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海岩
2023年10月10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九江市考察调研,在长江国家文化公园九江城区段,习近平登上琵琶亭远眺长江,冒雨沿江堤步行察看沿岸风貌。这次实地考察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习近平文化思想正式提出之后,总书记首次赴地方考察重大文化工程,充分体现了总书记对文化传承发展的高度重视。
庐山白鹿洞书院是长江流域重要的文化元素,素有“海内书院第一”“天下书院之首”的美誉。书院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发掘和传承好白鹿洞书院文化,进一步彰显长江文化的多元价值,是我们应该答好的时代之问。
千年学府弦歌不绝
书院之名,始于唐代,唐玄宗在长安设丽正书院、集贤书院,用于校书、修书和藏书,是官府整理典籍的衙门,并非教学场所。书院真正得到发展始于唐末宋初,1200多年间,我国历代创建的书院超过7500余所,涌现出不少知名书院,白鹿洞是其中杰出的代表。
白鹿洞书院历史大体可分为七个时期:
第一期:胎成时代
唐朝人李渤读书五老峰下,养一白鹿甚驯,行常随之,人称白鹿先生。隐居的地方,四山回合似洞,白鹿洞因此得名。后李渤入仕,于长庆元年(821年),重回江州担任刺史。回到江州,他念念不忘当年山居苦读的旧情,在白鹿洞筑楼台、植花木。从此,白鹿洞成为一处名胜,四乡文人往来不绝。
因为庐山是个好地方,白鹿洞又小有名气,到了南唐升元四年(940年),李氏朝廷在白鹿洞建“庐山国学”,成为与金陵(南唐首都)国子监齐名的高等学府。
到了宋代,开宝九年(976年),江州地方人士在南唐庐山国学基础上建起了一所学馆,人们称之为书堂或书院。
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宋太宗御赐国子监印本《九经》,使得白鹿洞书院名声大振。当时,海内比较大的书院主要有四个:岳麓、应天、嵩阳、白鹿洞。白鹿洞书院因辉煌的办学历史和朝廷赐书的荣耀,名列“四大书院”之一。
第二期:鼎盛时代
宋仁宗皇祐末年(1054年),由于兵火,书院被毁,白鹿洞成为一片废墟,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岁月。
直到南宋淳熙六年(1179年),白鹿洞书院迎来了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位人物,他就是理学家、教育家朱熹。
朱熹到任南康军(治所在今江西省庐山市),游庐山看到了书院的废址,决定修复白鹿洞书院,重振儒学。朱熹亲自任洞主,筹措资金建成房屋20余间,增置建昌东源庄田作为办学资本。为扩大影响,请南宋著名理学家吕祖谦撰写《白鹿洞书院记》,邀请陆九渊讲学,并将讲稿镌刻入石,传为佳话。
淳熙七年(1180年),白鹿洞书院修复完成之时,朱熹率领军县官吏、书院师生,举行开学典礼。朱熹亲自升堂讲说,并写下了《次卜掌书落成白鹿洞佳句》一诗。“重营旧馆喜初成,要共群贤听鹿鸣。”“莫问无穷庵外事,此心聊与此山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朱熹在南康恰有两年,书院的规模可算完全由他定下的。自然也是他成就太大的缘故,一千年来,提到白鹿洞,人人都会想到朱熹;谈到朱熹时,也往往想到白鹿洞。
第三期:中落时代
元代,白鹿洞书院隶属江西行中书省南康路。书院在当地官员维护下,一直兴学不断。元成宗大德年间(1297年至1307年),增置学田四百余亩。“元诗四大家”之一的虞集在《白鹿洞新田记》中记载了这一事件,碑文至今仍保存在书院内。至正十一年(1351年),白鹿洞书院毁于兵火,文物资料荡然无存。
第四期:复兴时代
白鹿洞书院荒废长达87年后,直到明正统三年(1438年),时任南康知府的翟溥福率僚属捐俸,修葺和增建白鹿洞书院。从此,沉寂多时的白鹿洞书院大名又复闻于天下。
翟溥福的这次重建,奠定了明朝以后白鹿洞书院建设的规模,达到了历史的顶峰。国子监祭酒胡俨在《重建书院记》记载此事,并刻成石碑,现立于书院碑廊,是现存石碑中最早的一块。
成化元年(1465年),江西余干人胡居仁主持白鹿洞。他制定了《白鹿洞续规》六条,是对《白鹿洞书院揭示》的补充和完善,对后世的影响也十分深远。
正德六年至九年(1511年至1514年),江西提学副使李梦阳对白鹿洞情有独钟,多次视察讲学,在白鹿洞书院留下相当数量的文章、诗词和墨迹。今天白鹿洞书院的大门匾额,正是李梦阳所题。
正德十三年(1518年),王阳明出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手书《修道说》《大学古本序》等古籍,不远千里送至白鹿洞书院。次年,王阳明在平定宁王叛乱后,在白鹿洞书院讲学。自此之后,阳明心学在书院日益兴起。
自正统至万历年间,在当地官员的接续重视之下,书院发展十分兴旺。
第五期:衰微时代
明朝末年,张居正和魏忠贤两次废毁全国的书院,白鹿洞书院也遭此劫难,书院被迫停办。万幸的是,在改革措施废止后,白鹿洞书院在当地官员重视下,很快得到修复,并陆续得到修葺翻新,教学活动也在持续,直到明朝灭亡。
