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远路?招远路不是一直往东,南北那条路吗?朔州不是东西为街吗?”我问张四毛。“很早的时候它就叫招远路。”张四毛看着一块整木上印刻的“太原小馆”几个大字。绿色大字,镶进灰色石砖样的凹槽内,书卷气的木质门牌,在一条小街最开始的位置,被赋予了温尔文雅的气质。梁郡路和招远路之间,银苑小区后,张四毛说这条小街叫招远路。
我见到张四毛的时候,他坐在小店东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新装修的小店,地方不大,却布得精致。两人位,几人位......延伸着镶满浮雕的壁画走廊,太原老街老巷的温暖记忆,印在每一个门牌里。
水西门、大东门、大南门、小东门......
张四毛是太原人,来朔州差不多也二十多年了。34岁的时候,张四毛开了太原小馆。这几年,很多在朔州的太原人都知道了这家专做太原菜的小店。
原木色门,灰咖色椅子,张四毛点了一根烟。
我刚进小店的时候,靠近门口玻璃橱窗的一张桌子,安静的四人位。上面吊着一盏白色羽毛灯,白色纱帘整个儿垂在地面。
张四毛留着设计感的发型,戴一副眼镜,整个人显得精精神神。我们去的时候,正到饭点,小馆里已经没了什么空位。张四毛招呼服务员上些店里的招牌菜。我翻着桌子上的菜单。老太原酱梅肉、老太原过油肉、老西儿小烩菜、葱烧猪豚肉、炒揪片......有了太原名字,便有了太原味道。最易勾起人味蕾和食欲的美味全印在拥有第一感觉的烟火图片里。
“专做太原菜。”对自己能开一家正宗的太原小馆,张四毛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些骄傲。几年前,张四毛琢磨着在朔州开一家太原菜馆,专做太原菜。最初的目的很简单,把太原美食带到朔州,让很多在朔州的太原人吃到家乡菜。
许多年过去了,张四毛说他的想法还是很简单,做正宗太原菜,让太原人、来朔州旅游的外地人,能吃到一口太原味。我刚见到张四毛的时候,他的样子让我猜不出年龄,待话多了,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和我同来的一个女孩让我猜他的年纪。“84年的,年轻还是老?”我还没问,张四毛自己先说了。“别人都说我年轻。”他微仰着头,想让我们看清楚他的样子。84年,今年才40周岁的张四毛,年纪不大,可他说起他的经历,像一段写满历史的长故事。
家里七个兄弟姐妹,他最小,父母供读书不易。张四毛很早就出来闯荡,打工、开店、做厨师、跑买卖......许多营生都做过,苦过、饿过、拼过......
“一盒白米饭,加点菜汤,吃得真香!”
“管饭,白干都行!”
......
40岁的年纪,都过来了。
“想那么多干啥?干就对了!”
背靠着椅子,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张四毛和我们讲了许多他创业路上的故事。二十多年的经历像演完和正在上映的电影,说起来云淡风轻,可他记得真切。张四毛开饭店,源于他的家庭。张四毛的哥哥厨师出身,张四毛初中毕业后跟着自己的哥哥学做菜。张四毛说,他们一家人都会做饭,做得还好吃。或许对做饭有天赋,如今,太原小馆里许多菜都经过了张四毛的改良。60、70年代的菜,在这个小店里,做出了新味道。
白色花形盘子点缀金色祥云;镶有湖蓝花边的圆形盘子;原色编筐正装有流出酱汁的包子......六、七道菜摆在桌子中间一面白色的圆形岩板上,就像这个小馆的设计一样,张四毛喜欢一些素雅的东西。灰色哑砖,白色纱帘,相衬原木色和灰咖的装饰,很小的一个房间,坐在里面,可以安静地吃饭。“葱烧猪豚肉,味道不错!”张四毛指着他面前的一道菜。
长条形肉片,酱汁包围,点缀芝麻。折起来的白色饼皮,辅以黄瓜丝、葱丝、尖椒丝。像吃烤鸭和京酱肉丝,白色饼皮包肉,三种小辅菜可随意添加。一口下去,不知是酱味还是肉味,吃进嘴里的猪豚肉,有股甜蜜的味道。一道菜,游走唇齿,肉紧致带有香甜味。酱汁一吃就是秘制汁料。张四毛笑了,能让客人轻易品尝出用了什么调料,就不是秘制菜了。
“秘制酱料?”
60多种,按照以往,每个厨师在说到自己用很多调料做成的秘制菜后,或多或少都会说几种常用的调味料。比如:花椒、大料、白芷、香叶、肉蔻......但张四毛例外,60多种调料,他一样不说。我慢嚼着猪豚肉,一大块吃完,也没想到这种甜蜜的味道来自哪儿。
葱烧猪豚肉,是太原小馆里的一道招牌菜。猪选太原青龙镇山上养的黑毛猪,取猪后臀上的肉,只七八斤。肉肥瘦相间,切1.5公分厚,切好后需上锅蒸,蒸好再烧,烧好下油炸,一系列过程完成后,肉还要经卤汤泡,使皮脆,最后拿秘制酱料炒,大火爆炒,炒好撒上芝麻。
“前面的做法类似朔州烧猪肉,后面就是秘制的了。”张四毛拿饼卷了一块猪豚肉。平时不怎么吃肉的张四毛,猪豚肉,大肉片,他能连吃两块。表皮有些发黑的尖椒丝,原来是经火烤的。火烤过的尖椒丝带一点焦味,辣度也明显降低。只裹一点尖椒丝,微辣与甜蜜,在薄薄的面皮饼里,碰撞出了让人垂涎的甜辣味。有柠檬和橘子的清香?还是柠檬加了蜜糖?猪豚肉,确实好吃!
