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调查】冰城公安局涉黑副局长隐匿的政商关系图

时事 2024-11-07 09:53 上海

哈尔滨市道外区江畔路140号，于涛妻子张绪霞开的“满汉楼”。摄影：吕雅萱

界面新闻记者 | 吕雅萱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2024年7月11日，哈尔滨市公安局原副局长于涛被官宣“落马”后的第2天，“满汉楼”建在戊通航运码头上的一家船只餐厅燃起熊熊大火，着火船只很快被拖走。

“满汉楼”是于涛妻子的产业。一个家族就此覆灭。

10月14日，黑龙江省鸡西市公安局发布一则线索征集通告：经黑龙江省公安厅指定，鸡西市公安局打掉了哈尔滨市以于涛、张绪霞、于波为首，张有明、杨兴武等人组成的涉嫌黑恶违法犯罪集团。即日起，向广大人民群众征集该集团成员涉嫌违法犯罪线索。

通告中涉嫌黑恶违法犯罪集团头目于涛，曾是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于涛自1981年进入哈尔滨市公安系统，从道外分局基层民警做起，升至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2021年卸任，并已于2024年7月被官宣落马。

界面新闻了解到，于涛涉黑案背后，是依托其公安权力编织起来的一张政商关系网，并且家族特征明显。前述犯罪线索征集通告中的张绪霞是于涛的妻子，于波则是于涛的姐姐。

于涛等人涉嫌黑恶违法犯罪线索征集通告图片来源：鸡西市公安局

于涛其人

于涛涉黑案由黑龙江省公安厅指定鸡西市公安局办案。知情人士介绍，黑龙江省公安厅对案件高度重视，专案组成员有几十人。

公开信息显示，于涛从警起点在哈尔滨市公安局道外分局，1981年，他从基层岗位做起，历经派出所民警、副所长、刑警队队长，后升至道外分局副局长。早年跟于涛打过交道的人评价他做事低调稳重，业务能力强，破过几个影响全市的大案。公开信息显示，于涛在1996年荣立三等功，1997年被公安部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连续7年被评为哈尔滨市公安系统先进个人。

跟于涛父辈交往密切的一名哈尔滨商界人士介绍，1962年，于涛出生于哈尔滨一个干部家庭，其父生前是哈尔滨市道外区检察院的一名副检察长，其母是道外区工商局的一名科长。据公开信息，于涛为大学文化，但也有公安系统官员称他文化水平不高。这位不愿具名的人士称，于涛上过哈尔滨太阳岛附近的松北团校。从团校毕业后，于涛进入道外区工商局当科员。于涛的父亲跟时任哈尔滨市公安局道外分局局长私交甚好，于涛便被父亲安排给这位局长开车，以司机身份进入警察队伍。

2004年，哈尔滨市呼兰区第一看守所发生了在押犯罪嫌疑人非正常死亡事件，时任市公安局呼兰分局局长吴伟被免职，于涛以“救火队长”的角色上任市公安局呼兰分局局长。

记者调查获悉，于涛担任市公安局呼兰分局局长的几年，正是呼兰的杨家、于家、王家、董家“四大家族”跋扈时期。“四大家族”在呼兰拥有庞大的涉黑涉恶组织势力，染指交通、供热、环卫、殡葬、菜市场等行业，拉拢腐蚀国家工作人员，利用公职人员的包庇和纵容，在呼兰区实施了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

直到2019年6月，中央扫黑除恶督导组进驻黑龙江，“四大家族”黑恶势力集团相继被查处。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呼兰区14名充当“保护伞”的官员相继落马，包括呼兰区委原书记朱辉、区政府原区长于传勇、区政协原主席孙绍文等，其余落马官员则长期在呼兰区环保、住建、城管、国土、税务等部门担任要职。

暂不确定于涛涉黑是否跟他在市公安局呼兰分局任职的经历有关。有当地政法界人士认为，于涛担任市公安局呼兰分局局长期间，“四大家族”黑恶势力有增无减，于涛本就有失察之责，不排除充当他们“保护伞”的可能。也有人认为，如果于涛跟呼兰“四大家族”有关联，2019年大批为“四大家族”充当“保护伞”的官员落马时，他就应该随之落马，而不必等到今日才被查处。

“四大家族”涉黑势力被扫除的2019年，于涛升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这一年，他作为扫黑除恶的“排头兵”，在哈尔滨“李氏三兄弟”涉黑团伙被打击查处后，曾接受媒体采访谈办案过程。

