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府文艺部落】于艳水:《我的山》

文摘   2024-10-10 18:37   吉林  



黄龙府文艺部落






于艳水:《我的山》







我的山

文/于艳水


在我家的南面,不声不响地穿过一条河。河的北岸,围来一群好高好大的杨树,个个摇头晃脑,像是看河里的荷花,可惜荷花没一点影儿,只有荷叶。天热起来了,那荷叶,偏偏挤成一片,越挤越密,直到流出满身的汗珠。有时候,我们跳进水里,摘下荷叶中大的,盖在头顶上,三儿找不到我,大海也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他们。这些,说起来,真够有趣的!
可很快,我看腻了笑腻了玩腻了,日子变得没意思极了,而暑假还剩下一大截儿呢!
有一日,我一个人坐在树底台阶上,无意间抬起头,见一座巍峨大山立在河南面天空里,便一下被惊到了:从几株杨树闪出的缺口看,那山清清楚楚,半腰儿的岩石一层层叠起来,发着炭红色、土黄色和铅灰色的光。仔细辨认,还有几只大鸟,悠然划着翅膀,在岩壁旁翻飞…… 世界好神奇!看着看着,我竟然偷偷欣喜起来。
如果有耐心看,一连几天,山会不断打扮自己。有时候戴上雪白的帽子,披着五彩的霞衣;有时候披着全身雾气,像罩上一层淡灰色的纱裙。山还会变样子。有时候浑身溜光却拔地而起,似乎要随时崩塌下来;有时候又像草帽一样扣着,安祥得像一位地边放羊的爷爷……
我喜欢上看山,竟然讨厌三儿和大海跳到水里玩了,认为他们是多么小家子气!
后来知道,那山不是总能看到,偶尓才会冒出来。什么时候见,得自己找。也许,在刚刚摇下了几串紫稠李儿,还没等拾起来;也许,在只蹬了两脚滑板车,歪歪斜斜地冲向一丛结籽的马莲,未及躲闪避让一一这时,抬起头瞟一眼,山,己经悄悄地站在那里喽!
更多的时候,山,会沉到地面下,没留一点影子,只剩一片蓝天,让人等啊等啊,好着急。于是,写几页暑假作业的工夫,我要发会呆,想着那山;憋得忧郁烦闷的片刻,又想想那山。我把山揣进了心里:那么大,那么高,半片天空都被占去了,只是不见山脚在那里。很快,我有个念头,要踩着我的滑轮车,越过大桥,再离开河很远一段,远到没建成的养猪厂那里,甚至站在更远的庄稼地边儿,看看山。
有一天,刚下过雨,山又冒了出来,比电视里见到的高大多了。那天我正在按妈妈的吩咐,为爸爸扛鱼杆。妈妈颇为大方地说过:和爸爸钓会鱼去吧!看会书困得要命。可钓鱼我喜欢吗?认为这是照顾我就是一场灾难。所幸,我可趁机望一望、找一找那山。扛鱼杆得装着卖力的样子,跟上爸爸的步伐,又得忍受他选了一个位置又走人的坏毛病。爸爸第四次选了个位置后,饶有兴致地说:看爸给你钓青花鱼。青花鱼是什么鱼?我不知道,很大可能又是他的胡编乱造!我这样无奈想着,山就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我立刻听不得爸爸有关钓鱼的唠叨,因为那全是吹嘘,每次之后更让我抱着鱼篓枯坐一边。这次该让他不高兴了。爸,我想方便下,肚子痛。我说。那个念头让我紧张起来,身上鼓起鸡皮疙瘩。
没有注意爸爸的脸色,紧接着,我逃离了空空的鱼篓,一边跑一边盯着南面的天空,害怕哪一会山又沉下去。没告诉远远瞄着我的三儿和大海。桥头的老旱柳睡着了,我没来得及和它打声招呼——哪怕只是拍一下它爬满皱纹的树皮。几堆荷开出花来,站在水里风中胡乱欢呼着,我没有时间对它们摆一摆手。滑板是早就藏好在丁香树丛中的。驾上车,我不停地用一只脚踹向地面,车子滑起来,有些摇晃。我滑过大桥,疾驰在柏油路上,风声呼呼地在耳边飞过,就快到养猪厂了。没有什么遮挡,几乎看到了整片的山,我异常舒畅,激动得想对着它喊起来,可我的胆子小,喉咙动了动,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

从未一个人跑这么远,回头看看,桥像一只小小的蚂蚱趴在草窠里。四面一个人也没有。我的心砰砰跳着,好害怕,也快没力气了。已经滑过了养猪场,那山,好像宽大了些,得左右扭着头才看全。我毛躁又小心翼翼,虫子般爬上一根树桩,仰着头,睁大眼睛,把目光抬高,只顾出神地看。山的脊背又隆起很高,高过一串乌秃秃的云朵,灯笼一般赤红的颜色照亮旁边蓝色的天空。轰隆隆,我仿佛又听到声音,知道山还在长高长壮,知道它的脚正在哪里悄悄伸过来。当夕阳的一束光穿过乱云,打亮幽暗的山凹,大地昏暗下来。这一刻,我忽然听到有东西在悄悄说话,不知说的什么,都飞快水一样流进身体了。太妙了!我不想发出一丝声音了,包括我的喘息。

