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阿姨去算命,“大师样样算准”后被判11年:玄学的套路精妙着呢

文化   2024-11-24 16:58   甘肃  



你看过大仙吗,说得特别准那种。
第一次见面,他就能说出你身上哪里有颗痣。
说出你家几口人,具体什么情况。
一桩一件全能说对,让你不得不信。
这些大仙,或者大师,真有很深的道行吗?
咱来揭个秘。

01
“拿四万五,给你改命,干不干?”
上海的胡阿姨,有次去美容院做保养。
女店长跟她闲聊,说自己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是因为请了个很厉害的大师,给改了风水。
据说这位大师“是国家二级风水师,在交大授课,教国学易经课,转运特别神”。
胡阿姨越聊越好奇,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见这位神人。
店主就帮她约了跟大师见面。
说也奇怪,大师拿着胡阿姨的生辰八字算了算,就准确说出了她的家庭情况。
她的工作情况,她女儿的学习情况,以及她三次理财失败的经历。
第一次见面,大师就能算那么准。
胡阿姨开始相信这大师是有真本事的。
这边她一相信,那边大师就话锋一转:
你2025年必有一劫。
胡阿姨立刻慌了。
因为她有糖尿病,经常手麻脚麻,特别在意健康情况。
听到这个劫,她就琢磨着怕是要生大病了。
大师说,别慌,我可以给你作法渡劫,45800元。
胡阿姨手头没那么多,先给了大师35800元。
大师不讲价:等你把剩余的一万转给我,才能给你作法。
然后很神秘地嘱咐——不准告诉别人,以免泄露天机。
胡阿姨满口答应,但是因为太担心2025年那个大病,回去就把作法的事跟女儿说了。
女儿一听,妈呀这是骗子吧,赶紧报了警。
事情到警方手里,就一点都不神秘了。
帽子叔叔一查,好家伙,这位号称在交大授课的大师,其实就是个美容院的工作人员。

但是人家靠算命转运,一年就赚了两千万。
有位大姐为了转运,一个人就给她贡献了450多万。
那“大师”是怎么算出胡阿姨家庭情况的?
也很简单,她和美容院的店长是一伙的。
店长跟顾客混熟了,打听到很多顾客的信息。
回头就给了“大师”。
这样一来,大师想算不准都难啊。
今年2月29日,“大师”被上海的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
天天给别人转运,最后给自己转了一副大银镯子。

02
“大师怎么知道我肚子上有颗痣?”
可能很多人都找大师算过命,觉得很准。
或者,你至少听人说过“谁谁算得特别准”的故事。
为啥那么神?
博主@大师爸讲过一些大师的案例。
比如一个大姐,被朋友拉去算命。
大姐不太信这些,起初很冷静。
大师为了让她相信,决定当场证明一下自己的“神力”。
“你要是不信啊,那我说一句,你肚脐下三寸,有颗痣。”
大姐就乐了,“你可说错了,我没痣”。
然后把衣服一掀,大家都惊呆了——
还真有颗痣!
这颗痣,大姐自己都没注意过。
她不由得服了气,开始相信大师说的话。
最后为了化灾,乖乖把几万块钱掏给了大师。
那大师是咋知道大姐身上有痣的?
其实是这样:
干这一行,都会背《应痣歌》。
这是老祖宗总结的一些规律。
意思就是你脸上哪块有个痣,对应你身上某处也会有。
其实都是江湖小把戏。
也是很多骗子常用的伎俩。
当然,这个对应也不全准。
有时候大师斩钉截铁说你哪里有痣。
你一看,咦木有哇。
那你大不了就不信他嘛,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要是大师说准了,那你可能就成他铁杆了。
大师赌的就是一个胜率。


