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争”榜样 | 岳书臣:长城脚下是我家

政务   2024-10-18 11:32   河北  


开栏语


“我是文明市民、要为城市争光,我是燕赵儿女、要为河北争气”。以各地常态选树的文明市民和道德模范、最美人物、身边好人、优秀志愿者等先进典型为基础,河北省文明办、河北省文联组织文学艺术家深入采访进行优秀文艺作品创作。将持续推出《“双争”榜样》专栏,敬请关注。
《“双争”榜样》栏目,旨在更好发挥先进典型引领作用,进一步推动“双争”活动不断走深走实,引领全省广大干部群众争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践行者、文明风尚维护者、美好生活创造者,以典型榜样引领社会文明新风尚。


“双争”榜样 —— 岳书臣


岳书臣,男,1972年12月生,邢台市信都区宋家庄镇明水村村民。1997年起,岳书臣义务守护村子附近的马岭关古长城,至今已27年。被河北省文物局授予2016年度“优秀长城保护员”荣誉称号,其守护长城的事迹被多家媒体报道。获评“泉城好人”。



长城脚下是我家

 米丽宏 

太行山横跨南北,于河北邢台境内向东逸出数十道支脉。就在这崇山峻岭间,顽强挺立着长城的一脉脊梁。
邢台境内长城总长102公里,有鹤度岭、马岭关、黄榆关、支锅岭、风门岭、清风岭、路罗岭、王山铺、水岭、夫子岩、黑虎关、货郎神口等22个关口。马岭关长城位于邢台最高峰不老青山和牛群垴之间,是一座独立的关城,由官厅、营房、敌楼、吊桥、烽火台等组成,全长约5华里。
马岭山脚下明水村村民岳书臣,守护长城已经27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与马岭关长城相守相望的深情岁月。

眼前的长城

岳书臣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说起话来,语气倔倔的,爱甩一连串反问句;但讲起长城,他的思维就像拽不住的野马,任意驰骋。
我问他为啥有那么大的心劲儿守长城。
“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能不守?城楼上的大石条、大石碑,老有坏蛋惦记,能不守?长城越来越受重视,咱自己的长城,咱不守?我长到52岁,老长城陪我52年,晚上听得见长城上的风声,从感情上我也得守,必须守,好好守,认真守,用性命守……”
没想到从一个普通农民的口中,忽然奔涌出这么流畅的表达和奔跑的思想。我笑了。
他觉察出自己的激动,也嘿嘿笑了。
2024年6月28日上午8点半,我们在马岭脚下明水桥畔如约相见。岳书臣身材高大,肤色黧黑,身穿藏蓝色“长城保护员”工作服。肩上的荆篓里,是巡“城”用具——镰刀、锯子、编织袋和装在套子里的望远镜、照相机。
阳光明亮炽热,古驿道仄仄斜斜。对于我的不断追问,岳书臣的回答天马行空——近三十载守护,他的长城故事实在太多。你稍微一点,故事就如涌泉一般汩汩溢流。他嘴不闲着,手也不闲着:用镰刀割掉匍匐在路上的草,跳到草丛去捡拾游客丢弃的垃圾,指给我看青石上的马蹄印、巨石上插的旗杆、圆洞洞的旗臼……
在我气喘吁吁停下来扇风歇凉之际,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小路转弯处。发现我没跟上,他又折返回来,歉意地说:“我天天爬这山路,习惯了急行军,一抬脚就刹不住。”
小时候,他跟小伙伴在这里割草、拾柴、摘酸枣、刨药材……还到关城老营房里捉迷藏;稍大点,他背一袋谷子,穿过城门楼,翻山到山西昔阳疙瘩店碾谷米;夏天在城门楼里乘凉——那高大、拱劵的城门洞,东西通透,凉风飒飒,一忽儿就吹散了身上的汗水。
那时,城门楼上巨大的条石、老营房坍塌半拉的石房子、做工考究的石瓦当,散落在长城四周的铜箭头,都曾引起他的惊奇和遐想。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真的有过鼓角争鸣的两军对垒吗?驻防的士兵真的盔胄护头、铠甲裹身?
盘山而上一个多小时,我们抵达海拔1330米的马岭山顶。
山风飒飒,松涛有声。远远近近的山头,蔚蓝苍绿,如浪若奔。眼前的东门楼,以灰白色大条石垒砌,雄峻壮观。它襟连两翼的石城墙,向南向北抑扬起伏、翻腾而去,身形如穿云钻雾的玉龙。
进城楼,我们看到破落的官厅、营房遗址,依山势错落分布的梯田。岳书臣告诉我,城内梯田有二百多亩,他养种着十几亩。“乡亲们嫌路远,好多地块都荒掉了。我护长城,捎带脚就耕种了。”
我们去看西北山垴上的古井、石碾、舂米的石臼;又沿青石驿道走向西门,在西门外百米深涧“鬼谷沟”的桥头,仔细辨认几座石碑上的字迹花纹,又下到深涧巨石上,察观那座由深涧砌起的足足三层楼高的单孔石拱桥。
这桥,是河北与山西的界桥。站在桥中央,挥挥手,迎面吹来的是山西的风。在久远的过去,这里只是一架吊桥。吊桥悬起,天堑难渡。