曾在2019年“四大家族”覆灭后、与于涛相识的一位媒体人士回忆，那次会面，他注意到，于涛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SUV，后备箱里塞满了名贵烟酒，车里挂着一套警服，“在饭局中，于涛的烟抽完了，别人给他让烟他不抽，他把车钥匙递给我，让我去他的车里拿烟。他的烟是木盒包装，显然更上档次。”

在这次饭局上，于涛以吹嘘的口吻讲了他办过的两个案子，一是黑龙江第一个抓律师的案子，他办成了铁案；二是一起大学生宿舍盗窃案，为了保护大学生，他将已经达到刑事立案标准的案子调解撤案。

2022年1月，于涛被免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职务。2024年7月，鸡西市纪委监委通报，于涛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2024年10月14日，鸡西市公安局发布关于征集于涛、于涛妻子张绪霞、于涛姐姐于波等人涉嫌黑恶违法犯罪线索的通告。

一名公安系统退休官员称，于涛是在今年6月被从省外地区带走调查的，目前，于涛家族名下被查封的房产有20多套，但这只是于家财产的冰山一角。

原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于涛图片来源：网络

于妻的生意

松花江南畔的戊通航运码头边，一栋气派的大楼坐落在江堤上。附近市民介绍，在1980年代，这栋楼曾是黑龙江航运管理局办公楼，位于大楼门前的一尊金色船锚雕塑保存至今，见证着这段历史。大楼后来改为当地老年干部活动中心，2017年，酒楼“满汉楼”在此开设江畔分店。

哈尔滨广为人知的是，“满汉楼”的老板是一个叫张旭的女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于涛的妻子。张旭本名张绪霞，是此次涉黑线索征集通告上的二号人物。

公开资料显示，张绪霞现为加拿大籍，她以张旭这个别名活跃在哈尔滨政商界，曾担任哈尔滨市人大代表，还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市十大优秀企业家”等称号。知情人介绍，1980年代，张绪霞是哈尔滨市北冰洋乐团的一名通俗歌手，后下海经商，开过舞厅和酒吧。张绪霞的父亲从事餐饮行业。1996年，张绪霞在哈尔滨市道外区二十道街上开了第一家“满汉楼”，后发展为当地颇具名气的连锁酒楼。鼎盛时期，“满汉楼”在哈尔滨有6家分店，招聘了不少残疾人当员工，高档的龙厅、凤厅包厢里是来自朝鲜的女服务员。“满汉楼”还在道里区崂山路上有一家熟食加工厂，生产哈尔滨红肠、烤鸡等。

颇为蹊跷的是，今年7月11日，于涛被官宣“落马”后的第二天，“满汉楼”建在戊通航运码头上的一个船只餐厅燃起熊熊大火。

跟张绪霞打过交道的人士回忆，张绪霞气质不凡，穿着时髦豪奢，出门戴顶小洋帽，帽檐上的蕾丝遮住半张脸。张绪霞信奉佛法，家中供奉佛坛，经常参加松花江上的放生活动，做慈善时会大手笔捐款。

据界面新闻了解，张绪霞早年还在哈尔滨市道外区靖宇街上开过一家名叫“贵族阁”的洗浴中心，于涛的父亲从哈尔滨市道外区检察院退休后接手经营。据一位接近于涛涉黑案专案组的人士称，这家洗浴中心或有卖淫嫖娼行为，专案组还找到洗浴中心所在片区的开发商了解洗浴中心的房屋产权情况。

接近张绪霞的人士称，张绪霞擅长打理人脉，经常帮人办事，不收人情钱。位于哈尔滨市道里区的一家宾馆因楼梯建造不符合消防规范，2021年被哈尔滨市公安局道里分局查办，宾馆一到三楼的楼梯需要拆掉重建。宾馆女老板通过中间人结识了张绪霞，当晚邀请张绪霞到家里吃饭、喝红酒，“张绪霞一喝高兴，当场答应把这事摆平”。事成后，宾馆女老板想买几万块钱的茅台送给张绪霞，张绪霞怪她，“一句话的事，还用搭什么人情”。当时距离于涛卸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还有半年。

除了开办酒楼和洗浴中心，张绪霞的生意还涉足房地产开发、交通运输、小额贷款等。张有明和方翠英（绰号：方艳子）是于涛等人涉黑线索征集通告上列出的两名涉黑恶人员，界面新闻调查发现，张绪霞和这二人同时出现在一家小额贷款公司的工商信息中。接近张绪霞的一位人士称，张绪霞曾抱怨放贷生意不顺利，折了一个多亿。