这世上有没有真的神算大师?
咱不好说。
可以肯定的是,绝大部分号称“铁口神断”的大师大仙,其实没啥真本事。
今年夏天,香港举办了“2024年全球算命师大赛”。
这个赛事被人称为命理界的奥林匹克,已经举办了十三届。
今年的结果,冠军的得分率在50%上下。
跟前几届差不多。
所以……水平也就那样吧。
今年2月,中央纪委发过一篇文章,挺有意思。
说辽宁抚顺原市长栾庆伟很迷信,“不问苍生问鬼神”。
前些年找过好几个“大师”算命,都说他命很好,一生顺利,官运亨通。
就在接受组织调查前几天,还和一个“大师”见面。
“大师”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有惊无险,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大师”离开后,还发来信息说:“确实没有问题,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
结果没多久,市长就因犯受贿罪被判了15年。
我觉得这“大师”还挺聪明。
你看,市长要是真没事,那以后肯定膜拜他。
万一要有事呢,市长也不是市长了,也咋地不了他了。
“大师”两头都不亏。

03
“大师说我有笔财。”
算命先生有个常用技巧,就是下钩子。
他们也有一套非常成熟的经验。
比如一般男的来,大师啥也不问,就会说“你有笔财啊”。
这男的多半立刻就来兴致了。
因为男人算命,大多就是三件事:要么求财,要么求职位,要么求姻缘。
求财者居多。
就算是求姻缘的,也会想发财。
男人嘛,哪个不想发财。
一听说自己有财,他多半会很主动地顺着大师的思路(套路)往下走。
大师接着就会说:
你有笔财,但是也有个劫,这个劫不破,你这财,它进不来。
其实这套路,你八成也遇到过——
“恭喜您中奖了,现金8.8万元,但是您需要按照要求完税,8.8万才能打到您的卡上。”
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配方。
核心就是——你想求财,就得先破财。
在现代骗术里,它叫交税。
在传统项目里,它叫破劫。
你心里很开心,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大师心里更开心,他是真发财了。

04
“我真有仙上身了,咋回事?”
你听过请仙上身吗?
一个人,上一分钟还好好的,下一分钟就有仙上身了。
听着很玄幻。
但还真有人体验过。
有个女人,体质偏弱,总是感冒发烧,感情也不顺。
听说要请仙上身才能化解,就去找大仙。
大仙说能办,但必须心诚。
灯一关,香一点。
没一会儿,仙真的上身了。
哎呀这女人醒了之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大把往外掏钱。
你跟她说这是假的。
她断然不会信啊,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了。
那这是咋回事呢?
其实大仙是这么操作的:
开始之前,他会跟女人说,“咱们请上来的,不一定是什么仙,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不好的,你千万别紧张”。
对方一听,可能马上要有个“不好的仙”找上自己,你说她咋能不紧张?
然后大仙会安排人,用抽风机把屋子里的空气抽到稀薄。
再点上香,屋里的氧气就更少了。
这时候,大仙开始跳。
暗处的同伙,再配合来点诡异的动静。
这场景普通人看到都会瘆得慌,何况身在其中的人。
然后大仙再提醒女人,使劲往外呼气。
于是她的氧气越来越少,心理防线一点点崩塌,脑子就开始不清晰。
她本来体质就弱,又是怀着真诚的相信而来。
这么一折腾,身心都迷糊了,那不就是“仙”上身了吗。
其实你找个医学生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典型的呼吸性碱中毒。
大仙们就是把医学知识、化学知识、心理学知识,有效结合了起来。
成功把一个好人忽悠瘸了。
从这个角度说,也确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05
“大师知道的太多了!”
当然,“大师们”行走江湖,那必须是有两把刷子的。
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观察人。
比如,一个女人,表面上看很正常。
但大师打眼一看就说,“你这两年有个坎,导致你脑袋受了伤”。
女人一听,震惊了,因为确实有啊。
但是她带着帽子,长发飘飘,头顶遮得严严实实,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伤。
那大师咋知道的?  
大师是这么解释的:
这个女的,眼皮耷拉得很厉害,明显不符合她的年龄。
她眼周又没什么伤疤,那就是头顶有伤,影响到了眼部皮肤。
说她脑袋有伤,不会错。
你看是不是挺厉害。
过去,算命先生们大部分都有这本事,否则也唬不住别人。
但现在有了科技手段,那就更厉害了。
比如有的大师,每天只给30个人看事。
人们为了排上号,早上6点就来领号,等到8点才开始看。
等待的两个小时里,大师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人群中,佯装也是来求事的。
这些人交际能力很强,会打关系,套近乎,不知不觉中把你的信息给套走。
而大师就通过监控,知道了你的所有。
你再进门跟他聊,他当然说得准了。
然后你看他说那么准,就会很愿意掏钱。
很多大师都会卖符。
还嘱咐卖符的人,要一年一换,连换三年,否则就不灵验。
买符的人去了一次,就得惦记着第二次。
大师干一年的活,保证三年的收益,妥妥的营销高手。
另外,符看似一样,价格却不一样。
求财,求姻缘的要价会高一些。
如果大师感觉你的财力和诚意都十足。
要价就会更高些。

