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感叹时间都去了哪里,一转眼又到了秋天 。城里的秋天,是人们身上的毛衣,是大街上飘落的黄叶,是集市上贩卖的白菜土豆。小时候的秋天,是放学到家拿着馒头去地里的一路风景,是田间地头月饼加沙果的午饭,是妈妈用园子里最后的茄子辣椒腌制的美味.......
我的家乡是呼兰北部的一个村庄。每到秋天,当看到有人拿着镰刀往西头走,就知道割(ga)地了。这好像是个技术活,都是大人干,现在想想可能因为工具是镰刀,有点危险吧。孩子们放学回家就是做饭,去大地里掰点还绿的苞米叶子喂大鹅。夕阳西下,大人才回来,才能开饭。然后学校也要放农忙假,孩子们也去扒苞米。太阳刚刚露头,就有人在路上了,那一定是村子最勤劳的。然后络绎不绝,有的是夫妻,男的骑着自行车,后座带着女的,有的一家几口,大人走在前面,孩子在外面嬉戏追赶着,还有的人家有四轮车,开车去,那么邻地的人们都可以沾光了,不然如果地太远,走到地里还没干活就有点累了。
去地里扒苞米,装备也很重要,手套,苞米钎子,头巾子。穿衣服也是个技术活,很难恰到好处。晴天的时候,秋老虎真是名不虚传,热得外衣都脱了,只穿里面的毛衣。干巴巴的苞米叶子在阳光的灼烤下,你一动它,就刷拉拉响,有的叶子碎了,碎成了粉末,飘在空中,很多聚在一起,像是冒一股烟,都呛嗓子。不一会,就感觉手脖子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锋利的叶子已经在手脖子上面留下一道道红红的口子。若是前一天下了小雨,第二天地里就可能凉飕飕,有人会穿上棉袄。这天气拿起一根苞米杆子,雨水顺着叶子瞬间流到裤子上,不一会,裤子湿了一片,里面穿的绒裤也潮乎乎的。但是人们好像也习惯了,不会事先特意去抖掉雨水,那样会大大影响速度。扒了几铺子苞米,再往前走几步,发现鞋子带不动了,因为鞋底已经粘了厚厚的泥巴,还得把脚在割完苞米的茬子上刮大泥。趁这个空挡,如果相邻地里的人也恰好扒到附近,人们还会聊上几句。大概就是你家今年种了几晌地,我家孩子也回来扒苞米了等等的话题。到了中午,大多数人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回家,一家就地一起吃午饭,这顿饭可能是做早饭时多做出来的油饼,馒头,或者中秋节的月饼,还可能有院子里的沙果,或者几个煮熟的鸡蛋。然后喝点暖壶里的水就继续干活了。
经过一上午体力的消耗,下午的速度明显慢了。有时候扒到了地头,也会休息一会,甚至干脆躺在那一铺苞米杆子上晒太阳。到了三点多,就又累又渴又饿,因为暖壶的水可能早就喝没了,午饭又是对付的。孩子们开始磨洋工了,盼望早点回家,这时候大人就给下目标了,“这趟子苞米扒完就回”,或者“你看到那棵树了吗?扒到那就回家.”再或者“你看那片地的老王家还没回家呢,再扒一会”等等。秋日的太阳也很着急,四点多就要落山了,往地头走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小堆一小堆扒完的苞米棒子,远看金灿灿,整整齐齐的一趟子,好像在等着人们检阅,也很有成就感。收工的人们总会在路上遇见,三五一群地往家走,互相询问着今天扒了几亩地,还得几天能扒完。等都到了家,整个村子就是一支交响曲---锅碗瓢盆在打架,孩子在哭闹,鸡鸭鹅猪在呼唤主人来添食,还有车夫在吆喝仍然在路上的老黄牛。人们又忙碌起来,有做饭的,有喂猪的,还有趁着月光收拾园子的。就是把园子的豆角秧什么的都拔了,把地弄平,等着苞米棒子扒完拉回家存放在这。其实黄瓜,柿子早就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很小的茄子蛋儿,还有几棵辣椒秧。每年这个时候,我妈总是做一坛子辣椒酱,里面放茄子蛋儿,还有时候可以放点很小的鱼。到了冬天,做饭时候,teng上一小盆辣椒酱,相比于冬季的常见菜--酸菜和土豆,这真是好吃极了,甚至现在偶尔还会想起。
过几天一整片地都扒完了,就开始往家拉苞米棒子,一般有马车,牛车,四轮车。相比于扒苞米的墨迹,拉苞米是累活了。为了一车能多拉点苞米棒子,车主都会把车的挡板弄得挺高,人们都是双手掐住尽可能多的苞米棒子往车上面扔,装满车,再拉到家。车在匀速行驶,车两侧的人们必须甩开膀子干才能跟得上车速,而且要几个人配合,有时候拿着几个苞米棒子拼命往车上扔, 还是没扔上去,掉下来,再扔上去。没有人统计过一亩地要多少根苞米棒子,光秋收装车这一项农活,人们要弯多少次腰,再抬起,再弯腰.......再过些日子,家家园子里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苞米,那时候对于只有种地这一单纯收入的农民来说,谁家的苞米堆最高,一般就是谁家最富裕了。
堆成小山的苞米棒子,过些日子还要倒堆,应该是防止下面的被捂住发霉。到了年底有打苞米棒子的机器,就是脱粒机吧,家家轮流用这个机器把苞米棒子变成苞米粒子。轮到谁家打苞米了,邻居甚至挺远的村民都来帮忙,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脱粒之后,苞米粒子堆成的小山明显比原来的小了,等到有大车来收苞米,大家就卖了换钱,这基本就是一年的收成。
现在这些基本都成为往事了,联合收割机可以在地里直接把苞米杆子变成苞米粒子,直接在地头就能出售,苞米基本可以不用运到家了。我们这一代人,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成年后都大量涌入城市,农村土地已经集中,很少有人工收割了。我也十多年不曾扒过苞米了,但是这些镌刻在记忆里关于秋收的种种,真是挥之不去,以至于每个秋天,都会想起......
作者:沈艳丽 毕业于呼兰三中,绥化师专,现居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