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 | 自以为身份高贵的人,并不懂得理解与尊重

时事   2024-11-02 22:00   北京  

小年说:
小说《羊脂球》发表后,莫泊桑成名了,他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成了一个专职作家。对自己的弟子莫泊桑,福楼拜是寄予厚望的。

但福楼拜没想到,莫泊桑会在43岁这个创作力最旺盛的年纪逝去。尽管如此,莫泊桑还是留下了丰厚的文学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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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为身份高贵的人,并不懂得理解与尊重

来源:至书 |  作者:不有趣灵魂


战争爆发后,莫泊桑的大学生活,也提前结束。
20岁的莫泊桑,被征入伍,成了一名军人。
在战争中,莫泊桑饱尝饥饿、恐惧之苦,普法战争结束后,军队不准莫泊桑退伍,因为他工作认真勤劳,是一个好员工。
最终,莫泊桑让家里四处打点关系,才离开了军队,成了政府大院的一名小职员。
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莫泊桑这样形容自己的工作:
人们从20岁第一次走进这栋楼,一直待到退休,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整个生命都是在同一间糊着蓝色壁纸、狭窄而阴暗的办公室里度过的。
他们年轻时走进那里,满怀热切的希望,年老时从那里走出,已行将就木。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渴望改变,就在这时候,他生命中的贵人福楼拜来了,这是莫泊桑人生的重要转折,从此,莫泊桑跟随福楼拜学习写作。
成为作家后,莫泊桑结识了已经成名的作家左拉,随后,他们商定以普法战争为题材,每人写一篇中篇小说。
1880年,小说集出版,以莫泊桑的《羊脂球》最为出彩,轰动了法国,短短半个月,小说就印行了八版。
作为莫泊桑的老师,看到弟子有如此出色的作品,福楼拜高兴不已:
“这篇短短的小说将留传后世。”
有了《羊脂球》的成功,莫泊桑也有了写作的信心,他从此摆脱了所有公职,专职写作。
在莫泊桑看来,文学作品不能停留在表面的真实上,应该对真实的生活加以提炼和概括,以求达到本质的真实。

01

战争失败以后,溃退中的残军败将穿城而过,连军旗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军服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生命。
昔日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人们,而今被枪支压弯了腰,早已没了当初的昂扬,如同一群惊弓之鸟。
随着最后一批法国士兵离开,城市便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了,人们默默无言地等待着时间过去。
生活好像停止了一样,店铺关门了,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个人出现,好像也划破了这种寂静。
战败的地方,大部分人都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
当然,默默等待的,只是那些没有门路的普通人。
在这座城里,稍微有点门路的,有点小钱的,都在想方设法逃离这座围城。
有身份的,利用自己的身份,拿到了离开的通行证。
有钱的,用自己手中的钱,买到了离开的通行证。
星期一这天,大雪一直下到晚上,接着又整整下了一夜。
一辆马车在风雪中等着,星期二清晨四点半,已经有人陆续上车。
由于太早,这些人跟没睡醒一样,身上披着毯子,在黑暗中,他们渐渐熟悉,彼此凑近了交谈。
这辆车上,有贵族,有革命家,有修女,当然,还有羊脂球。
人到齐后,马车在雪中缓缓移动了,每多走动一点,天就更亮一点。
他们走着走着,走进了光明,可黑暗还在他们身后凝聚。
修女把黑暗抛在身后,追着光去了,贵族将黑暗留在身后,换个地方继续做贵族去了,家财万贯的商人,带着财产换个地方继续富贵。
身后,是无法逃离的人。
02

羊脂球身材不高,浑身各部分都圆滚滚的,胖得要流油,就连手指头,都肉鼓鼓的。
天亮以后,羊脂球被认出来了,那几位正派女人中间,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什么“社会的耻辱”啦,这些词,从她们那“正人君子”的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违和。
羊脂球听见后,她把同车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目光大胆而富有挑衅意味。
在她的目光下,车内短暂地安静下来。
可是没一会儿,那几个正派的女人,又开始交谈,羊脂球的存在,让她们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此时,她们团结一致,结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团体,用来反抗另一个与自己不同的人。
在这个马车里,羊脂球独自一人,孤立无援。
她被孤立了。
马车行走得很慢,在急着离开的人心里,这个速度又被放慢了一百倍。
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没想到一路会如此艰辛,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每经过一处农庄,他们都出去找吃的,可是连一块面包也找不到。
到了下午,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吃东西的欲望不断增强,连彼此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伯爵率先感慨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带些吃的东西呢?
所有人都这样责备自己,怪自己没有带吃的。
有钱的商人甚至表示,愿意出一千法郎,买一只肘子。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太阳照亮了好人,也照亮了坏人,好人坏人,都要吃饭。
这一刻,他们和羊脂球一样,都需要吃饭。