06
算命先生的内部口诀
有个算命的口诀,挺有意思。
第一句说“入门观来意,出言莫踌躇”。
意思是,算命先生要仔细观察来者的意图。
跟他说话别支支吾吾,只要开口就要斩钉截铁。
如果你在路边看见过算命的摊子,一定能理解这话。
然后大体可以根据来人的身份,推测他的意图——
父亲来给儿子算命,那就是问前途和事业。
儿子来给父亲算命,那就是问健康。
妻子来给丈夫算命,要看她的情绪,如果高兴就是有好事发生,特地来为丈夫加持信念。
如果愁云惨淡,就说明丈夫有事,有可能是感情不和、婚内出轨或者事业不行。
丈夫来给妻子算命,定然是妻子不生孩子,来求子。
读书人算卦,一般就是问前程。
商人算卦,除了钱,就是忧心自己的身体健康。
如果来人反复问一件事,那就是很关注此事。
这叫“喋喋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
最后还有一句口诀:
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
一哥就是那种傻呵呵的,你说啥他信啥的,这种人要狠狠宰。
二哥就是那种对你将信将疑的人,你要小心拿捏,必要的时候要放弃。
三枣就是碰上找茬的,要掀摊子的,这时候要抓紧跑路。
你看,大师们还是很灵活的。
所以综合来说,大师们的法宝就是四件套:
敏锐的观察能力。
有效的提问技巧。
强大的识人智慧。
以及,内部的学习资料。

07
免费看手相?
现在网上有很多免费看手相的。
很多好奇的年轻人,会忍不住去试试。
结果一试就上了套。
一般来说,他们的套路是这样的——
当你输入你的诉求,并把手相的照片发送给对方。
屏幕那头可不是你以为的大师,而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
他们有统一的话术。
看了手相,一般会夸夸你。
例如你性格稳重,待人热情,诚实守信,但总是容易受骗。
这些话,不管谁听了,都会认可。
因为没有一个小气的人,会觉得自己是小气的人。
也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性格不稳重,不守信。
夸完你,就要看你求什么了。
求姻缘,就说你有桃花,求财,就说你有笔财。
桃花怎么来,财怎么接,那得批八字。
批就得给钱。
一般这个钱就几十块,不会太多。
因为批完八字,他们还要接着下钩子。
说你有劫难,必须请个东西来化解,要不然迈不过这道坎。
这才到了重点。
请的东西五花八门,可以是手串,也可是摆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当然,不请也没关系。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
如果你不请,遇到不顺利的事就会疑心是因为上次没请那个手串。
疑心一起,这手串,这摆件,就非买不可了。
心理学上,这个叫做“自我应验”。
咱们在网上看过手相的小伙伴回想一下。
你最早是不是纯好奇,想免费测着玩儿的?
最后整了个啥出来了?