从西南面的天空中,有一条牛尾巴一样的水青色大石,斜斜地甩过来,慢慢地,扫进玉米地。那架势,要把整片地掀翻过来。我已被山摄住了魂魄,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看。我将永远忘不了,这个雨后的傍晚。
我有了一些满足,却惊异地发现,我一点也没和山靠近,它更高更大更远了,像巨大的狮子卧在田野的尽头。那些矮乎乎的庄稼,挤满望不到边的平地,却只能匍匐在它的面前。我真想滑呀滑,一直滑过庄稼地,滑到它的脚下。我想让自己更吃惊,甚至,让自己更害怕一点才好。我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更勇敢的自己。可惜,郊区的宝塔街变成泥路,在一道深深的灌满雨水的沟子前停下来,再不肯前行。最后,我拔开双脚,想找个地方,看到通向山的路,好让自己的脚丫碰到那山的巨脚,哪怕一点点。
直到来自遥远河边的那个声音传来,在暮色里低回,我才驾着滑车,一路颠簸跌摔回到河的北沿。在大柳树下,我松了第一口气,觉得累了,跌坐在地上,热汗直流。再看向南面,山的影子淡了,像一张纸上的铅笔画。
天凉快下来,我把车蹬进了院子,再精神抖擞地走进房门,身躯挺拔,带着满脸汗迹站在妈妈面前,向她要饭吃。妈妈说我浑身都是玉米地边的草蒿味。
晚上,趁起夜的空儿,我偷愉拉开窗帘,向外瞥一眼。月亮亮亮地照着,几棵杨树遮住了半个天空。山,竟然还在,不过,已经变成了一个灰不溜秋的大怪物,正害羞地趴在树影的后面,只在头顶上长着一圈稀疏的白色绒毛。睡不着,第二次爬起来纯属偷看,正赶上一片乌云大被子一般抛过来,山躲进它的被窝里,不见了。只剩下月亮慢慢在云里飞,忽明忽暗。我听了几声蛙鸣之后,感到身体轻轻的,要飘起来,真想睡下了,就哧溜一下钻进毯子下,舒舒服服做了一个美梦:我骑了个小号自行车,在天气凉爽、彩霞缤纷的傍晚,向南方升起的山进发。山脚伸过来,拱起玉米地,拱起那段泥土的宝塔街……只觉得新奇有趣,神妙至极。这次总算没突然醒来,也没有出现天一下子黑了,阴风四起,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倔强地拒绝三儿和大海的邀请,有点笑话他们没羞耻的低三下四。一想到和他们跳进水里,藏进荷叶间,我就认为那该是遥远的事了,不想再玩。我酝酿着让爸爸给我买个小号自行车,当山出现时,我可以骑上它,沿着铁路边的水泥路或土路一直向南,也许可以到达田野的南面。那里是山脚伸过来的地方。
所以,等待山再次冒出来的日子里,我禁不住问爸爸:咱们这儿有山吗?爸,你猜——诸如此类的问题。
山?咱是平原,溜平的,哪来的山?这些天,你神神秘秘,跑这跑那,瞎琢磨什么呢?马上初中生了。
我很有信心地说:有,有山,我看见了。而对他的其他话置之不理。
哪呢?爸爸不屑地笑了笑,一副根本不期望得到回答的表情。
看着河对面光溜溜的天空,我有点泄气。
十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山终于又从南方天空下冒出来。我扔了鱼篓,高兴地指给爸爸:山,山!

爸爸抬头看了看,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看我的脸,淡淡地说:那哪是山?是云彩。我好一会不说话。
他又说:不过,就当是吧!然后,扯起鱼竿又换起地方。
我多么希望爸爸跟我多说说山的事,就像他希望跟我吹嘘起钓鱼的本事一样。
不喜欢钓鱼,就拉倒。快找三儿和大海玩去吧。爸爸甩下鱼钩,仅此而已。
因爸爸这个态度,后来,再跑到河南面时,我便尽量躲闪着别人的目光,像个贼。
要我说,那真是山!起码,比书上的好看多了,比电视里的看着刺激。这个雨季里,云彩几乎天天有,可山怎么那样少见?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呢?当像爸爸一样的人认为平地里没有山的时候,我看到了,不止一次,这就够了,他们该少了多少乐趣!
自行车的事,没说出口。因为山很快消失了,是被一大片水蒙蒙的云冲光了。我找不到买自行车的理由。妈妈一天中己经给了我几个小时的自由,与大人间互不干扰才是最聪明的,毕竟,走得太远,我的安全似乎就成了他们的隐忧。
在没有山的日子里,我徒步出没河的南北,探查大地上错综的隐秘道路,外人眼里,像个大人在装模作样散心,却无人知道其中的滋味。三儿和大海都不知道。有一次,看到他们眷恋河边,萎缩在树下无事可干,竟觉得有些可怜。我想分享我的秘密快乐,又怕被笑话,终于放弃了。
过几天后,三儿迷上了蚂蚁,在河北一片柳树林里扎下营寨,守着一个大大的蚂蚁巢,专心研究。大海戴上遮阳帽和雨伞,整天忙着在沟畔草莽间采集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好了,我们仨,各有活法。河彻底成了钓鱼的大人和疯长的荷花芦苇的乐园。
暑假即将结束,经无数次的演练,我已经可以通过小径穿越大片玉米地,涉足一片榆树环绕的小小草岗。我认为,山脚在那留下了痕迹。
我孤独地做着踏上山的准备。我知道,山是我自己的,他们看不见,他们看见的不是山。
不久,山还会冒出来的。








作者简介


      
于艳水:农安师范附小教师,吉林省作协会员,农安县作协理事,近年来偏重儿童文学创作,有诗歌、小说、散文在纸刊或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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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农安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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