转动着白色岩板,菜与菜之间,一个白骨瓷样微透明的小碗里,盛有一些黑色粒状咸菜。就像许多饭店一样,最开始,我以为它只是调剂的小菜,但张四毛对这碗咸菜明显带有感情。“80年代的时候腌制的,算算多少年了?”他补充的一句话,让我们惊讶不已。
张四毛说,他的母亲在80年代的时候,腌了至少四五千斤咸菜,腌咸菜的瓦罐,一百多年了。瓦罐,拿土烧制,肚大口小,腌上萝卜、蔓菁等,用腊和泥封口,之后放入土窑地窖,几十年了,循环腌制,不腐不坏,成就的是浓郁的咸菜香。
用母亲腌制的咸菜做底,张四毛在咸菜里还加入了红辣椒和黄豆,不同色彩,不同味道,相互交织。一碗普普通通的咸菜,也成为了小馆里最温暖和长情的味道。饭与饭之间带有某种珍贵的巧合,这是他的招牌。至少在他的小店里,他真的融入了一些温暖的味道——妈妈做过的饭。一句话,张四毛又像回到了以前。肉馅包子张四毛说他不喜欢蒸熟后凝结成块的肉馅。他喜欢散一些的馅。他母亲做的肉馅包子蒸熟了馅就是散的,能吃到分明的肉。精五花肉,用秘制酱料炒,炒干水分,肉成散状,加入韭菜等调馅。包子,张四毛都是纯手工制作,一个包子二十多个褶,皮薄,馅的酱汁微微渗透表皮,圆鼓鼓的酱肉包,让人充满了食欲。七分钟蒸熟,带着面香的包子松软暄乎,掰开,酱汁浸透了包子,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冲进鼻子。
进店的客人必点酱肉包,张四毛很开心,能把自己母亲做的饭再重新做出来,得到认可,这最长情,也是对他最好的支持和鼓励。从讲他的故事,再到把自己母亲做过的饭重新做出来,张四毛说了很多。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精干,便是不容易接近,或许和他的发型和衣着有关。但接触下来,话说多了,我才觉得他并非我想象中的样子。家里人都会做饭,都爱做饭,张四毛也一样,是个天生爱做饭的人。清徐灌肠,张四毛说类似碗托,荞面制成,一般的灌肠大都吃凉,用调料凉拌。但在太原小馆里,张四毛创新了做法。灌肠切条,加干辣椒、豆芽等大火爆炒,灌肠吸收了酱汁,透着轻酱色的光。
夹一筷子,灌肠、豆芽、辣椒......爆炒后的灌肠更为筋道,绿豆芽爽脆,微辣的椒圈像在舌尖跳舞。灌肠,市井小吃,最简单不过。可张四毛说,最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得好吃。做得好吃,张四毛有这个信心。
食材全部来自太原,新鲜现做,严格把控。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小馆里,所有做菜的油全是玉米油,且要做到少油。“少油做好菜,这是一个好厨师。”张四毛说,这也是他干餐饮、做厨师坚守的一个好厨师的标准。“用心做”,张四毛的这句话,我深有体会。在我们的生活中,哪怕是最简单,最熟悉的饭菜,只要用心,味道便在翻炒和蒸煮的过程中,像有了感应。我们坐的这个小房间里,对面就是厨房。通过一段略长的通道,下几层楼梯,就是小馆做菜的地方。明厨亮灶,大火齐开。不大的厨房,六七个人穿梭其中。
在我们说话的过程中,张四毛说起了店里的一道招牌面食——营盘肥肠炒揪片。中午吃饭,客人点得多,我们跟着他来到了厨房。靠近橱窗口的地方,是面案区。负责揪片的孙师傅,直直站在那儿。
三四片宽长面片叠加,用手一点一点揪下来,揪成大小均匀的小面片,面揪的有棱有角,不规则的小形状看起来可可爱爱。河套面粉,面筋,先用机器和面,和光,没有面泡。之后纯手工擀面,再一点一点揪。肥肠都是当天的新鲜肥肠,现洗现卤。卤好的肥肠加辣椒、青椒,调色调味,揪片煮熟过凉水,再下进肥肠里,大火爆炒。
一碗现做的肥肠炒揪片,拿勺子舀着吃,肥肠混着小揪片,香臭得筋道,吃的就是这个味。
太原小馆,不同于我们常去的店,无论大或小,进去总要宽宽敞敞,太原小馆的布局,像一个几室几厅的家,一间屋子连着一间屋子,成为一个充满小家烟火的小店。今年夏天,张四毛将小馆重新进行了装修。橘、白、卡其、原木色......清清雅雅的颜色,配以清新的字画,印刻太原地标性文化的浮雕壁布,浓厚的文化气息,镶进通长的走廊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四毛的想法还是很简单。但是这么多年他也做到了,许多人在这里吃到了正宗的太原菜,小馆里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客人,老熟人。
太原到朔州,朔州到太原,离得不算远的两个城市,因一个小馆,城市相交,味道相通。这是食物与食物之间的交流,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对话。
一个小店,起名太原小馆。
在朔州这座小城里,延续家的味道。
招远路15号,太原小馆的位置。木刻招牌,开在小街小巷最开始的地方。
升腾烟火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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