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我的光阴故事
作者:马彩霞
1978年,民勤县东镇公社红英小学首届秋季招生,我入校读书了。学费是暑假里捡麦穗得来的几斤粮食,书包是奶奶用掐花布新做的。那个年代,用一整块布做书包,是很奢侈的事,书包大多是用碎布头拼接,手工缝制。没有作业本,向哥哥讨要了半截铅笔,郑重其事地装在书包里。
出家门到了街上,入眼的是两边墙上的红色标语,因为哥哥长我8岁,也陆陆续续教我认了几个字。至今依稀记得标语的内容:“决胜一九七七年,拼命建成大寨县”“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红英小学始建于1935年,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县重点小学之一。最早在镇子中心的大庙里,后搬至镇东头大桥下中岔渠边上。学校坐北朝南,灰色的铁大门,中间是一口辘轳水井。学校名称也几经变迁,有“东镇完小”“红英小学”“红英完小”等。
虽然历史悠久,我们上学时,设施依然非常简陋,一、二年级用的是土台子和土凳子。不得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开学第一件事,是在上学路上拔一种名叫盐藻(不知该植物的准确名称,发小告诉我叫盐爪爪)的植物,因叶子多汁,放在土台子土凳子上使劲搓,绿色的叶汁使得土台子土凳子变成了绿色,反复多次,着色变得匀称,厚实,晾干后油光发亮,就像用真的绿油漆刷成的。冬天土课桌冰的瘆人,除非上厕所,下课后我不敢轻易离开座位,唯恐屁股下的那一点热乎立刻消失无踪。
一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叫黄菊香,开学后用一二十天的时间,让我们用食指指着黑板上的笔划跟着念“点横撇捺”,孩子们齐刷刷地伸出黑乎乎如同秃柴棍似的小指头。她教我们学习“大小方圆,多少来去”。当然也有理想教育:“工人农民解放军,你长大了做什么,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现在,每每想起这篇课文我总是诚惶诚恐,近知天命之年,早已怠慢了诗和远方,更多的时光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老母鸡般呵护着眼前的苟且与烟火。
毋庸置疑,拼音是一年级的重头戏,我们背着小手,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地跟老师读“一门n,二门m,小棍赶猪l、l、l”,那清亮亮、脆生生的声音,至今回响在我的耳边。
一年级暑假的一天,我在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玩耍,被一辆受惊的马车伤了右脚,二年级只断断续续地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大多数日子,我拄着父亲用锨把缠了些破布条做成的不太硌腋窝的简易拐杖,在院子里进进出出。
那些年我家和大伯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大伯家孩子较多,我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姐姐们放学回来,时常给我带来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小画书。我学会了查字典,读了《红灯记》《七侠五义》《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说岳全传》等。有一回大院里的兄弟姊妹们商议排练一场《红灯记》,但接连换了几个扮李铁梅的主角,均因大家对“演员”形象、气度不满意而作罢。
冬天的一个早上,我哭闹着要去上课,父亲背着我去了学校,见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黄老师,她头上扎着白毛巾,正在教唱《歌唱二小放牛郎》:“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老师的歌声拉得很长,有一种我无法体味的忧伤。教室里冷嗖嗖的,土炉子里不时冒出一股股呛人的炭烟,孩子们的咳嗽和哧溜哧溜吸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三年级时,开朗慈善的黄老师离开了学校,听说是去了阿左旗。整整40年之后,近日得知老师已于4年前去世,令我唏嘘良久。
三年级开学我们换了教室,木制的桌椅,心里一下敞亮了许多。语文课和班主任都由姜范基老师担任,老师总是笑咪咪地,讲课的声音温和朗润,如沐春风。大不敬的是,我对三年级所学的课程内容现在很模糊。
我的右脚已康复,我健步如飞,身手敏捷。冬天跳房子、踢毽子、丢沙包、挤疙巴(孩子们靠墙站成一排,从两边向中间挤,谁被挤出队伍,就算出局),甚至跟男孩子们一道滚铁环、“抗架架”(也叫斗鸡,游戏规则是一脚独立、另一脚用手扳成三角状,膝盖朝外,以膝盖攻击对方,先失去平衡、端起的腿落地者为输)。夏天玩“吃子儿”。子儿有染成不同颜色的杏核和名叫“羊拐”的羊骨头两种。
从三年级开始,父母便把喂猪喂羊的任务交待了我,放学后我背着芨芨筐去滩上捋“花儿菜”回家,把叶子沤在大缸中,约三四天的时间,叶子变黑变软,用笊篱捞到猪食槽里,拌上麦麸当作猪的饲料,味道刺鼻。
我和村里的小孩玩得得昏天黑地,太阳落山时匆匆撇上些向日葵的叶子垫在筐底,然后胡乱铲些草按在上面,趁父母不注意时赶紧溜进后院,把草倒进羊圈里,这个方法居然屡试不爽。现在和母亲聊起小时候的事,母亲总是笑:“你那时霸家的呢,能供住一个猪。”
那一年我结识了“死党”叫郭芳秀,是从邻近的东风大队转学来的。我跟到她家去玩,她的父亲和兄长是铁匠,夏天光着膀子打铁,打铁的棚子就搭在院门前面。炉膛里的火红红的,老远就热的炙人。
四年级的同桌让我的眼前一亮,也让我这个脸蛋红通通、辫子乱蓬蓬的野丫头着实自惭形秽了一番。开学第二天,我被安排到靠窗第二排的右边,同桌是新面孔,名叫潘多军,听同学说他父亲是民勤二中的地理老师。这是个皮肤白净的男孩子,小平头,圆脸,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精致得如同年画里的娃娃。这种感觉应该就是现在的网红词语“惊颜”吧?
说老实话,在与潘同学同桌的一年中,我很少敢正视他。冬季流行“卡衣”,棉布或卡其布面子,里面装的是棉花,麻绒布领子,以灰黑色为主色调,比平时的外套略长一些。一个连衣服和鞋子都干干净净的男同桌,让我变得有点不自在,我撸起卡衣袖子擦鼻涕的频率大大下降,用胰子(香皂)的洗脸洗手的次数大大增加,还买了两块手方子(手绢),白底,上面印着一朵大的兰花,绿色的叶子,黄的花蕊。
多年以后,我和石多宾、马红香几个发小与潘君在金昌一家名叫“川湘苑”的餐厅小聚,现居京城的潘君有点发福,大家开玩笑说有点像“座山雕”,我认真端详了一番,酒窝还在,眉宇间英气依旧。
来源:绿洲民勤
来源:民勤县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