心上的长城

迎着山风,我们各寻一块山石坐下,听岳书臣讲他和长城的缘分。
1997年4月一个傍晚,岳书臣一出家门,看到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外乡人匆匆上了马岭。他心里疑惑,这个时候不是游览长城的点啊,更奇怪的是,他们背着铁绳、带着铁钎,是要做啥?
他悄悄尾随上了山。
一到关城,那些人照直放倒了硕大的蟠龙大石碑。
哼,原来是盗宝的!一股怒气在胸中乱蹿,可人少势孤,哪是对手。他一溜小跑下山,去了村支书家。报警不多时,警民十来人聚在了下山的必经路口。夜色蒙蒙,鸟雀归巢,偷盗者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一下山就钻进了为他们大张的“布袋”。
整个追碑过程痛快利索,不累一兵一卒;大石碑完美追回,现存放于邢台市天宁寺。
可偷碑事件却让岳书臣心中绷紧了一根弦。幼时,在父亲的讲述里,老长城是神秘的地方,葱葱郁郁遍地故事。父亲说,明水村人是生活在“宝山”脚下。
竟有人暗暗觊觎。
这是祖先千百年的传承,若任由盗损流失,那岂不是明水村人的无能?日后咋向先人和子孙交代?
照看长城的念头,在岳书臣心里悄然发了芽。从此,他总会隔三差五上山转转,看看。
2012年6月,岳书臣上山一进城门洞,遽然一惊——那棵百年老柳树被烧成了一桩灰黑的秃墩子。是人为还是雷电天火?老柳老城,多好的搭子啊。他心里空落落充满了自责。次日,他寻了几棵柳树苗,一路上山一路栽植。最好的两棵栽在了老树墩旁边。十二年过去,新柳已碗口粗细,笼出了一片清美的荫凉。
没人指示,没人吩咐。爱长城、护长城,出于本心。
2013年,时任村支书的范树林找到他,乐呵呵地说:“你这个‘长城迷’,以后正式上岗吧!县文保所选聘长城保护员,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他痛快应承。心想,虽然没工资没补助,但这是国家的认可;国家不聘,咱不也在尽心照看吗?
古长城,越来越受到国家的重视。2015年,东门楼修复,岳书臣参与了帮工。当叉车叉起那巨大规整的石条,他不禁感慨:在没有叉车没有机器的古代,先人们是怎么把石头安放在高高的门楼上,又怎么巧妙地劵成拱门?
他无法想象,只觉得,这个秘密本身就是一种历史,该让后人琢磨琢磨。
2017年,长城划定保护范围。22块刻了编号的界碑,在他和发小二明、强子的肩扛绳拉里,一块块背上了山,竖立在了规划好的点位。
2021年春,疫情稍缓的间隙,省里拨款修葺西门外石拱桥。他和工友带着锅碗方便面上了山,一干就是一天。中午,三块石头支起锅,山泉水煮方便面,就着山风吃得喷喷儿香。
桥头石壁上生着一棵山桃树,纷纷的花瓣飘落在他们的锅里碗里。这棵老树恰巧挡在取水的小路上,工友说:“碍手挡脚的,砍掉省好多事儿!”
他一听蹿了过来:“砍掉?绝对不沾!这山桃树有一把年纪了,美着哩!谁敢砍它。”
工友笑他:“大老粗一个,还有那花花肠儿?多挣俩钱比啥不强?”
不。长城上的花花草草、一石一碑,都是神圣的,是宝物。岳书臣并不具备文人的浪漫情怀,但在他眼里,山桃树是神奇的,有好多神秘应验的故事。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
人在长城走,豪歌随风吼。
忽然,歌声戛然而止:“喂,那个谁,说你嘞。赶紧放下那石头!人死血流,那石头都见过,你搬回家有啥好!”
“伙计,管好你的羊,下来下来下来!蹬坏长城没法儿补!一脚下来上千年,你蹬得起吗?”
搬石头的一听,不搬了;而被喝止的羊倌儿,都是本地片儿老熟人,赶羊下来,却赏他一顿骂:“长城是你家的昂?闲事篓子!吃饱了撑的!”
在海拔1300米的高岭上,岳书臣讲着,笑着,迎风开怀,顾盼神飞。
其实,守长城的日子有很多苦楚。自从拿到那个墨蓝色封面的“长城保护员”证,他更成了马岭的常客。每周至少三次,他早早起床,背上随身行头就出发。“吱呀”一声门响处,他一脚迈进了朦胧晨曦里。
南北城墙5华里,东西关城2华里,统统巡视一遍;锯掉城墙上萌出的小树,清理游客丢弃的垃圾,清扫羊粑粑蛋儿;劝阻游客,监测水火险情,将当日情况拍照片上传工作群……仲夏时节,雨水充足,草木疯长。只两天,山路就被荆棘茅草盖严了。他挥舞着镰刀披荆斩棘,边走边开路。
深山区生态环境好,土蜂飞舞,昆虫繁多,很多还有毒性,叮咬一下,又疼又痒,甚至皮肤会发炎溃烂。他常年一双解放鞋、一身厚实的工作服。马岭上时有野生动物出没,猪獾、狗獾、野猪、狍子……有一次,他从陡坡下面缓缓爬上来,突然跟一只野猪遭遇:半米高的大家伙,瞪着疑惑的小眼睛,咄咄逼人。他一闪身躲在大树后面,屏住呼吸。半个多小时后,那家伙才悠然离去。
他挨过马蜂蜇,遭遇过拳头粗的土花蛇。他说:“怕?山里汉们还怕那?”
有一次,他在半山途中突遇雷暴天气:大树底下不能逗留,找一处空旷地带,用背篓遮住头,任由冰雹敲击。四野无人,天地苍茫。白花花的冰雹如杏子如核桃,“乒乒乓乓”砸得背部生疼。
他忍着疼忍着冷,孤独又无助。他忽地想起,接下这个任务时,父亲叮嘱他说:你应下了这个差事,就要尽“忠”,攒劲儿把事做好。
然而,尽忠职守,远不是口头说说那么轻松的啊。 

