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号，巴黎的早上，Balenciaga 没有任何预告地发布了 Fall 2024 高定系列，这个时装屋的第53个也是 Demna 的第4个高定系列。
在线上看完这场秀之后，我决定开始写这篇文章。
Resort 2025
这套 Runway Look 在去掉背景的情况下，你能看出这是哪一季 Balenciaga 吗？
这是一个我在看过去几个 Balenciaga 秀之后心中都会有的一个问题。
过去的至少6个 Collection 都可以被称之为「Recycle Collection」，在 Collection 中展示的 Idea 以及很多衣服本身都是来自于 Balenciaga 前几季。
每个 Collection 之间的不同之处，或者说是每个 Collection 的标志性 Looks 都来自于一些 Gimmicky 的配饰，这些配饰往往也是整个 Collection 的话题度来源。在走秀中用噱头来吸引注意力也是当下的惯用手段，好坏也要看个人所好。
但是这些配饰也是老的 Collection 中展示过的想法的衍生版本。
你喜欢 Triple S 和 XL 版本的复古运动鞋吗？那我们给你更大的版本；你喜欢垃圾袋做成包吗？那用超市纸袋呢？或者是鞋盒怎么样？
Fall 2017
Pre-Fall 2024
Fall 2022
Pre-Fall 2024
Balenciaga 最近每一季博眼球的这些鞋履和配饰感觉像是一个反响颇好的玩笑被不停地重复给同一群人，每一次只是为了冲击力而把一些细节变得更加戏剧化，然而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被重复过了好几次的玩笑；除了当下能带来一些刺激和多几分钟的关注度，这个玩笑已经没有值得再重复的意义了，甚至也在让它原本的魅力被慢慢稀释。
仔细想想，Triple S 和 10 XL 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两个月前在上海举办的 Resort 2025 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除了博人眼球的厚底靴子和外套包包，几乎每一套都是之前 Collection 中出现过，但是更加糟糕的版本。
大风衣？
Resort 2025
Fall 2023
短风衣？
Resort 2025
Pre-Fall 2023
大西装外套？
Resort 2025
Resort 2022
还是廓形 Tracksuit?
Resort 2025
Resort 2023
（话虽然这样讲，但是我个人觉得如果没有 Balenciaga 和 adidas 在 Resort 2023 的合作，这次和 Under Armour 的合作还是有意思的；同理，一样的形式我们已经看到过 Balenciaga 做过的更好的版本）
以往的 Balenciaga Collection 中，即便是平时不喜欢 Standard Balenciaga 的人（Haters 除外）也都会被几个 Looks 打动，而在 Resort 2025 的这个系列里，这样的 Look 可能只有一两个…
Resort 2025
即便是一个 Resort Collection，它也可能是 Demna 在 Balenciaga 最糟糕的一个。
虽然说 Balenciaga 作为一个大的奢侈品牌/时装屋，它也很难像一个设计师品牌一样每一季都从头来过；品牌通过贯穿每一季 Collection 从而达成的「统一」风格对于像 Balenciaga 这样体量的公司是至关重要的。
Pre-Fall 2021
标志性的单品和 Look 在每一季中都有出现也是必然的，花裙子和大西装也是从 Demna 上任 Balenciaga 的创意总监之后就没从 Balenciaga 的世界中消失过。那为什么要对这过去几季的 Balenciaga 那么苛刻呢？
Fall 2018
首先，即便是像前面所说，Balenciaga 还是有好几个「转折性」的 Collection，从 Martine Rose（马汀·罗斯）负责的早期男装 Collection，到 Fall 2018、Spring 2020、Fall 2022、Donda 和高定时期；这几个 Collection 都将新的 Energy 和关键 Looks 或单品带到了 Balenciaga 的体系中，一步一步将 Balenciaga 塑造成了我们现在认知里的「Demna Balenciaga」。
其次，直白一点说就是以往的 Balenciaga 的走秀都有 看 点。从模特选角到舞台设计再到妆发和造型出场的顺序，几乎每一季 Balenciaga 都有一个主题和故事；战争、资本主义（华尔街）、AI Deep Fake、明星文化、全球变暖、人与科技的交互、联合国等等... Demna 没有很直接地评论这些话题，而是用他标志性的「Sinister」表达方式通过 Balenciaga 的走秀将这些话题给人带来的感受传递给了观众。
