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教室的开关被摁错,于是那里灭了一下又迅速闪起了光,像一道闪电。我带上了3M耳塞,不是因为那道人工的闪电,是黑夜在五点的夏日翩然而至,使我疑心将雷声大作,而我会隔绝声音,认真学习。
其实这样的昏暗以及过早映在窗户上的剪影让人很难不哼起《天黑黑》,但我更喜欢《雨天》,就像印象中明明是李偲菘写了更多的歌,但我就是会选李伟菘,这是区分敌友的小学生二选一,我还是要问,考拉和小熊猫哪个更可爱,又或者是水母比小丑鱼呢,你更喜欢哪个?
二楼望出去窗明几净,六楼望出去海阔天空,学校慷慨的做出了选择,被安排的我们幸运的获得了二楼的教室,我们有不用劳累的台阶,有最近的食堂,我们将感恩戴德。可是,我想,我会,如果可以在六楼学习,乘坐电梯,即使将“仅供教师使用”的警告贴满,我也会每一次乘坐电梯,如果耳塞可以壮胆,如果耳塞可以蒙蔽声音的同时,砍断摄像头的目光。
会想起上次戴3M耳塞时,我为高二升高三最最喜欢的英语老师似乎将被换掉而失魂落魄,其实那些疑心且站不住脚的理由全都源于我关心则乱的胡思,可是多少天后,那个名为“英语困难户“的群中竟当真出现了将换英语老师的消息,我后悔万分,疑心那日的胡思乱想将成为困扰我高三整整一年的谶言,我们在群里绝望又真诚地诉说着自己的不舍,措辞结构都与家长群中官方的客套相异。辗转反侧后的第二天,在那个听风就是雨的夏日,她又轻盈地踏过了悲伤的门槛,如常。微风吹起她发丝的那一刻,我心花怒放,我想,她真可爱,她一直很可爱,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可爱。
事后,我们劫后余生般地嗔怪她,怎么不在群里澄清那骇人的谣言,她无奈的表示我们突然道听途说地发疯,她才懒得管。我将虚惊一场的喜悦分享给偶遇的学长,对于我们的愚蠢与极致情绪化的幼稚他一笑置之,并未有半句安慰或理解,于是我也对他的淡漠嗤之以鼻,下定决心不再理他半字,可他突然又说:“小熊猫更可爱,水母更可爱。”我也觉得。既是友军,我会原谅一百次。
夏天的雨让人有奔跑的冲动,在戴耳塞时,因为妈妈说在冬天淋雨会着凉。你想过吗?在橙红的塑胶跑道,在滴滴答答的鹅卵石小路,在被雨珠放大的一叶一菩提,我会跑出一个雨天,会跑出宫崎骏的电影胶卷,会跑出新海诚即将关上的动车车门,却跑不出我的3M耳塞。
我想念吗?如果三年没去石象路,却装模作样地哼着《如约而至》;如果今年也还是没有时间。我问同桌,你可不可以,在11月的某一天定早上三点的闹钟?你可不可以,上学迟到?你可不可以,在天将亮未亮之际陪我?你可不可以,早起不为背书?你可不可以,上学迟到?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最最喜欢的石象路踩叶子?她一向对我的蛮横无计可施,除了同意别无他法,可我真能做得到吗?忤逆夏天的神明去崇尚秋日的落叶,若摘下耳塞,我才不会想这么多,我又不是惊奇队长。
曾经运动会,中场休息时,我百无聊赖地将自己放倒在跳高的缓冲垫上,我陷了下去,阳光有点刺眼,但我还是看见了更广阔的天空。一米八八的身高与一米六一的我看到的天空隔着难以跨越的二十七厘米距离,可是当我们躺下时的厚度却相差无几,也就相当于我们用了同一个视角看了同一片天空。这样的谬论让我欣喜若狂。于是晚自习的课间,我又将自己嵌进了大地,“躺在你学校的操场看星空”的举措好像也没那么蠢。天似穹庐,又漆黑无比,我好像一只烤鸭。
安静的时候最容易想入非非,王小波从没给过我这样的限定。
我其实想对英语老师说:“你比小熊猫可爱,比水母可爱,比直子可爱,和绿子一样可爱。”我其实即使他不选小熊猫,不选水母,甚至没看过《挪威的森林》,也会原谅他。但是我更会沉默。耳塞怀念嵌进大地的辽阔的瞬间与自由,我在戴上耳塞的前一秒是真的想认真学习的。
我摘下耳塞,然后雷鸣大作。
3M耳塞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
3M耳塞的幻想效果实在太好了。
我再也不要戴耳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