接,成为一粒种子,成为一个圆。(背靠山丘,赤脚吟唱时的思容)
罗老师有很多呈现儿童视野的作品和童谣,非常轻盈和美好,在经历并见证了女儿的成长过程中,是不是带给你很多感悟?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生养一个女儿。孩子是成人的老师,他们是天生的诗人,天生的艺术家,天生的哲学家,他们对待事情的思考和感知的方式,完全不是像成人被模塑成那一种既定的状态。就像意大利的教育学家蒙台梭利所说的,儿童是新人类,儿童可以自己教育自己,可以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世界,来跟万物感知、来凝视、来对话。所以后来我真正的感受到诗和儿童是世界的一双翅膀,诗和儿童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一个想象、是飞行的最重要的力量。您如何看待当下模版化的教育理念和“精英式”的教学模式?
我觉得儿童是人类的未来,也是我们梦想的根源。我很庆幸自己小的时候在田野里长大,父母亲都忙于工作和生活,所以我们可以自由开放的长出自己的样子。因为现在少子化,所以父母亲相对来说也非常焦虑,也使得我们的教育被当做工具,甚至成为竞争的手段,好像孩子的学习,孩子的一切安排,都是沦为父母亲自我标签的一个工具而已。可事实上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使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质,这世界没有两片叶子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所以家长需要引导、接纳、尊重我们的孩子。对我而言,我女儿从小学校的功课是她自发的、自己去学习,她非常热爱自然,非常热爱阅读。然后我们重视时间的管理、空间的管理、情绪的管理,我们家长必须要做适度的引导,我们也希望让孩子可以建构一个懂得接纳、懂得尊重、懂得分享的这样子的一个人。您致力推崇客语方言、族群文化已有许多年,您认为现在客语活力如何?或许很多年轻人认为方言和乡音很“土”,那在您看来呢,方言和地域文化有着怎样的意义和价值?
我觉得现在台湾客语的活力也是越来越低落了,会说客语的年轻人、儿童也是越来越少了。主要是说生活环境的改变,那现在政府也一直在加强,希望可以从幼龄儿童开始,比如说有成立一些母语的幼稚园,在一些客家的县市也有课程是用客语来上课的,希望能够让客语保留、复兴。认为方言和乡音很土,这确实是现代主义对传统以及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的一种贬义,可是你看看哪一样东西不是土里长出来的?或许因着全球化资本主义的影响,所以让这些年轻的孩子感受不到语言文化的价值。我们常讲语言最能够体现出文化的特质跟内涵,所以我也希望透过音乐的创作,或许可以让年轻世代们去感受到家乡语言的美好,以及背后的文化内涵。聊聊生活吧~现在的生活状态如何,您的一天是怎样安排的?
今年特别忙碌,手上有几个工作计划,除了演出和音乐制作工作的这些内容之外,如果在家的话,我是非常喜欢自己烹饪食物,以及阅读思考,然后在我的小花园里面帮这些花草修剪或换盆,喝茶、静坐、劳动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接下来到十二月我大概有三个计划,一个是制作一张新的专辑,这张专辑内容是华语一位非常重要的女诗人—零雨,她所写的诗《女儿》,这组诗一共有十首,可以说是一部世界女性交织而成的文明史,它穿越了百年来的女儿们,无论你是哪一种肤色,哪一种语言、哪一个族群,她用诗的语言文字来把女儿们这百年来的生存处境,很如实的透过十首诗去表达出来。
(台湾当代女诗人——零雨,诗作《女儿》)
第二个计划是十月份即将举行的,我受大大树音乐图像钟适芳老师的邀请,和世界各国的一些音乐家、影像工作者,舞台工作者,一起制作了一出融合了影像、视觉艺术、音乐的一个作品,叫做《我们在此相遇,还在水里》是讲这个世界迁徙和离散的议题,比如像客家人在早期是不断迁徙的过程,以客为家,日久他乡又成为自己的故乡。那现实世界中也有很多现代的难民,因着战争,因着很多的原因,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不断的迁徙,还在水里,有人可以上岸,有人永远也上不了岸。那《我们在此相遇,还在水里》是十月份即将演出的一个作品。(《我们在此相遇,还在水里》海报)
另外11月还有一个合辑,我们透过田野踏查,去邀请了四位女性音乐家,那我是其中一位,负责来书写有关客家跟女性之间的题材。那在11月17号也有我们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的专场演出。大概的工作计划是这样子。
节目的最后,老师可以教大家一句最实用或者最有趣的客家话吗?~
好的,最后我就教大家用客语念出我们孤毛头最核心的精神,也就是“变鬼变怪,自由自在!”。希望大家都可以很真实的、很自由自在的,把生命最美好的部分呈现出来。最后也祝福大家平安喜乐,健康快乐。我是音乐人罗思容,我们下次见喽。(“变鬼变怪,自由自在!”)
本期播客节目已经上线QQ音乐和小宇宙平台,
特别感谢参与本次「土地诗谣季」企划的音乐艺术家罗思容老师,也欢迎大家在QQ音乐收听更多音乐人的「灵感歌单」和「播客节目」。
出品团队:QQ音乐.音乐灵感
邀约/采访:JV
内容编辑:JV
播客音频制作:榛果(刘美辰)
宣传视频制作:陈北侧
图文排版/设计:JV、陈北侧
运营支持:QQ音乐.音乐灵感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