第六期:维续时代
清朝前中期,白鹿洞书院多次兴修、置田、清租、聘师、招生,在朝廷重视下得到发展。康熙、乾隆皇帝先后赐予“学达性天”“洙泗心传”匾额。
清朝末年,白鹿洞书院日益衰败。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朝廷诏令改书院为大中小三级学堂。白鹿洞书院学田、图书等资产划拨给南康府中学堂。
第七期:书院新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白鹿洞书院迎来了新生,先后被认定为全省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59年,白鹿洞书院划归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庐山分校,并设立林学系。1979年,成立“白鹿洞文物管理所”。1987年,成立“庐山白鹿洞书院”学术研究机构。1996年,被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列为世界文化景观庐山的主要景区。
近年来,书院多次进行保护性修缮,在历史研究、文化交流、研学旅游等方面做了许多有益工作。今天的白鹿洞书院,不仅是对海内外游客开放的旅游景区,更是传承和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胜地。
历史文化遗存蔚为大观
历史遗迹丰富。一是古建筑群保存完整。书院由32座建筑组成为五大院落,建筑面积近8000平方米,竖庭院式住宅布局,自然环境静谧清幽。其中,棂星门始建于明朝,是白鹿洞现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二是古代碑刻有157通,最早为明正统年间,有重建碑、功德碑、学田碑、讲义碑、规约碑以及诗词歌赋等。近日,国家文物局发布《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录》,中有白鹿洞书院五通碑刻。三是摩崖石刻60方,从南宋到晚清各代俱备,不乏朱熹、娄性、李梦阳等人的作品,有篆、隶、楷、行、草等书体,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文化底蕴深厚。一是《白鹿洞书院揭示》,是被普遍认同、至今仍在沿袭遵从的教育纲领。二是白鹿洞书院有历代修志传统。从明至清,白鹿洞书院志几经增补重印,至今仍存八个版本,为天下书院所不及。三是白鹿洞书院保留有匾额、楹联50多副,诗词歌赋1000多首。
人才层出不穷。一是生徒人才辈出。自南唐到晚清,白鹿洞培养出状元三人,进士不计其数。如,一代名相江万里,《天工开物》作者宋应星,都昌“朱门四友”彭蠡、黄灏、曹彦约、冯椅,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徐森玉,辛亥元老彭汉遗,九三学社创始人许德珩,等等。二是名师传道不息。从南唐到清末仅有姓名可考的洞主就有180多位,可以称得上一代名师的有45位,远远多于天下其他书院。
引领中国教育史、思想史风气之先
白鹿洞书院能够屡废屡兴、延续千年,充分彰显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强大生命力,在庐山人文史、中国书院史、教育史乃至思想史占有重要地位。
白鹿洞书院开中国书院制度先河。清代学者王昶在《天下书院总志序》中提出:“白鹿洞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朱熹修复白鹿洞书院后,引发了官员、学者兴办书院的传统。如,江万里守吉州立白鹭洲书院,守隆兴(今南昌)立宗濂书院;杨汝砺守信州建鹅湖书院。清代,一些封疆大吏也带头办书院和讲学,张之洞任湖广总督兴办两湖书院。纵观国内著名书院,如岳麓书院、东林书院等,无一不沿袭白鹿洞书院的办学方针。总之,我国书院制度在南宋时期能够衰而复兴、长期延续,与白鹿洞书院的开创性贡献是分不开的。
《白鹿洞书院揭示》为后世提供了学规范本。《白鹿洞书院揭示》,既确定了“五教之目”即教育目标、教学内容,也提出了“为学之序”,又规定了“修身、处事、接物之要”,可谓是“致广大而精微”。这个学规把政治要求、品德修养、教育方向和学习方法结合起来,成为教育纲领性文件,为办学提供了范本和准则。明人顾宪成为东林书院制订《东林会约》时,纳入了白鹿洞学规以定法程。朱熹在振兴岳麓书院时,最重要的一条措施就是颁布《白鹿洞书院揭示》,以端正学风。王阳明说,“夫为学之方,白鹿之规尽矣”。此外,《白鹿洞书院揭示》一度传播到东亚等地区,对朝鲜时代书院教育和日本江户时期藩校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
白鹿洞书院促进了人才培养和学术繁荣。古代书院的活动内容主要为藏书、供祀和讲学三个方面。朱熹对讲学尤其重视。以前,名儒学者多讲学于私家,朱熹打破常规,在书院修复落成典礼上,亲自为诸生讲授了《中庸》首章。朱熹不仅开名儒学者讲学书院之风,还独创了书院的“讲会”制度。淳熙八年(1181年),陆九渊带领门徒访问朱熹,尽管他们有“鹅湖之会”的学派之争,但朱熹仍然热情欢迎陆氏师生,邀请陆九渊讲学,形成了著名的《白鹿洞书堂讲义》。这种打破“门户之见”的“讲会”制度,在学术界和教育界影响很大,各地书院纷纷效法,使书院成了某一学派或某一地区学术文化交流中心。
