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 镜》
第三更天,我听见金莲在梳妆台前磨刀。
铜镜里映着她桃红的绸衣,腰封勒得极紧,仿佛要折成两段。刀锋刮过玉簪花的根茎,青汁顺着象牙梳齿往下淌,像谁在镜面上咳出的血。
"官人总说这面镜子照得人歪斜。"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镜框雕的并蒂莲。我望着她颈后松散的绒发,想起去年重阳节,她从城隍庙带回这只铜镜时,发髻里插着支金累丝蝴蝶簪,翅尖垂下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
那时她还爱笑。
现在她的手腕在镜中扭曲成怪异的弧度,刀刃将月光削成碎屑。我数着梳齿间积攒的汁液,一滴,两滴,直到她突然把玉簪花碾碎在镜面上。花瓣的残骸顺着水银流淌,在镜中人的右眼裂开血红的纹路。
窗外传来打更声,她猛地攥紧梳子。铜镜突然发出嗡鸣,我看见镜框上的莲花开始褪色。那些镀金的纹路正顺着她的指缝消融,如同被阳光炙烤的蜡油。
"这镜子怕是要成精了。"她吃吃地笑,把沾着花汁的刀刃贴上镜面。我看见无数个金莲在镜中重叠,有的在梳头,有的在绞面,最深处那个穿着素白麻衣,正用银簪挑破窗纸。
铜镜突然裂开蛛网纹。裂痕深处渗出暗红的锈迹,像极了当年武大郎咽气时,从床褥蔓延到青砖缝里的血。
后半夜起了雾。金莲把铜镜倒扣在妆台上,说要等道士来驱邪。我摸着镜背冰凉的缠枝纹,忽然听见瓦当坠地的脆响。雾里浮着几点萤火,近了才看清是灯笼——王婆提着盏走马灯撞进门来,纸罩上画的美人正在扑蝶,蝶翅扫过灯骨,抖落簌簌的香灰。
"大官人快瞧瞧这个。"她袖中抖出块血玉,"刚从西域商队得的,说是能镇宅辟邪。"
玉牌上的螭龙缺了只角。金莲用刀尖挑着络子,血玉在烛火下泛起幽光。我看见玉纹里凝着团黑气,像极了武大咳在帕子上的那口淤血。
五更鼓响时,铜镜突然自己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