2007年，哈尔滨柏佳经贸有限公司（下称“柏佳公司”）收购国营企业黑龙江客车厂。工商信息显示，张旭霞和方翠英在2011年入股柏佳公司，方翠英是于涛等人涉黑线索征集通告上的另一人。国企黑龙江客车厂诞生于我国老牌汽车工业基地，生产的客车在上世纪60年代曾享誉全国，后经市场化经济大潮冲击，在短暂恢复生产和停工之间徘徊。据东北网报道，2007年，经哈尔滨市国资委批准，柏佳公司收购了黑龙江客车厂，成立哈尔滨龙江客车制造有限公司（下称“龙江客车”）。据媒体报道，柏佳公司为一家私人企业，只有一个车间和一条生产线。

收购后，柏佳公司主导的龙江客车的生意并无起色。2012年，柏佳公司将龙江客车卖给了从事汽车配件销售的大庆蚨鼎集团。2016年，张绪霞和方翠英从柏佳经贸退股。

接近于涛的人都知道，在跟张绪霞结婚之前，于涛在1980年代还曾有过一段婚姻，于涛的这位前妻蹊跷地死于枪击。知情人士透露，于涛在婚内跟张绪霞发展成男女关系，后于涛、于涛妻子和张绪霞三人在一个房间里谈判，突然一声枪响，于涛的妻子死在了枪口之下。至于为何会有枪击，是谁开的枪，多年以来，哈尔滨坊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不小心走火，有人说是于涛前妻开枪自杀，也有人说是于涛和张绪霞其中一人开的枪。后来，于涛和张绪霞结婚，两人共同抚养前妻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知情人士称，于涛前妻的家人早年曾就枪击事件持续控告。于涛在公安系统晋升期间，公安系统内部也有过针对于涛前妻被枪击致死事件的举报，对于这件枪击事件，公安内部曾调查过多次。

接近张绪霞的人士称，于涛被带走调查时，张绪霞正在国外陪女儿上学，目前仍未归案。

于涛的妻子张绪霞图片来源：网络

于波的高利贷

东风街是哈尔滨市道外区的一条繁华商业街，坐落在东风街35号的哈尔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楼肃静冷清。于涛曾担任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鲜为人知的是，沿着这条街往西，走到尽头拐角处的128号，是于涛的姐姐于波名下的北亚典当行的注册地。于波和这家典当行里一个叫齐宝的董事，都出现在了于涛等人涉黑线索征集通告上。

相比于于涛，跟于波打过交道的人评价她更为高调张扬，行事霸道。于波幼时患小儿麻痹症，双腿残疾，常年坐在轮椅上，早年被其父安排跟一位山东男子结婚，该男子从山东农村来到哈尔滨，被于波的父亲安排在哈尔滨的一名地产开发商手下工作。于波夫妻在上个世纪曾成立公司从事建材生意，后二人离婚。

一位与于波相识的人士回忆，于涛担任呼兰公安分局局长时期，这位人士的女儿和两名男生牵扯进一起打架斗殴事件，被呼兰公安分局学院路派出所带走。他寻拖多方关系，想把女儿从派出所弄出来，都行不通。一天凌晨时分，他拨通于波的电话求助。次日晨6点多，一辆商务车开到学院路派出所门口，于波坐在轮椅上，四名男子把她抬下车，其中一人一脚踢开派出所的大门，于波骂骂咧咧地问：“谁说要把我侄女送走？多大的事啊。”派出所所长出面赔罪，三人当场被释放。

典当行是专门发放质押贷款的非银行性金融机构。工商信息显示，2012年，于波的北亚典当行的市场主体类型从国有控股有限责任公司变更成其它有限责任公司，同时持有两张牌照：哈尔滨市公安局颁发的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黑龙江省经贸委颁发的典当经营许可证。

接近于涛专案组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于涛家族被定为涉嫌黑恶势力集团，跟其姐于波放高利贷有很大关系。

哈尔滨坊间传闻，于波在外打着于涛的名号放贷讨债，借款人还不上钱，于波会用一些强硬手段催债。曾与于波交往密切的一名人士称，在于涛任市公安局道外分局副局长时期，于波放出去一笔3万元的高利贷款收不回来，于涛出面找到借款人，说“给我个面子”，此人还是没有还款，后来他开的一家店铺被不明身份人员砸烂。

哈尔滨本地人士介绍，早些年哈尔滨民间放贷盛行的时候，借贷双方不写借条，而是直接写房子和土地买卖协议，将房子和土地作为抵押物。到期后借贷人如果还不上本息，房子和土地直接过户给放款人。哈尔滨市松北区万宝大道上一处占地约10万平方米的私家庄园，便是于波通过放高利贷所获得的地块。