08
到底如何逆天改命?
你看,“江湖大师”们的骗术,其实都很简单,甚至很低级。
但就是有那么多人会被骗。
为什么?
一方面是骗子手段多样,通晓拿捏人性。
另一方面,更有被骗者的主动配合。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无能为力,就会幻想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为自己助力。
就很容易走向玄学。
自身做不到的事,玄学会给你希望。
科学解释不了的事,玄学会帮你自洽。
当然我必须得说一句——
这世界也许确实有一套未知的运行逻辑。
也许真的有什么规律在主宰世间。
也许命运确有其事,也许风水自有道理。
但是。
那些更高维的存在,更高深的天理,绝不是几个乡野妇人、街头神棍能掌握的。
他们懂的不是天理,而是人性。
他们只是利用人性来蒙骗你。
用粗陋的见识、格局,去胡乱编排你命运的边角料。
然后把你带入更糟糕、更混沌的境地。
你与其信他们,不如信自己。
想求财,就努力去赚钱。
没对象,就好好找对象。
怕生病,就坚持锻炼身体。
其实人生注定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我们想要日子安稳,想要逆天改命,最靠谱的途径还是四个字:
自己努力。
每个人都想拥有更好的命运。
真正能帮助你改命的,不是那些动不动就被抓进派出所的大仙。
而是你自己方向正确的努力。
到底何为命运?
我特别喜欢心理学家荣格的一段解释——
当你面对一件事情时,按照你过往的性格和逻辑做出的行为,就是命。
如果你做出不符合自己过往性格的行为,让自己的人生出现了偏差,这就是运。
所以命是定数,运是改变。
逆天改命逆的不是天,而是自己的本能。
如果你想拥有更好的人生,就要在重要的时刻,尽量理性地做出正确选择。
而不是顺从本能随波逐流。
更不是求那些野生大师来为你指明方向。


好书荐读

1.年少不识苏东坡,读懂已是断肠人
2.北京四中为何如此神奇?
3.诗经有多美?没读过真太可惜
4.3亿人朋友圈被他刷屏:脆弱时候,就看看他
5.人生迷茫处,就读读茨威格
6.永远不要低估爱看历史的人!
7.村上春树、蒋勋的精神支柱:一定要读读它!
8.请多读点哲学,少看点鸡汤
9.【《地图上的中国通史》】豆瓣9.4,畅销百年10.
10.耶鲁大学教授再出神作!用1000幅图片讲明白45亿年历史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昨晚中西音乐歌舞大会里中西丝竹和唱的三曲清歌,真令我神迷心醉了。


仿佛一个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①默然洒在我脸上,引起润泽,轻松的感觉。新鲜的微风吹动我的衣袂,像爱人的鼻息吹着我的手一样。我立的一条白矾石的甬道上,经了那细雨,正如涂了一层薄薄的乳油;踏着只觉越发滑腻可爱了。


①细雨如牛毛,扬州称为毛雨。


这是在花园里。群花都还做她们的清梦。那微雨偷偷洗去她们的尘垢,她们的甜软的光泽便自焕发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我能看到她们在有日光时所深藏着的恬静的红,冷落的紫,和苦笑的白与绿。以前锦绣般在我眼前的,现有都带了黯淡的颜色。--是愁着芳春的销歇么?是感着芳春的困倦么?


大约也因那濛濛的雨,园里没了秾郁的香气。涓涓的东风只吹来一缕缕饿了似的花香;夹带着些潮湿的草丛的气息和泥土的滋味。园外田亩和沼泽里,又时时送过些新插的秧,少壮的麦,和成荫的柳树的清新的蒸气。这些虽非甜美,却能强烈地刺激我的鼻观,使我有愉快的倦怠之感。


看啊,那都是歌中所有的:我用耳,也用眼,鼻,舌,身,听着;也用心唱着。我终于被一种健康的麻痹袭取了。于是为歌所有。此后只由歌独自唱着,听着;世界上便只有歌声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我们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时候,便下了船。于是桨声汩--汩,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万甡园,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也好。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简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如秦淮河的船一样。秦淮河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谓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也颇悦人目。七板子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干,空敞的舱,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舱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干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这个,便在小船上更觉清隽罢了。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应该有街路?这些房子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象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往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排着密密的人家的大异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那边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终于使我们认识绿如茵陈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桥外,本来还有一座复成桥,是船夫口中的我们的游踪尽处,或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我的脚曾踏过复成桥的脊,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是两次游秦淮河,却都不曾见着复成桥的面;明知总在前途的,却常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似的。我想,不见倒也好。这时正是盛夏。我们下船后,借着新生的晚凉和河上的微风,暑气已渐渐销散;到了此地,豁然开朗,身子顿然轻了--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这便又感到了一缕新凉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没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热蓬蓬的,水像沸着一般,秦淮河的水却尽是这样冷冷地绿着。任你人影的憧憧,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幂似的;它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绿着。我们出了大中桥,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将船划到一旁,停了桨由它宕着。他以为那里正是繁华的极点,再过去就是荒凉了;所以让我们多多赏鉴一会儿。他自己却静静的蹲着。他是看惯这光景的了,大约只是一个无可无不可。这无可无不可,无论是升的沉的,总之,都比我们高了。