Resort 2023
Spring 2020
这些具有批判性且带一丝黑色幽默的 Balenciaga 走秀在 Hollywood Collection 之后，我们有再感受到过吗？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 Demna 或者品牌的错，在2022年11月份的品牌丑闻之后，不单单品牌形象受到影响，销量也在同步下降。
© Balenciaga
在2023年上半年，包括 Balenciaga 在内的开云集团的「Other House（其他品牌）」销售额下降10%，从31亿美元降至29亿美元；其中第三季度更是下降了19%。
相信大家也不难想象这种大事件之后，品牌的公关管理会更多介入设计、视觉和产品。
今年的2月份，《纽约杂志》和《The Cut》的时尚编辑 Cathy Horyn（卡西·霍林）于 Demna 的采访「Rethinking Heritage」中（采访链接在文章结尾，这是 Demna 少见的上镜采访，也是不常见地讲到了他在 Balenciaga 的各个方面）， Demna 提到了自己作为设计师职业生涯中，与产品销售这个将更多重心放在产品销量、时尚趋势以及市场竞争这些方面的部门常有的矛盾。在 Balenciaga 早期， Demna 和 Cédric Charbit（塞德里克·夏比）让销售加入设计团队；只要在逐步壮大，销售在任何大品牌都是不可缺失的角色。既然没有办法完全避免，Demna 更希望可以直接和销售相互沟通和妥协。
Pre-Fall 2024
在2022年11月之后，Balenciaga 的 Collection 和走秀非常明显地进入了更加「沉稳」的方向；Fall 2023 Collection 整个系列的重心都在剪裁（Balenciaga 风格）；而在 Fall 2023 之后的每一场秀，Collection 的重心都放在了大众消费者中已固化的 Balenciaga 形象。这显然更像是销售的手笔。
当然这一切是可想而知的，大众现在准备好再一次接受 Demna 的批判又「Sinister」的幽默了吗？Balenciaga 可能并不想要孤注一掷。
但是在做一个高定系列时，销量和市场都会被 Demna 放到考虑范围之外，重心全部都放在身体、材料和轮廓上。
「Couture to me is specifically about clothes.」
就像我在文章开头说的，在过去的几季不温不火的 Balenciaga Collection 之后的惊喜高定系列给我带来的是同样的感觉时，我不得不开始想：「Demna 的 Balenciaga 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Fall 2024 Couture
这个高定系列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有点像 Ready to Wear」。
也并不是说这个 Collection 的概念作为高定不合理，而是和前文提到的一样， 这个系列中想要探索的概念，在以前都已经用更加合理和唯美（aka 更好）的方式探索过。
这个 Collection 的重心和以往的高定系列一样在 Cristóbal Balenciaga（克里斯托瓦尔·巴伦西亚加）的标志性轮廓和布料创新。
Cristóbal Balenciaga 的3/4长袖以及 Demna 惯用的茧形外套；在面料方面， 除了在 Balenciaga 高定中常见的 Gazar、Satin、Tulle 以外还应用了自己过去 10 年在 Balecniaga 常用的材料：牛仔布、皮革、Tracksuit、还有 Tee。
当然，也和以往的 Balenciaga 高定系列一样，这些看似常见的面料都被「高定化」了；很多面料被粘合到缎面潜水服材料上，几乎如雕塑一般。
Demna 提到：「I think it’s important to bring these textures into couture, so it’s not just satin and tulle, but other materials that need to become part of the couture vocabulary, at least in my work.（我认为将这些纹理带入高级定制时装中非常重要，因此不仅仅是缎子和薄纱，其他材料也需要成为高级定制时装词汇的一部分，至少在我的作品中是这样。）」
自然，这也包括了非常直接了当地将 Tee 变成了做晚礼服的面料。
但是同理，这些概念在前两季中已经几近完美地被呈现过。
Fall 2022 高定系列中内衬金属丝网来固定形状的 Tee 更加好的呈现了穿着者和衣服本身之间的关系。
在 Tee 这种当代日常的休闲服饰出现在高定中作为一个表达方式来说， Demna 的第一场高定系列中的第38套，这一个 Look 比这一整个 Collection 所有 Look 都要强而有力。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个高定系列的平庸进一步证明 Demna 的 Balenciaga 不说是接近尾声，也至少处在低谷。