知情人士介绍，约10年前，这个庄园的主人向于波借了约3000万元，四年多时间滚成7000多万元。于涛时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同时还是市纪检委委员。该人士说，庄园主没有办法，只能把庄园过户给余波。

该人士去过这处私家庄园游玩，“里面相当好，有假山、湖泊、养鱼池和训练场”，坐在轮椅上的于波被人推着出来迎客，“（于波）叼着小烟，招呼我们喝茶打牌”。该人士称，据他了解，庄园主始终不甘心，等到于涛卸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后，开始举报。这位人士分析，这或是于家被查的导火索。

哈尔滨一位孙姓建筑商也曾向于波借了一笔贷款还不上，他名下一块地被于波收走。这块地位于松北区万宝镇，属于农业用地，曾是哈尔滨电缆厂的农场。接近于涛专案组的人士透露，鸡西市公安局公开征集于涛家族涉黑恶线索后，这位孙姓建筑商主动找到专案组，称当年这块地被收走，有于涛的指使。

落马或与前政法委书记相关

2023年，哈尔滨市公安局查处了以宋殿春、宋殿福为首的滨才房地产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滨才集团”）涉嫌黑恶势力集团。哈尔滨市公安局通报称，该集团长期盘踞在呼兰区学院路一带，在经营滨才集团、滨才物业、滨才小额贷款等公司期间，长期欺压群众、为害一方，在建筑工程、征地拆迁、小额贷款、物业管理、菜市场经营等领域，长期实施寻衅滋事、聚众斗殴、故意损毁公私财物、非法采矿等违法犯罪活动。

界面新闻从滨才案受害人梁某处获悉，10月14日，于涛涉黑案线索征集通告发布当天，鸡西市公安局专案组给他打电话，让他提供于涛涉滨才集团相关的违法犯罪线索。

2007年，在于涛担任呼兰公安分局局长期间，滨才集团在呼兰发生一起打人事件。据界面新闻获取的材料显示，2007年6月4日，滨才集团拒不支付承建商被害人谭某的工程款，宋殿春伙同宋殿福等人在呼兰区学院路柏林四季小区广场，对谭某进行辱骂、殴打。期间，谭某的哥哥和弟弟陆续赶到现场，亦被宋殿福等人殴打，致使谭氏三兄弟受伤。经鉴定，谭氏三兄弟损伤均构成轻微伤。

梁某称，谭某的弟弟左额骨被打成骨折，但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谭某的工程款也没有了下文，谭某认为不公，找于涛反映情况，于涛未予理会。

滨才集团在2010年拖欠另一建筑商梁某工程款，双方发生争执打斗，期间有人开了3枪，其中一枪打在梁某轿车上，学院路派出所赶到现场后提取铅弹一枚，后来将此事民事调解。梁某认为不公，多年举报滨才集团有关人员涉嫌持枪。

2019年，黑龙江省开展新一轮扫黑除恶，时任哈尔滨市政法委书记任锐忱牵头，哈尔滨市公安局党组成员李某担任一把手。梁某举报滨才集团有关人员涉枪也在这一年引起关注。知情人士透露，李某跟时任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于涛商量，“多次收到针对滨才集团的举报，这个案子不办不行，要向上级反馈”，该知情人士称，“于涛对此跟李某急了眼”。

另据一当地检察系统人士透露，于涛被查也与他的老上级、哈尔滨市原政法委书记王维绪落马有关。2024年1月，王维绪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6月，他被开除党籍并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黑龙江省纪委监委通报称，王维绪利用职务上的影响为亲属谋取利益；违规干预、插手司法活动；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以及职权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在职务晋升、工作调整、工程项目承揽、企业经营、案件办理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罪。

于涛是王维绪的老部下。比对二人履历，于涛在公安系统的位置跟随王维绪腾挪。上世纪80年代，二人几乎同期进入道外公安分局从警。1996年，王维旭先行升任道外公安分局局长，成为于涛的领导。1998年，王维绪进入哈尔滨市公安局当领导，2002年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局长，于涛则在2004年上任呼兰公安分局局长。2009年王维绪任哈尔滨市政法委书记，于涛在2011年升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

多位消息人士告诉界面新闻，王维绪落马跟他的女婿有关，这位女婿是王维绪的“白手套”，跟王维绪的女儿离婚后持续举报王维绪。

自2007年以来，哈尔滨五任政法委书记中已有四人落马。除王维绪外，另三位分别是梁野、王大伟、任锐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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