那时河里闹热极了;船大半泊着,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停泊着的都在近市的那一边,我们的船自然也夹在其中。因为这边略略的挤,便觉得那边十分的疏了。在每一只船从那边过去时,我们能画出它的轻轻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们的心上;这显着是空,且显着是静了。那时处处都是歌声和凄厉的胡琴声,圆润的喉咙,确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涩的,尖脆的调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觉,也正可快我们的意。况且多少隔开些儿听着,因为想象与渴慕的做美,总觉更有滋味;而竞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和乐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谐音,也使我们无所适从,如随着大风而走。这实在因为我们的心枯涩久了,变为脆弱;故偶然润泽一下,便疯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确也腻人。即如船里的人面,无论是和我们一堆儿泊着的,无论是从我们眼前过去的,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张圆了眼睛,揩净了眦垢,也是枉然。这真够人想呢。在我们停泊的地方,灯光原是纷然的;不过这些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光芒与雾气腾腾的晕着,什么都只剩了轮廓了;所以人面的详细的曲线,便消失于我们的眼底了。但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杨树,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而月儿偶然也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岸上另有几株不知名的老树,光光的立着;在月光里照起来。却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远处--快到天际线了,才有一两片白云,亮得现出异彩,像美丽的贝壳一般。白云下便是黑黑的一带轮廓;是一条随意画的不规则的曲线。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风味大异了。但灯与月竟能并存着,交融着,使月成了缠绵的月,灯射着渺渺的灵辉;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


这时却遇着了难解的纠纷。秦淮河上原有一种歌妓,是以歌为业的。从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类。每日午后一时起;什么时候止,却忘记了。晚上照样也有一回。也在黄晕的灯光里。我从前过南京时,曾随着朋友去听过两次。因为茶舫里的人脸太多了,觉得不大适意,终于听不出所以然。前年听说歌妓被取缔了,不知怎的,颇涉想了几次--却想不出什么。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觉得颇是寂寥,令我无端的怅怅了。不料她们却仍在秦淮河里挣扎着,不料她们竟会纠缠到我们,我于是很张皇了。她们也乘着七板子,她们总是坐在舱前的。舱前点着石油汽灯,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纤毫毕见了--引诱客人们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舱里躲着乐工等人,映着汽灯的余辉蠕动着;他们是永远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约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们的船就在大中桥外往来不息的兜生意。无论行着的船,泊着的船,都要来兜揽的。这都是我后来推想出来的。那晚不知怎样,忽然轮着我们的船了。我们的船好好的停着,一只歌舫划向我们来的;渐渐和我们的船并着了。铄铄的灯光逼得我们皱起了眉头;我们的风尘色全给它托出来了,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时一个伙计跨过船来,拿着摊开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里,说,点几出吧!他跨过来的时候,我们船上似乎有许多眼光跟着。同时相近的别的船上也似乎有许多眼睛炯炯的向我们船上看着。我真窘了!我也装出大方的样子,向歌妓们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强将那歌折翻了一翻,却不曾看清了几个字;便赶紧递还那伙计,一面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我们......不要。他便塞给平伯。平伯掉转头去,摇手说,不要!那人还腻着不走。平伯又回过脸来,摇着头道,不要!于是那人重到我处。我窘着再拒绝了他。他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释了重负一般。我们就开始自白了。