03

到了三点钟,还没找到吃的,所有人都饿得不行。
羊脂球突然弯下腰,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事物,津津有味地吃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羊脂球(不,是投向她的食物,他们不会在意羊脂球,只是看着她的食物),几位贵妇人对羊脂球的憎恶,简直到达了极点,她们真想杀了羊脂球,以泄心头之愤。
商人感慨说:这位太太想得真周到,有些人总是样样想得到。
这是其他人第一次对羊脂球说好话,而不是嘲讽和看不起她。
有了这样一个开始,羊脂球也很善良地说,要不要一起来一点?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当羊脂球邀请修女共同进食的时候,她们叽里咕噜地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便吃了起来。
随后,所有人都开始分享羊脂球的食物。
大家其乐融融,好像前面的看不起和鄙视根本不存在一样。
大家觉得,既然吃了她的东西,就不好不和她说话了。
马车里,所有人都边吃边喝边说话,因为一篮子食物,消除了所有的偏见。
食物让人与人之间达成了平等。
然而,这种因外在的东西而达成的短暂的平等,终究不会长久。
为了活得更快乐,大家开始讲故事,讲自己的经历,所有人在战争面前,都是指责敌人的残酷,都是抱怨战争的无情,但没有人反抗。
只有羊脂球,她一个弱女子,反抗了。
原本羊脂球可以留在鲁昂,她在家里储存了很多食物,她原本也打算留下来。
可是看到那些敌军,她就觉得气愤,当敌人走进她的房子,她愤起反抗,差点杀了人。
可她也不得不躲起来,没有容身之所,只能离开。
于是,就上了这辆马车。
这真是一种讽刺,当所谓贵族躲起来不敢反抗,羊脂球却开始了她的反抗。
她的勇敢,照出了时代的软弱,照出了很多所谓贵族,只不过是一群懦夫。
车内的人尊敬她,却也更加讨厌她,因为她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04

马车继续前行。
在黑夜里,在雪地里。
突然,马车被拦了下来。
听着军刀刀鞘碰到地面的声音,听着外面的人高声吼叫的声音,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动弹。
接着,普鲁士军人命令所有人下车,听见不容置疑的命令,修女率先下车,接着一个跟着一个,像犯人一样走了下来,羊脂球虽然坐在车门口,却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在敌人面前,羊脂球尽力控制自己,使自己保持冷静,想要努力为自己的国家保持尊严。
对其他人一副恭顺的样子,羊脂球打心里看不起。
下车后,普鲁士军人并没有为难这些人,可是吃饭的时候,普鲁士军官表示,要和羊脂球谈话。
羊脂球拒绝了,她说:我不去。
羊脂球的这句话,在她的同伴中引起一阵骚动,伯爵说:你不去,也许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这位伯爵,还恬不知耻地说:永远别跟有权势的人作对。
意思是说,强权胜于公理,权势大于正义。
所有人都赞同伯爵的话,希望羊脂球能委屈自己,去见一见普鲁士军官。
他们恳求她,催逼她,喋喋不休地劝导她。
最后,羊脂球同意了。
她告诉同伴们:这可全为了你们啊。
她虽然是风尘女子,却不愿在敌人面前卑躬屈膝,然而,她身边那些自称高贵的人们,却率先对强权低下了头。

05

羊脂球去见了普鲁士军官。
十分钟以后,她回来了,脸色涨得通红,气喘吁吁,愤怒不已。
嘴里说:这个流氓,这个流氓。
原来,普鲁士军官觊觎羊脂球的美色,希望羊脂球陪他一夜,然后才放他们离开。
羊脂球回来后,什么也不愿意说。
第二天,一行人准备离开,才知道军官不准他们离开。
一行人被困在旅馆里,普鲁士军官派人问羊脂球有没有改变想法,羊脂球气愤地说:
去对这个无赖、这个下流胚、这个发臭的普鲁士卑鄙家伙说,我永远不会答应,听清楚了,我永远不会答应,永远,永远。
羊脂球的这些同伴,得知自己不能离开,都是因为羊脂球,他们的态度转变,是这篇小说最精辟的部分。
一开始得知真相,大家都怒气冲天,纷纷对普鲁士军官进行谴责。
接着,第一阵愤怒过后,他们照常吃饭,只是说话少了,大家都在想心事。
第二天,他们早上准备出发,又被拦住了,午饭的时候,他们对羊脂球的态度变得冷淡。
一夜过去,大家的看法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几乎有点埋怨这个无辜的姑娘。
时间越久,他们越是觉得,这一切都是羊脂球的错,他们希望她悄悄去将一切办好,让他们离开。
又过去了一天,他们几乎不跟羊脂球说话了。
还有人提议,去跟普鲁士军官说,让羊脂球一个人留下,放其他人走。
可是普鲁士军官拒绝了这种提议。
他们大骂羊脂球,骂得那么难听。
这就是人性,自私自利,虚伪无耻,为了自己,谁都可以牺牲。

