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屯靠着种蔬菜富裕起来后,县、镇领导都十分重视,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到了这里。镇里还派镇政府的文书、笔杆子小赵到村里蹲点,专门写写蔬菜专业村的经验材料。
村长马大力这人呢,种菜不咋精通,吹嘘倒是很有一套,他知道咋整能出成绩,他明知村里还有 10 多户没有种菜,却向小赵汇报说:村里家家都种了菜。
他知道,全村家家都种菜那就是种植专业村,那可就出大名了——毕竟全镇还没有一个种植专业村呢,当了全镇的第一,想不引起领导重视都不行了。
小赵在吃了马大力村长安排的两只大鹅、四条大鲤鱼,并随身拎走两箱村里果园自己种的新鲜水果后,带着内容丰富、有模有样有特色的种植专业村经验材料打道回镇。这小赵文书回到镇里一汇报,镇领导的眼睛就亮了。
镇里又把材料往县里一送,县领导的眼睛也亮了。
青山屯立刻声名远扬,成了全镇第一个种植专业村,隔三岔五有人来村里参观学习,采访报道。
马村长春风得意、迎来送往的,很是风光——不仅有机会陪着各级领导在村里到处走走,口若悬河地充当解说员,而且还时常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露面,成了远近闻名的“名人”。
每天他都早早守在村委会的电话旁等通知,时刻准备接待各级领导的到来。
这天,马村长在电话旁守了大半晌,也没一个电话。看看天近晌午,正要起身回家吃饭时,电话突然响了。蔫了半天的马村长一下子精神起来。
电话是县农业局李局长打来的,李局长在电话里说,他们农业局下个月要开展“农业帮扶”活动,经过县长批示,决定要为青山屯的蔬菜地改良一下土壤,到时他要带领农业专家到村里为全村的菜地免费检测土质并提供改良方案。
马大力村长撂下电话又喜又忧。
喜的是,县里对自己这个小村这么重视,忧的是村里还有那 10 多户没有种菜,写经验介绍,糊弄记者可以,检测土质就不行了,那得挨家挨户过细啊。
这撒谎的事一旦让县里领导看出破绽,种植村的牌子砸了不说,欺骗领导那还了得吗?
这马大力村长坐在电话机旁,连午饭也忘了吃,突然计上心来,他终于想出个万全之策,晚上挨户到没种菜的人家面授机宜——没地借地嘛,太简单了。
村民都挺支持他的工作,虽然对他的这种做法不太赞成,可也都答应了。马大力村长挺高兴,一路顺畅心情愉快,一边走一边哼着往最后一家走。
这家姓孙,家里有辆面包车,是专门为那些种菜专业户运输蔬菜的运输户,所以就没种菜。男主人孙强,是个除了开开面包车,啥话也不会说的老实的汉子,他对马村长的话,那是说啥听啥,一点“梗”都没打。
可是孙强的媳妇赵秀兰,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风风火火特有主见,干啥雷厉风行的,办事比一般的老爷们都干脆。但就有一点,就是脾气急,啥事看着不顺眼,不管是谁,不管场合,直来直去就是一顿说。
马村长从全村大局,到拐弯抹角地套亲戚,从利益诱惑,到摆出村长的威势……好说歹说的大半天,赵秀兰就是不松口:“别的事都行,这事绝对不可以。”
后来,马村长实在没辙了,就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吓唬:“如果你们两口子不合作,我就让镇交通队扣你家的面包车!”“凭啥啊?”赵秀兰始终不服软儿。
“凭啥?凭你们家孙强的行驶证没盖章,凭交通队的王队长是我哥们!”
这一句果然好使,赵秀兰不作声了。
半天才说:“那我们考虑考虑吧……”
马村长知道,这要强的女人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不能逼太急了。就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了。
县农业局的人说到就到了。
这天,县农业局的李局长果然带着县土壤研究所的人,到青山屯给菜地检测土质来了。
小村热闹非常,主管农业的副县长亲自到场,马大力村长一脸喜气地张罗着。县农业局的小钱把全村各家各户的菜地量了一遍,还有一户没到场。
马大力村长当时脸就挂不住了,拿眼睛扫了一遍人群,单单少了孙强家。他回头叫过村里的大牛,吩咐说:“去,把孙强给我叫来!”
可大牛还没有回来,孙强扛着一把锄头来到马村长面前,说:“马村长,我家的地量完了。”
马大力村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小钱说:“最后一户也到了,开始吧。”
“行。”
小钱说着,开始做准备工作。这时只听“嘟嘟嘟”一阵面包车响,大家回头一看,只见赵秀兰开着她家的面包车直冲了过来,大家忙闪出一条道儿,面包车直开到副县长和李局长跟前才停下来。赵秀兰跳下车,大声喊道:“慢着,孙强量的地不是我家的!”
孙强忙说:“别听她的,她这个人就好犯轴!”
赵秀兰回头横了他一眼:“你一边呆着去!”
孙强蔫悄地退了两步,小钱疑惑地问:“那你家的地呢?”
赵秀兰一指面包车:“在这儿!”
村民一听哄堂大笑。小钱也笑岔了气:“这面包车的地咋检测土质?”
赵秀兰说:“这村里人都知道,我家是运输户,没种菜啊!马村长非让量地来,我只好让铁马——面包车顶了!借地检测土质,最好能让这面包车跑起来更带劲!”
赵秀兰的一席话,说得村民们哈哈大笑,再看马村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就像一条蹦到河岸上快干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