我说我受了道德律的压迫,拒绝了她们;心里似乎很抱歉的。这所谓抱歉,一面对于她们,一面对于我自己。她们于我们虽然没有很奢的希望;但总有些希望的。我们拒绝了她们,无论理由如何充足,却使她们的希望受了伤;这总有几分不做美了。这是我觉得很怅怅的。至于我自己,更有一种不足之感。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划来时,我的憧憬,变为盼望;我固执的盼望着,有如饥渴。虽然从浅薄的经验里,也能够推知,那贴耳的歌声,将剥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个平常的人像我的,谁愿凭了理性之力去丑化未来呢?我宁愿自己骗着了。不过我的社会感性是很敏锐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镜,而我的感情却终于被它压服着,我于是有所顾忌了,尤其是在众目昭彰的时候。道德律的力,本来是民众赋予的;在民众的面前,自然更显出它的威严了。我这时一面盼望,一面却感到了两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义上,接近妓者总算一种不正当的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全的职业,我们对于她们,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的去听她们的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那时的心实在异常状态中,觉得颇是昏乱。歌舫去了,暂时宁靖之后,我的思绪又如潮涌了。两个相反的意思在我心头往复:卖歌和卖淫不同,听歌和狎妓不同,又干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们既被逼的以歌为业,她们的歌必无艺术味的;况她们的身世,我们究竟该同情的。所以拒绝倒也是正办。但这些意思终于不曾撇开我的听歌的盼望。它力量异常坚强;它总想将别的思绪踏在脚下。从这重重的争斗里,我感到了浓厚的不足之感。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盘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宁了。唉!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平伯呢,却与我不同。他引周启明先生的诗,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①


①原诗是,我为了自己的儿女才爱小孩子,为了自己的妻才爱女人,见《雪朝》第48页。他的意思可以见了。


他因为推及的同情,爱着那些歌妓,并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以为听歌是对于她们的一种侮辱。但他也是想听歌的,虽然不和我一样,所以在他的心中,当然也有一番小小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同情胜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没有什么的;因为他很有蔑视一切的倾向,民众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觉着的。这时他的心意的活动比较简单,又比较松弱,故事后还怡然自若;我却不能了。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们谈话中间,又来了两只歌舫。伙计照前一样的请我们点戏,我们照前一样的拒绝了。我受了三次窘,心里的不安更甚了。清艳的夜景也为之减色。船夫大约因为要赶第二趟生意,催着我们回去;我们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我们渐渐和那些晕黄的灯光远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随着我们的归舟。我们的船竟没个伴儿,秦淮河的夜正长哩!到大中桥近处,才遇着一只来船。这是一只载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船头上坐着一个妓女;暗里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里拉着胡琴,口里唱着青衫的调子。她唱得响亮而圆转;当她的船箭一般驶过去时,余音还袅袅的在我们耳际,使我们倾听而向往。想不到在弩末的游踪里,还能领略到这样的清歌!这时船过大中桥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张着巨口,要将我们的船吞了下去,我们回顾那渺渺的黄光,不胜依恋之情;我们感到了寂寞了!这一段地方夜色甚浓,又有两头的灯火招邀着;桥外的灯火不用说了,过了桥另有东关头疏疏的灯火。我们忽然仰头看见依人的素月,不觉深悔归来之早了!走过东关头,有一两只大船湾泊着,又有几只船向我们来着。嚣嚣的一阵歌声人语,仿佛笑我们无伴的孤舟哩。东关头转湾,河上的夜色更浓了;临水的妓楼上,时时从帘缝里射出一线一线的灯光;仿佛黑暗从酣睡里眨了一眨眼。我们默然的对着,静听那汩--汩的桨声,几乎要入睡了;朦胧里却温寻着适才的繁华的余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静里愈显活跃了!这时我们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浓厚。我们却只不愿回去,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船里便满载着怅惘了。直到利涉桥下,微微嘈杂的人声,才使我豁然一惊;那光景却又不同。右岸的河房里,都大开了窗户,里面亮着晃晃的电灯,电灯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我们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摇篮里一样,倦了的我们便又入梦了。那电灯下的人物,只觉像蚂蚁一般,更不去萦念。这是最后的梦;可惜是最短的梦!黑暗重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傍岸的空船上一星两星的,枯燥无力又摇摇不定的灯光。我们的梦醒了,我们知道就要上岸了;我们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于温州。


