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兆云
我相信你们能明白我的心，只因此时，是红军长征出发和湘江战役90周年，也是全国第十个烈士纪念日到来之际。我和一群来自福建的同行来到了湘江，看望牺牲在此的你们——近万名闽籍红军将士，给你们写一封信。眼前的湘江，风平浪静，两岸百草丰茂，望着滔滔逝水，溯90年的时光逆流而上，耳畔仿佛还能听闻那场关系党和红军生死存亡之战的枪炮声、喊杀声。湘江里的每一朵浪花，都似乎在诉说着革命的故事，每一滴鲜血都印证了理想的崇高。
90年前，你们和近3万福建子弟兵忍痛告别中央苏区的父老乡亲，离开战斗保卫的家乡，和中央主力红军一道踏上了战略大转移的漫漫征途。你们不管勇当先锋，还是担任后卫，一路疾行，英勇战斗，连续突破了国民党军设置的三道防线，于1934年11月来到了湘桂交界的湘江边上。蒋介石寄希望于“党国命运，在此一役”，派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企图将我中央主力红军“围歼”于湘江之东。从11月27日到12月1日整整五昼夜，一个比一个年轻的福建子弟兵，与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一道，用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怀抱着“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决心，打退了国民党军队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筑起了一道道让强敌无法逾越的钢铁长城，保卫中央纵队、军委纵队和兄弟部队胜利渡过了湘江。舍生忘死的浴血之后，你们许多人长眠在了千里之外异乡的土地上，鲜血染红了湘江，以至于当地老百姓“三年不饮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鱼”。想必你们灵下已知，湘江战役是红军创建以来受创最重、牺牲最大的一次战役，经此一役，加上突破前三道封锁线的折损，中央红军从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到3万余人，我福建子弟兵牺牲之大，令山河失色；尤其是红三十四师的将士们，不惜以几近全军覆没的巨大代价，完成了断后重任，让大地举悲！幸存者踩着前头牺牲者的血迹，继续一往无前，无怨无悔地成为新的烈士。二万五千里长征，每前进一里，我福建子弟兵都有一人倒下，胜利到达陕北时，仅剩下2000余人。每每念及此，我们都忍不住悲伤流泪，更是为你们的初心如磐、使命如炬自豪，并备受感召！
湘江北去，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今天的湘江，波光如炼，两岸和沿江流域人民，生活安康。你们的巨大牺牲，正是为了让我们不再踏进血染之河，但那一段悲壮的历史，绝不能像湘江水那样水逝无痕，像眼前秋天的树木那样叶落无声，像阳光下浩荡江风那样风过无影。今天的我们，站在你们牺牲的地方，在崇敬中追问你们何以有钢铁般的信仰。在那样危急的生死关头，在那般青葱似的年华，你们上至师长陈树湘，下到普通战斗员，都选择了勇往直前、慷慨赴死，誓死保卫中央纵队顺利过江。你们的师长陈树湘战至最后，重伤被俘，却毅然在敌人的担架上撕开腹部伤口，绞断肠子，壮烈牺牲。不管是福建人，还是湖南人、四川人、江西人，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师长还是刚刚在党旗下、军旗下宣誓的新兵，都是铁打的红军、英雄的化身，你们的功绩不仅扬名在湘江两岸，也扬名在历史长河中；你们血染的长征精神，铸就了中华民族的铮铮脊梁。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曾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跳崖幸运活下来、后来成为开国中将的红三十四师第一○○团团长韩伟将军没有忘记你们！他这位湖北籍人士在生命走向终点时，却要将骨灰安放在闽西革命公墓中。他的儿子韩京京牢记父亲嘱托，在湘江之滨为“铁流后卫”红三十四师6000将士立下纪念碑，上刻：“你们的姓名无人知晓，你们的功勋永世长存！”
家乡人民没有忘记你们！2011年清明之际，福建省有关部门在湘江之畔建立了湘江战役福建籍烈士纪念碑，将你们的英名刻在碑上，永世流芳。遗憾的是，历经厚厚的历史烟尘，在湘江两岸牺牲的闽籍英烈数字已无从考据，从红三十四师就有6000余福建烈士来计算，包含其他部队在内，当有近万名闽籍英烈长眠于此！同样的遗憾还有，在牺牲的闽籍英烈中能找到姓名的仅是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里有不少是诸如赖老石头、马二二、吕太阳妹、李矮六、戴七子、李四古佬等小名别名，更多的是无名英雄；《绝命后卫师》《燃烧的红飘带》等一大批优秀的影视作品、纪念文章，都试图还原当时的情景，展现你们的革命理想、英雄气节高于天；一批又一批家乡人民，包括今天的我们，不远万里奔赴此地，聆听你们的故事，表达崇高的敬意，汲取奋斗的力量。
党也没有忘记你们！2021年4月，赴广西考察的习近平总书记首站选择来到位于桂林市全州县的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纪念园，向湘江战役红军烈士敬献花篮。他还说：“到广西，来全州看一看湘江战役，这是我的一个心愿。这一战，在我脑海里印象是最深刻的，我也讲得最多。”现如今，党中央出台《党史学习教育工作条例》，党史学习教育常态化长效化，学习党史、国史蔚然成风，崇尚英雄、学习英雄成为共识。敬爱的英烈们，你们的血没有白流，你们的奋斗开出了花，结出了果。“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正是因为有一批批共产党员率先垂范、冲锋在前，一批批红军将士不怕牺牲、前赴后继，使得古田会议精神得以贯彻、毛泽东主席预期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得以实现，我们党在长征之后，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从延安走进北京，终于领导新中国在东方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了。
敬爱的英烈们，你们可知，正是古田会议85周年之际，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亲自提议在古田召开了全军政治工作会议，研究解决新的历史条件下党从思想上政治上建设军队的重大问题。今年恰是新古田会议召开10周年，也是国家设立烈士纪念日10周年，还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古田会议95周年，许多难忘的日子汇成一起，我们岂会忘记你们90年前的那场浴血牺牲？！岂能不为你们擦拭岁月下的墓碑，再为你们轻轻覆上一抔特地从家乡带来的红土？！
青山处处埋忠骨，湘江肃穆颂英灵。“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看看今日之盛世中国正如你们所愿，山河锦绣，国泰民安，到处都是活跃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今日之福建山清水秀，发展迅速，一幅中国式现代化福建实践的壮丽画卷正在八闽大地徐徐展开。
汀江闽江湘江江海同归，烈士战士志士士气凌云。幸得你们，破碎山河热血缝；今有我们，河清海晏江山固。你们曾经血沃中华，我们必将继往开来，带着更年轻的一代在全社会营造崇尚英雄的风气，传承家国情怀，让英雄辈出成为新时代的集结号、主旋律，假以时日，民族复兴必然在滔滔湘江，在中华大地，在海洋、天空和太空之上奏响凯歌！
“湘江千岁未为陵，水底鱼龙应识字。”虽然我知道彼湘江非此湘江，却愿意相信，眼前湘江的鱼龙、两岸的草木、飞经的鸿雁都能识字断文，和你们一起在听我这封写于90年后的信呢。
敬爱的英烈们，你们安息吧，我们再出发！
(作者系中共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副主任、省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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