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李双双》的张瑞芳:美丽芳华永不褪色

文摘   2025-01-11 12:21   江苏  

点亮星标不走失  月上秦淮
















前言

上世纪60年代初,电影《李双双》红遍大江南北。表演艺术家张瑞芳饰演的“李双双”,快人快语,个性爽直又泼辣,充满新时代气息,全不似以往在银幕上呈现的那些传统的、命运悲苦的女性角色。


“李双双”成为一代人的榜样,但张瑞芳并未止步于此,她继续前行,以真、以善、以美,推进跨越世纪的薪火传承。

张瑞芳老师晚年曾向媒体披露过她尘封心底的一段初恋。那爱,像溪水,绵长纯净,悠悠地陪伴了她一生……她说:“这段感情埋在我心里很久了,从未提过,如今他走了,我也老了,是该对它有个交代的时候了。”




一 初识


一个人的气度,大抵来源于家庭。张瑞芳承袭了父亲的豪气母亲的坚韧,很快出落成一个爽利,漂亮,又能干的大家闺秀了。


初中毕业,张瑞芳考入国立艺专的西洋画系。很快就以出众的容貌和品学,成为学校的风流人物,甚至连当时很有名气的“爱美剧团”也找上门来,邀她一起演戏。


那是抗战前昔,短暂的和平里,飘荡着校园惯有的浪漫气息,许多男生倾慕张瑞芳的才貌,明追暗恋的大有人在,可张瑞芳一个都不理,她自有钟意的一个。


“他是我艺专的同学,学雕塑的。我的画室在他楼上,我在楼上画画,他在楼下叮叮当当地敲刻。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就穿着高跟鞋,往地板上顿几脚,他就知道是在叫他,收了工,便在门口等着我和一个女孩下楼,然后我们再叫上另一个同学,四个人一起去吃饭。那时候也不懂得什么谈恋爱,很天真,经常是四个人一起玩,我和他也从没躲起来说过悄悄话。”然而,令张瑞芳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在此后的岁月中,正是这个男生的爱,默默地陪伴了她一生。


他们的相识,与一场学潮紧密相连。“艺专的一个校长,是国民党派来的,把大家管得很严,什么活动都不许搞,大家就想赶他走,最后决定找两个代表去跟教务长谈判。同学们就把我选上了,另一个选了他,因为教务长是他父亲。我们就一块去他家,找教务长谈判。事情谈成了,大家也就熟了。”



他们一起放学回家,一人骑辆小单车,边走边聊,两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他总是绕上一大圈,把张瑞芳送到家站口,再转身朝自己家骑去。“他也常来我家玩,我娘很喜欢他,见他来了,就说:‘去吧,出去玩吧。’我们就带上他的妹妹,我的妹妹,一起去北海、颐和园,划船,或者画画。有时候,我也带上弟弟妹妹们去他家,他们家孩子很多,她母亲总回娘家打牌,家里就成了我们的乐园。”


想结交张瑞芳的男生很多,看着他与张瑞芳同进同出,男生们恨极了,便把这气出在他身上。“因为和我在一起,他受了很多罪。每天都有人扎他的车胎,他每天都要补胎,有一次,连我都烦了,‘怎么回事呀,天天补胎?’还有人写信恐吓他:‘你不要老跟张小姐在一起,不然,注意你的脑可(壳)。’大家看了那封信,哄堂大笑,还拿他开玩笑:‘哎,注意你的脑可,不要被人打了你的脑可。’孩子嘛,都很天真,以为是有人开玩笑,只是吓吓他,可没想到,写信的是个流氓,真把他打了。”


那样美好的日子,即便有些不谐调的小插曲,也是好的,像春天里的风筝,往下落了落,又轻飘飘地飞上去了。那时候,日月,还是中国的日月,抗战尚未打响。


二 别离


抗战暴发。山河失色。偌大的中国,再也安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受姐姐和母亲的影响,张瑞芳加入了“民族革命先锋队”,成了进步团体的一员。战乱中,党决定让“民先”取道武汉,南下重庆。张瑞芳势必要随团而行,然而,他却另有想法。