但是 Demna 在 Balenciaga 如此精彩的一个时代会以慢慢淡出的方式来谢幕吗？在我看来也不是，Demna 可能已经悄无声息的给这个故事画上了一个体面的句号。
Fall 2023 高定系列中的开场， Demna 给了 Cristо́bal Balenciaga 他整个 Balenciaga 时期中最直接的一次参考；一件 Cristóbal Balenciaga 黑色天鹅绒高级定制连衣裙的复制品，由 Balenciaga 从1964年到1968年合作的模特以及原版裙子的拥有者 Danielle Slavik（丹妮尔·斯拉维克）穿着入场。
在这场高定系列秀之后的 Spring 2024 Ready to Wear，Demna 把原本在 Cristо́bal Balenciaga 身上的聚光灯给到了自己。
整个 Collection 是 Demna 的 Balenciaga 的浓缩，The Best and the Worst。从晚礼服到 Oversized 大衣；大垫肩西装到加大复古跑鞋；花卉连衣裙到迷彩工装裤；浴袍、皮衣、帽衫、超市杂货包；这个 Collection 中的87个 Look 是 Denma 在重申并强调他目前的职业身涯中给时尚留下的深刻影响。
这场秀的选角也都是他工作上的长期伙伴：Yeezy Gap 的 Mike the Ruler， 到唯一的「The Face of Balenciaga」Eliza Douglas（伊莉莎·道格拉斯）, 甚至是 Linda Loppa（琳达·罗帕）和他在安特卫普学院的老师们。
这场秀由 Demna 的妈妈开场，由负责（几乎）所有 Balenciaga 秀场音乐的音乐人以及 Demna 的丈夫 Loïck Gomez（罗伊克·戈麦斯）aka BFRND 穿着婚纱收尾, 毋庸置疑是 Demna 最个人的一个 Collection；同时也是他表达对于时装或者说是衣服的热情的一场秀。
「I have to be me. I can’t repress my creativity. I can’t castrate my vision. I just can’t do those things. It’s not me. So this collection is a celebration of everything that I love about fashion.（我不能压抑我的创造力，我不能阉割我的视野，我就是做不到这些，这不是我。所以这个系列是对我所热爱的时尚的一切的纪念。）」
秀场音乐是由 Isabelle Huppert（伊莎贝尔·于佩尔）朗读「如何剪裁一件外套」的说明书。
而这场秀的下一个 Collection 就是 The Infamous Hollywood Collection，也是 Demna 第一次把聚光灯放到了 Balenciaga 销量最好的产品上。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Demna 用他的幽默来表达妥协。
当然，Demna 在 Balenciaga 接下来会是什么样，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知道的是，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和重要的设计师（之一）。
同样他也是最两极分化的设计师。
「Demna 在摧毁 Cristо́bal Balenciaga 的 Heritage」
先抛开 Demna 从第一季开始就不停地参考和现代化 Cristо́bal Balenciaga 的标志性剪裁，或者他是不是才是最了解 Balenciaga 的 Heritage 和精神的设计师不说。
Fall 2016 Demna 的第一季
如果说 Nicolas Ghesquière（尼古拉·盖斯奇埃尔）救活了 Balenciaga，那 Demna 则是把 Balenciaga 从时装人士之间喜欢的牌子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一个名字。如果没有 Demna，Balenciaga 不会从一个销量3.5亿的品牌变成市值20亿的品牌，也不可能在 Cristо́bal Balenciaga 关闭高定服务的53年之后重启。
「Balenciaga 就是一个社会实验，看奢侈品是不是做多丑的衣服都有人买。」
独立时尚评论人 Bliss Foster（布利斯·福斯特）对于 Balenciaga 有一个观点我很认同：Anti-Fashion 的 Movement 在类似 WGSN 这样的趋势预测（Trend-forecasting） 公司存在之后就已经消失了。每一场时装秀、街拍、品牌 Lookbook，都会被 WGSN 微观分析并做成报表卖给别的品牌来告知他们两年后应该卖什么。就算是 CdG 或 Yohji，只要在这个行业里就很难逃脱这个死循环，你不参考趋势预测那你也可能会被参考。