06

那些自以为高贵的先生们,为了自己,准备牺牲羊脂球。
但他们是“正人君子”,不能“强迫”羊脂球。
伯爵说:一定得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也就是说,不能用武力去强迫羊脂球,怎么办呢?
那就从道德上去绑架她,用道德逼迫她做出行动,自愿牺牲自己。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会有愧疚,毕竟,是她自愿的。
于是,大家在一起开始谋划,议论纷纷。
谁也想不到,他们商谈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怎么将一个可怜的女子,送上别人的床,换取他们的自由。
羊脂球去教堂祷告回来后,她的这些同伴们,突然变得对她和和气气。
当然,这和气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为了增加羊脂球对他们的信任感,使羊脂球更容易接受大家的劝告。
他们给羊脂球讲那些甘愿为他人现身的英雄事迹,听了他们的话,“简直会使人相信,女人在人世间惟一的使命,就是无休止地奉献自己的肉体,没完没了地听任丘八大兵们的摆布。”
他们还告诉羊脂球,大家如今的困境,都是因为她。
其实,这就是最典型的pua。
羊脂球还问那个修女:要动机是纯洁的,行为本身总是可以得到天主原谅的,是吗?
修女告诉她,是的,就是这样。
羊脂球答应了。
等她去陪普鲁士军官的时候,她的那些伙伴们,恨不得开一瓶香槟庆祝。
庆祝他们的成功,庆祝他们的高尚,庆祝他们将一个女人送上普鲁士军官的床,以此来换得他们的自由。
他们幸灾乐祸,污言秽语地拿羊脂球开玩笑。
真是一场好戏,充满讽刺。

07

马车离开了旅店。
这一次,他们准备了吃的,一切准备好,大家重新上路,羊脂球匆匆上了马车,什么也没准备。
她怯生生地向她的同伴们走去,谦恭地向他们说早安。
可是,大家只是傲慢地点点头,有个高贵的妇女还瞪了她一眼,像自己的贞洁受到了侮辱。
人人都在忙碌,人人都远离羊脂球。
她被孤立了,甚至有人充满恶意地说:幸亏我不坐在她旁边。
吃东西的时候,谁也没将食物分给羊脂球。
莫泊桑这样描述羊脂球的心境:
她觉得自己被淹没在这些衣冠禽兽的轻蔑里面,这些无赖先是把她当作祭品奉献给敌人,随后又把她当作一件肮脏而无用的东西抛弃掉。
羊脂球哭了,眼泪洗清了所有罪孽,此时的她,比所有人都干净。
然而,有人说:
她感到丢脸,所以哭了。
两位修女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莫泊桑说:
羊脂球一直在哭;在黑暗中,有时候在两节曲调之间,会传出一声她没能忍住的呜咽。
她的眼泪,为自己而流,也为许多东西而流。
只要这世间还有虚伪、欺骗、偏见、不善,就总有这样流泪的眼睛,只要人性的卑劣不曾洗净,就需要这样的眼泪来不断清洗。
明明是一场好戏,可是我们看完之后,却只觉得悲哀。

08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人是最善于树立标准的,有些人自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起其他人。
彰显自己的优越,不过是灵魂低劣的一种表现罢了,越是丰富的人,往往越懂得谦卑,面对世界,人人都不过是一粒微尘罢了。
与他人比较,用他人来抬高自己,获取身份上的优越感,也不过是灵魂浅薄的自我掩饰而已。
年轻的时候,莫泊桑悲观痛苦时,他的老师福楼拜曾告诉他:
人的一生中,最光辉的一天并非是功成名就那天,而是从悲叹与绝望中产生对人生的挑战,以勇敢迈向意志的那天。
因此,不妨从此刻开始,策马奔腾,冲破人生的黑暗与樊笼,去做一个真正想做的人。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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