“我肯定要随团南下,我希望他也跟我们一起走,他会弹琵琶,团里很愿意要他,演出时可以多一个节目。可他很正统,认为学生就应该好好念书,不应该参与政治,怕这样走了,连毕业文凭都拿不上。”不同的价值观,令两个年轻人产生了取舍上的分歧,分离再所难免。


离别前,他请张瑞芳吃了顿饭,可吃的什么,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以至多年后,他有次颇为迷惑得问张瑞芳:“我那天请你吃的是烤鸭还是涮羊肉?我爸总怪我,不该请你吃烤鸭,吃了烤鸭,你不就飞了嘛,可我总疑心请你吃的是涮羊肉。”


分别时,我以为张瑞芳会掉眼泪,可她说没有,哭的是他。“他一个劲儿得哭,我当时不太伤心,以为过些日子还能见面,哪知道会走那么长时间,8年抗战呀!8年,这一走,就是8年。我们就那么分开了。”


人生的因缘际会,就是这样无常。张瑞芳走了,她的心像是被裁成了边角料,裁又没裁好,身子裁在这里,心却裁在了那里。“那时,他总希望我还能回去,继续把书读完,拿到文凭。他不停地写信来,说你回来吧,老师说了,只要你参加毕业考试,就能拿到文凭。我呢,到了重庆,就满脑子都是演戏,一天也离不开演戏。”


彼时的张瑞芳,在重庆很快成了话剧界的“四大名旦”之一,好戏连台,一时成为重庆家喻户晓的话剧名媛。


而与这名气相随相长的,是他的思念。学校里有顽劣的好事者,知道他对张瑞芳的痴情,便无聊地搞开了恶作剧。“有一次,有人模仿我的签名,留条子给他,说我已经回来了,你到某某处找我。他一看是我的签名,高兴极了,赶紧去条子上写的地址。可到了那儿,又有一张条子写着:我现在有事,你到某某处等我。等他好不容易到了指定的地点,又发现了类似的条子。然后,他就跟着一张又一张的条子跑了一天,也没见着我。最后,当他知道是别人戏弄他,我根本就没回来时,他一下就晕倒了。”再是惨痛的经历,于他,也不过如此。

乱世的风,把两个人吹得一个东一个西,等他们再见面时,张瑞芳已经嫁为人妻。他来看她,嚅动着双唇,许多话想说,可说了也是枉然,要是“恨不相识未嫁时”倒也罢了,可他们明明一起度过了春光明媚的少年,一起嬉笑着划过北海的水,一起牵着手去看颐和园的玉兰花。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流着泪对她说“祝福”。


“分开时,我们都还小,谁也不会谈婚论嫁。我不知道分别那么多年,他对我,还是忘不了,还有那么深的感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世间,多的是始料不及的遗憾。


他们成了朋友,从此相敬如宾。他有君子之风,她不越雷池半步。他与她,各有端庄与洒然,两不可亵渎,彼此尊重。他的情怀,一成不变,干净,悠远,一如风过水面,有荷花荷叶的清香洒然。


三 哭声


也许今生注定要无缘,等到张瑞芳的婚姻发生变故,一纸婚约成废纸,她终于恢复自由身时,他却已为人夫,娶了一个容貌举止酷似张瑞芳的女人为妻,并且在结婚前,对未婚妻声明:“我心里有一个人,你不要问,也不要管我的事情。”


“我一直没见过他的妻子,但听说跟我长得很像,他妻子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我。”其实,岂止是他的妻子知道,他对张瑞芳的情有所专,在同学老师中传为奇谈,以至有一次张瑞芳见到一位艺专的老师,对方指着她恍然大悟:“噢,你就是谁谁谁追的那个张瑞芳呀!”


