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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驱车抵达中山乡的怒江边，终于来到这个疑惑已久的地方，眼前的老洼响和我的想象出入很大，与水有关，与乌鸦无关。江水把大山切割成峡谷，酷似一条黄龙，由东向西咆哮而来，在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江水回流，形成小小的港湾。一座光秃秃的石山横亘于江中，突兀之景有几分峥嵘，引人注目。我想，这就是江枯石烂的意思吧。可村委会范书记说，石山看着粗糙，石面像牙齿一般锋利，其实不然，经过江水千万年的冲刷，石头变得极为光滑，人在上面行走和用手抚摸都非常舒服，经常有人到上面去玩耍。相传，石山底下是一个金矿带，从中方一直延伸到异国他乡的腹地。随着范书记的指向，我们抬眼望去，江面开阔，此为中国地，彼为异国乡。这个叫“老洼响”的地方，山岳沉默，江水汤汤，以壮丽的场景呈现在我们跟前。何为“老洼响”？就是老洼子的响声。“老洼子”就是峡谷底部的怒江，江水日夜轰鸣，响声穿越千古。如果仅限于此，那老洼响就是一个纯粹的自然景观。令人好奇的是，这响声不仅仅是江水的轰鸣，更是古老的吟唱，背后连着一个马帮的故事。
康熙年间，有个马锅头赶马进入夷方地，马帮从老洼响附近的渡口经过，从此三年未归，杳无音信。妻子在家里苦苦等待，思念慢慢碾压光阴，每天傍晚遥望西边的大山，夕阳余晖增添无数惆怅。有个风水先生看她可怜，就告诉她说，老洼响是个神力无限之地，两国一衣带水，山脉相连，心灵相通，只要你在那里倾诉思念之情，丈夫就会回来。少妇照做，每天站在江心石山上流着眼泪吟唱：“赶马哥哥心不好，新婚三天就出门；你在夷方喝夷水，喝了夷水变夷人；夷方姑娘留落大，留下多少汉朝人……”少妇风里来雨里去，坚持在这里哭唱，唱得江中浪花翻卷，滔滔不绝；唱得江风动情，裹着她的歌声飞向陌生的远方。老洼响的响声本来就大，少妇这么一唱，即刻涛声大作，响彻四方。原来丈夫在国外找了一个漂亮的姑娘结婚，组建了第二个家庭。在那个苦难的年代，赶马人常年出门在外，跋山涉水，路途艰辛，寂寞的日子数都数不完，心灵深处的孤独没法诉说。赶马人如果途中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就会爱上，并结为夫妻，这是常有的事，她的丈夫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滞留夷方地的人，有的过上两三年又回到故乡，有的永远不会回来。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不知从哪天起，少妇的丈夫突然会变得心慌意乱，极度想念自己的原配，以致寝食难安、神情恍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自己的家乡。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丈夫乘坐竹筏渡过老洼响，离散的夫妻终于破镜重圆，相拥而泣。后来，丈夫每年依旧赶马出国一次，所不同的是，事情办完就返程，越走近怒江，就越想念自己的妻子，不会再滞留异国他乡。古人己乘风归去，石山屹立千秋，今人至此，遥想连连，仿佛看到那个女子还站在上面，迎着江水，迎着风，滚烫的泪珠温暖冰凉俊俏的面容。不禁想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怒江原本水深浪急，隐藏着不计其数的漩涡，渡江者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因为那个沉鱼落雁般的女子，往事暗香浮动，怒江风光也就变得更加秀丽，浅水湾、淡水湾，象征家庭的港湾，人们会避开江水的漩涡，避开人世间的漩涡，江面上来来去去，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
张再学，男，汉族，现居芒市。云南省作协会员，芒市作家协会主席。曾获滇西文学奖，作品散见于《中国教育报》《东陆时报》《边疆文学》《德宏文艺》等。著有散文集《月亮与石头对话》。
文图：张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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