信仰中的长城

时代变迁,朝代更迭。马岭关长城的墙石被时光的巨手摩挲得失去了棱角,圆滑如卵石;有的地段甚至坍塌成了废墟,其防御功能已成为历史。然而,它的文化和美学意义却越来越浓。家国情怀、离情别绪、河山之恋,使马岭关增添了一种苍茫幽邃的意境。
近几年,常有长城爱好者和摄影家、观光客前来寻古探幽。守护长城的任务更重了,五一、十一黄金周,每天上山的有几百人。岳书臣几乎整天守在长城,他毫无怨言,对长城的感情已融在血脉里。
他深知,马岭关是明水村人的福地和庇护神。
1937年11月,八路军一二九师先遣支队张贤约与冀西民训处指导特派员杨秀峰沿太行山东进,抢占马岭关后,建立了宋家庄以西的抗日政权。1942年,盘踞在邢台的日军向西山区“扫荡”,因慑于马岭关之险,未敢进宋家庄;而山西东犯之敌千余人,进军至昔阳县铺上村时,因担心遭我军伏击,也未敢闯关……
马岭关曾护佑过多少代人的安宁生活。
岳书臣说:“这长城,俺村的人一准儿不去乱动。老人们说,破坏长城遭报应哩。还真是,两个盗贼都出了意外。”这或许是事件巧合导致的一种暗示心理,但究其深层原因,又何尝不是对长城的敬畏?
下山时,我问岳书臣:“你没有想过外出挣大钱?”
在风风火火追求经济效益的今天,明水村很多人都外出打工甚至搬到城里居住了。我想知道,岳书臣怎么看这事儿。
岳书臣说:“我6岁时,母亲不在了。兄弟姐妹中我是老小,一直守着我爹生活。十七八岁时,我对山外也有过想法,可我爹生了重病,我能甩手离开?”
后来,岳书臣当了护林员,家里又开了个小卖铺。有孤寡老人腿脚不好的,他就给送到家去;老人手头没钱,就赊着。赊着赊着老人没了,他也就不再提欠钱的事。“这钱嘛,不就是水?缺了会渴死,多了能淹死!2013年,我成了正式的长城保护员,三天一巡逻,两天一巡逻,就更离不开了。守着家守着长城,踏实。”
岳书臣是留守的壮劳力之一。村里打坝砸石方,上山植树,打井抗旱,抗洪救灾,甚至有老人过世时,打墓、抬棺……他都带头。
是的,一个人,活的是一种情义,一种精神的质感。
巡长城,是岳书臣的精神享受。每每走在长城边,他都想高歌一曲。27年,他的巡视不下3000遭,线路累积达6万里。
我们喜欢用“万里”来形容诗意和伟大,比如,用脚走出的万里长征,用手垒起的万里长城。完成它们的人,身上都具有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气质。当这种精神成为文化,当这种文化成为血脉,当这种血脉流贯在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上,那就是天长地久的坚持和无以更改的信仰。
长城垛口来去的风,大山顶上守护的人。岳书臣用生命守护的,是长城的精神长城的魂。

Mi Li Hong

作者

米丽宏

米丽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与你相望》《光阴磨》《人生是一截待琢的玉》《风华千年,锦色临城》四部。有作品入选《中国2022生态文学年选》《中国年度杂文佳作2017》等60多种文集。

来源:当代人杂志

编辑:吴迪  马婧

编审:杨涛  安娜  魏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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