“他有一间屋子,布置的全是我的照片。我们许多同学,只要一看到我的照片,就会剪下来,给他寄过去。”谁不愿意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有一次同学聚会,一半是恶作剧,一半是祝福,大家非让他们俩拥抱一下,他和她羞成两个红脸儿,被两伙人推到一起,就那样半推半就得照了张照片。那是他和她惟一的合影。


看着孤身的张瑞芳,他只有嗟叹无缘空牵挂。及至张瑞芳遇见金山,他反倒身不由己地成了“媒人”。“他跟金山很熟,金山给我写情书,就让他转给我,他那时痛苦极了,常常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信交给我。真是难为他。”他仍是不能释怀,想爱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爱,偏又替着另一个男人把求爱信交到她手上,于他,不是酷刑又是什么?可他,千万种复杂的感情,仍是止于礼,惟一能做的,只是抹眼泪。


后来,他去了台湾,做了台湾大学的教授,许多年不能回来,对她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所不同的,那感情里,除了爱,另添了份浓浓的乡情,魂牵梦绕。等到80年代初,终于允许台湾人到大陆探亲了,他就利用到国外进行学术交流的机会,千万里路的赶来看望张瑞芳。此时的张瑞芳,情事坎坷,早已跟金山离了婚,嫁了第三任丈夫严励。


他们都说“他跟严励长得很像。他第一次看见严励时,很激动地走上前去,握住严励的手说:‘哎呀,谢谢你照顾她,给她幸福。’说完了,觉得不对劲儿,才反应过来:张瑞芳是严厉的老婆。”情到深处自是痴,也许,印象里,她一直是那个与他一起骑着单车,到处疯玩的小姑娘。


而严励,居然也没生气,报以哈哈大笑:“我的爱人,我当然要照顾了。”两个同样心胸开阔的男人,成了好朋友,有说有笑,投缘得反倒常把张瑞芳晾到一边。那时候,他们已经人过中年,那份情去了浓烈,惟剩清香,在日子里飘荡着,久久不散。他也慢慢得释怀了,张瑞芳是他的不是他的,也都一样,有她在世上就好。


他常会从台湾买来成箱的衣服,给张瑞芳,给严励,尺码居然从未错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变得,惟有他的那份牵念,不管他身处何方,过年过节,他的第一个电话总是打给她的。后来,他生病了,是中风,再也说不出话来,可还是给张瑞芳打来了电话。

我拿起电话来,那边也不说话,只是唔唔地哭,我知道是他。”他的眼泪,为她流过许多次,这一次,却是最无奈最心痛的牵挂,他再也不能亲口对她说:‘你还好吗?’这样一个最简单,也最深切的问候。


一辈子有多长,爱情就有多长。但其实,爱情有时候比任何人的一生都长久,也许,即使他在天堂,也终究停不了对她的思念。


“在重庆时,他有一次跟我说:‘你知道吗?当初你娘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这也许是真的,我娘本来就喜欢他。”张瑞芳的思绪游荡在记忆里,仿佛在试图找出一条回到从前的路。


“我现在常常想起我们年轻时的事。春天的时候,我们一人骑辆小单车,迎着风一路说笑,纱巾被风吹起来,飘到脸上,轻轻地拂着额头,多美好。”....



张瑞芳出生于1918年6月15日,父亲张基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一集团军炮兵总指挥,母亲廉维曾是北平培根女校的优秀女生。聪明、有悟性的张瑞芳在北平市立第一女子中学读书时,就特别喜欢表演,曾演出过田汉的话剧《梅雨》和《获虎之夜》等。后来,考入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后,积极从事进步戏剧活动。


1943年5月,夏衍在一次戏剧创作座谈会上说:京剧有四大名旦,话剧也应该有,白杨、舒绣文、张瑞芳、秦怡不就是四大名旦吗?自那时候起,话剧“四大名旦”一说迅速传播开去。

在话剧舞台上,张瑞芳特别注重吐字的清晰、声调的顿挫、词句的准确,例如在上世纪40年代,她在扮演郭沫若历史剧《屈原》中的婵娟时曾将“你是无耻的文人”,修改为“你这无耻的文人”,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这“一字之师”体现了她炉火纯青的语言艺术。

在电影银幕上,张瑞芳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电影界的领军人物之一,她的电影代表作主要有《李双双》《松花江上》《南征北战》《母亲》《凤凰之歌》《聂耳》《大河奔流》《怒吼吧!黄河》等。