而 Demna 却找到了一个漏洞，把在趋势预测的过程中不会包含的一个大人群变成了自己的参考对象：不关心时尚的普通人。可能是上班族、父母、在旅游景点买纪念商品的游客、穿文化衫的青少年；这个通常会被说成是「品味差」，但只是毫不在乎时尚的人群。
这个时尚行业故意忽视却基数庞大的人群是 Demna 最大的缪斯，Demna 通过几乎是人物塑造的方式在每一个 Collection 讲述自己的故事，其中不掺和浪漫滤镜而是属于他的 Hyper-realistic。
「I cast real people. They have such personalities and some of them are quite the characters. They choose what they want to wear. And it’s also very Balenciaga. He used to have what people would call “ugly models.（我选的都是真实的普通人。他们都有这样的性格，其中有些人还很有个性。他们选择自己想穿的衣服。而且也很有 Balenciaga 的风格。他习惯用人们所说的「丑模特」。）」
Demna 在和 André Leon Talley（安德烈·莱昂·塔利）的对话中提到选角。
在 Spring 2020 和 Spring 2022 的 Collection 里，Demna 也把同样的塑造方式用在了政客和明星身上；抛开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他们穿什么衣服？怎么穿衣服？在哪些场合穿什么衣服？
就是这么简单，通过观察这些人和重新塑造，把专注度都放到了时尚行业故意避开的地方，Demna 做出了近几年最成功的奢侈品牌。无疑也是一种嘲笑和反抗时装行业的方式，在当下没有比这个更加 Anti-Fashion 的举动了吧。
Fall 2024 Couture 的最后一套 Look 是一团的类似前文提到的 Gazar 材料的黑色尼龙，它是在时装秀开始前完成的。在被购买后，将由三名 Balenciaga 员工为客户进行组装。一件一次性的「临时晚礼服」，这也是对于高定存在的概念的一种挑战。
Fall 2022 Couture 中所有的包都是 b&o 的音响，包包存在的意义不在功能性还是一种标志。
Demna 在最近的采访中说道一句简单的话：「I just like silhouettes. There is really no intellectualizing behind it.（我就是喜欢轮廓剪影，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或深思在背后。）」
研究属于自己的轮廓，参考 Balenciaga 的轮廓，把这些轮廓放到「普通」的衣服上。At the end of the day 这样一句简单的句子可能真的是 Demna Balenciaga 的核心。
你可以不喜欢和不认同，但是就像 Demna 自己说的， 他的 Balenciaga 的风格不是 Balenciaga 这个牌子的衣服，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个年轻人穿某种 Fit 的帽衫或者是牛仔裤，你一眼就能知道那是 Demna 的 Balenciaga, 那个人穿的是不是 Balenciaga 完全不重要。
全文秀场图片 ©Vogue Runway
延伸阅读：
「Rethinking Heritag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rDjj4ZnGsw
「Couture」：
https://couture.balenciaga.com/en/collections
「Demna Gvasalia Interviewed by André Leon Talley and Starring Iman」：
https://www.interviewmagazine.com/fashion/demna-gvasalia-interviewed-by-andre-leon-talley-and-starring-iman
Bad Taste Radio 是我和我的朋友 Jonathan 在美国的电台节目。节目无期限暂停。由于音乐版权，电台所有权，以及一系列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因素，我没有办法将节目上传的国内的平台上。所以我打算在每个月的文章后加上一个分享音乐的区域。这几首歌可能是老歌可能是新歌，没有 Genre，共同点就是这都是我这个月常听的一些歌。希望大家喜欢，我们下个月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