一 “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①


①画题,系旧句。


这是一张尺多宽的小小的横幅,马孟容君画的。上方的左角,斜着一卷绿色的帘子,稀疏而长;当纸的直处三分之一,横处三分之二。帘子中央,着一黄色的,茶壶嘴似的钩儿——就是所谓软金钩么?"钩弯"垂着双穗,石青色;丝缕微乱,若小曳于轻风中。纸右一圆月,淡淡的青光遍满纸上;月的纯净,柔软与平和,如一张睡美人的脸。从帘的上端向右斜伸而下,是一枝交缠的海棠花。花叶扶疏,上下错落着,共有五丛;或散或密,都玲珑有致。叶嫩绿色,仿佛掐得出水似的;在月光中掩映着,微微有浅深之别。花正盛开,红艳欲流;黄色的雄蕊历历的,闪闪的。衬托在丛绿之间,格外觉着妖娆了。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枝上歇着一对黑色的八哥,背着月光,向着帘里。一只歇得高些,小小的眼儿半睁半闭的,似乎在入梦之前,还有所留恋似的。那低些的一只别过脸来对着这一只,已缩着颈儿睡了。帘下是空空的,不着一些痕迹。


试想在圆月朦胧之夜,海棠是这样的妩媚而嫣润;枝头的好鸟为什么却双栖而各梦呢?在这夜深人静的当儿,那高踞着的一只八哥儿,又为何尽撑着眼皮儿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么来着?舍不得那淡淡的月儿么?舍不得那疏疏的帘儿么?不,不,不,您得到帘下去找,您得向帘中去找——您该找着那卷帘人了?他的情韵风怀,原是这样这样的哟!朦胧的岂独月呢;岂独鸟呢?但是,咫尺天涯,教我如何耐得?


我拚着千呼万唤;你能够出来么?


这页画布局那样经济,设色那样柔活,故精彩足以动人。虽是区区尺幅,而情韵之厚,已足沦肌浃髓而有余。我看了这画。瞿然而惊:留恋之怀,不能自已。故将所感受的印象细细写出,以志这一段因缘。但我于中西的画都是门外汉,所说的话不免为内行所笑。——那也只好由他了。


1924年2月1日,温州作二 绿


我第二次到仙岩①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①山名,瑞安的胜迹。


梅雨潭是一个瀑布潭。仙岩有三个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边,便听见花花花花的声音;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我们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对着那条瀑布;坐在亭边,不必仰头,便可见它的全体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这个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儿的;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个环儿拥着;人如在井底了。这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微微的云在我们顶上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响了。那瀑布从上面冲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几绺;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岩上有许多棱角;瀑流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杨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是杨花了。——这时偶然有几点送入我们温暖的怀里,便倏的钻了进去,再也寻它不着。


梅雨潭闪闪的绿色招引着我们;我们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揪着草,攀着乱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过了一个石穹门,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边了。瀑布在襟袖之间;但我的心中已没有瀑布了。我的心随潭水的绿而摇荡。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我想张开两臂抱住她;但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呀。——站在水边,望到那面,居然觉着有些远呢!这平铺着,厚积着的绿,着实可爱。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尘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拂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丛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大约潭是很深的,故能蕴蓄着这样奇异的绿;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2月8日,温州作。


三 白 水 漈


几个朋友伴我游白水漈。这也是个瀑布;但是太薄了,又太细了。有时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却又没有——只剩一片飞烟而已。从前有所谓"雾縠",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如此,全由于岩石中间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里,无可凭依,凌虚飞下,便扯得又薄又细了。当那空处,最是奇迹。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有时微风过来,用纤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软弧;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儿似的,立刻伏伏帖帖的缩回来了。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双不可知的巧手,要将这些影子织成一个幻网。——微风想夺了她的,她怎么肯呢?


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l

—THE END—


最好的 是转发朋友圈

加小编,更多深度交流


预期被打破?考研人数10年来第二次下降,内卷没用了


王宝强的瓜,人性不忍直视!


卫生巾,集体塌房?


十里文存
传递有价值的阅读内容。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