张瑞芳擅长塑造一些朴实、善良的女性形象。她最为经典的角色是电影《李双双》中的“李双双”。张瑞芳饰演的李双双大胆泼辣,敢作敢为,她准确把握角色特点,产生了很强的艺术魅力。郭沫若先生曾赠诗:“三亿神州新姐妹,人人竞学李双双。”



张瑞芳曾饰演过《英雄儿女》王芳饰演者刘尚娴的“母亲”。电影中,她出演了精明干练的乐团负责人何丹,刘尚娴则饰演了她的女儿何小溪。

晚年时的张瑞芳在回顾一生走过的道路时曾说:“我一直在想,我这一生并没多大的个人能耐,我只是听党的话,在组织的关心帮助下逐渐成长起来……回顾我的人生经历,我觉得我是沾了当演员的光啊……”在2007年第16届中国电影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典礼上,张瑞芳获得“终身成就奖”,当时,她十分激动,曾哽咽着说:“很多人都应该来领这个奖,可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张瑞芳艺术成就斐然,婚姻生活却历经坎坷,她曾有过三段婚姻:电力公司总工程师余克稷、著名演员金山、著名编剧严励,但她却没有为他们留下子嗣。





“我们这一代人有两拨老朋友:一拨是同龄人,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是为新中国事业奋斗的一代人;还有一拨就是我们晚一辈的年轻老朋友,大多是上世纪60年代后结识的朋友……”在为配音导演、演员孙渝烽出版的书籍《那年月,我们用声音造梦》写序言时,张瑞芳曾经这样说。


1963年,孙渝烽加入上影演员剧团,当时张瑞芳任团长。他记得1964年春节,因为要去上海电视台录制节目,没办法回家过年,张瑞芳便邀请他来家里吃年夜饭,还特意准备了蹄髈炖鸡,嘱咐他多吃一点。


上世纪80年代,张瑞芳跟着剧组去同济大学拍戏,带着自家做的饭,像上班族一样转乘两辆公交车到片场。“我们那时候很艰苦,就在同济大学搭伙,她还把自己的荤菜让给我们吃。”与同学孙渝烽一起进入上影演员剧团的张雪村,当时担任上影厂刚刚成立不久的电视部的副主任,她回忆,正是由于张瑞芳的发起和支持,令上影厂开全国先河,创作了一大批优质电视剧,并带动了电影厂拍电视剧的风潮。


晚年的张瑞芳

晚年时,张瑞芳淡出大银幕,却一直不忘帮助和激励后辈。她乐于做生活里的看客,面对时代的更迭与观念的巨变,更多地秉持着一种宽容的心态。孙渝烽看不惯年轻明星拍戏排场大,张瑞芳劝道,“只要自爱自尊,不要太苛求他们”。


她对后辈最严格的要求是,“来看我,不准买东西”。但也有例外。奚美娟在她的随笔集《独坐》中回忆,有一次与张瑞芳聊起对演艺生涯影像资料的收藏,张瑞芳说手边只有一盘电影《家》在电台播放的老式录音带,语气中不无遗憾。于是奚美娟特意收集了一批由张瑞芳主演的电影碟片,又带了新买的播放机去送给她。那时,奚美娟觉得,张瑞芳心里是欢喜的,“对于艺术家而言,作品才是她的‘财富’,是她的‘孩子’”。

为筹建影艺苑,张瑞芳、秦怡等上海老电影艺术家们

遗憾的是,2012年6月28日21时38分,著名表演艺术家张瑞芳在上海华东医院逝世,享年94岁。百年光影,瑞草芳华!其中,“瑞草芳华”是刘海粟大师为张瑞芳题写的条幅,装裱后一直悬挂在她家乳白色的墙壁上,这幅题词,正是刘海粟对张瑞芳德艺双馨艺术形象的百年抒写。


李双双的故事,停驻于银幕之上,但有关张瑞芳的一幕幕人生,至今仍生动而鲜活地活在挚友与观众心中。

“瑞草芳华”,虽不艳丽,却馨香醉人。张瑞芳,人民不会忘记!

(来源:泽畔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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