白鹿洞书院是理学宗源、文化中心。理学创始人周敦颐晚年知南康军,曾在莲花峰下建濂溪书堂讲学,人称濂溪先生。朱熹知南康军时,其理学思想体系已经形成。他既继承了周敦颐及二程的思想,又糅合了佛、老的某些思想资料。为了对抗陆九渊的象山学派、陈亮的永康学派等威胁,朱熹决心用自己的政治地位,庐山的自然人文环境,特别是白鹿洞悠久的办学历史和优良的治学风气,建立理学基地,培养理学人才,传播理学思想,推动白鹿洞成为“理学宗源”。
白鹿洞书院奠定了人文圣山的思想基础。有学者说,庐山是江西的皇冠,白鹿洞书院是皇冠上的明珠。在水运时代,庐山与长江和鄱阳湖水系天然连接,交通便利,历代达官显宦、文人骚客前来游览、传道,遂使之成了游览胜地与文化名山。近代大学者胡适在1928年对庐山进行了三天的实地考察后,在《庐山游记》中提出:(一)慧远的东林寺,代表中国“佛教化”与佛教“中国化”的大趋势;(二)白鹿洞书院,代表中国近世700年宋学即理学的大趋势;(三)牯岭,代表西方文化侵入中国的大趋势。可以说,不仅佛道遍及庐山,随着白鹿洞书院的兴起,程朱理学、阳明心学理学的发展,使庐山成为“真儒过化之地”,造就了庐山作为人文圣山的思想基础。
勇担新时代文化传承“排头兵”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亲临书院考察。他指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以时代精神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长期以来,白鹿洞书院“养在深闺人未识”,在强化书院功能、传承书院文化上还有一定的差距。历史上长期引领风气之先的白鹿洞书院,理应在新时代担当起文化传承使命,成为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的“排头兵”。
唱响“天下书院之首”品牌。白鹿洞是中国重要的文化符号,是中国读书人的心灵家园。一方面,可在品牌关注度的“形”上作文章。做好品牌形象的整体打造、包装、注册、保护、推介、利用,使之家喻户晓。另一方面,要在丰富内容的“实”上做文章。策划大众讲坛、古典音乐会、诗会等以白鹿洞冠名的品牌活动,充实白鹿洞书院的品牌内涵,推动白鹿洞书院逐渐回归公众视野,使之无愧于“天下书院之首”称号。
打造人才培养研究重镇。书院不同于普通的景区景点,就在于其接续传承了千年文脉。强化书院的教育、研究功能,也应成为应有之义。书院制是国家倡导的人才培养新模式,目前,全国已有180多所高校,继承古代书院理念,正打造中国特色的高校现代书院制。白鹿洞书院可考虑与国内顶尖大学合作,作为书院制的教学场所,推荐、引进名家大师常态化驻院开办讲习,或作为国学院、文学研究所的实践基地、研究基地,让沉寂多年的书院重闻琅琅书声。
赓续传统文化教化功能。千百年来,白鹿洞书院形成了明伦知礼、慎思明辨、博学笃行、改过迁善、重义轻利、反求诸己的优良传统,影响了一代代山长、生徒以及社会大众。在新时代,可有扬弃地复原书院祭祀仪式、升堂讲学等学习方式,分众化开办特色课程,吸引公务员队伍、企业家群体、知识分子阶层、大中小学生等社会中坚力量,在沉浸式、场景式的体验中感受传统文化魅力,在潜移默化中浸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滋养。
打造文旅产业发展高地。古代书院因有学田的保障,而使其正常运转。推动现代书院的可持续发展,不应仅靠财政支持,更要守正创新,尽早摆脱“门票经济”依赖,探索市场化、产业化的路子。书院的开发利用应在做好保护的前提下,探索延伸白鹿洞书院文化产业链条,发展以国学为核心的文化旅游、工艺美术、教育培训、文旅康养等业态,做好活化、物化、教化文章,以文化产业大发展带动传统文化大传播。
塑造九江对外传播名片。白鹿洞书院有海外文化交流传播的传统,书院办学规制在海外传播广泛,也曾为庐山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争取关键一票。书院文化承载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流价值,白鹿洞书院是中国书院的典型代表。白鹿洞书院应发挥国际传播“排头兵”作用,创新话语表达、构建共有符号、挖掘共同话题,生动讲好中国的书院故事,为中国书院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奠定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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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长江周刊》
编辑:刘希茜
编审:李 玮
统筹:易本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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