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之灵 和谐家园
张儒雷/摄
白天鹅落脚的地方,是我们心中光明的河
文/侯俊杰
大黄河,从青藏高原出发,越过黄土高原,穿过晋陕大峡谷,一路向南,在豫晋陕交界处转了一个大弯,改向东去。来到这个古城身旁,它放慢了脚步,缓缓地绕了个半圆,把这个城市抱在怀里,真正的像母亲一样,似搂似抱,如亲如爱,给儿女们留下了无尽的亲情和温馨。然后,恋恋不舍地向大海走去。
这个城市叫三门峡,是古陕州所在,是黄河5494千米行程中唯一一个绕城而过的城市。
黄河转弯处,有两条支流注入。一条叫做青龙涧河,一条叫做苍龙涧河。这两条龙河,尾巴摆在远远的崤山里,龙头伸到黄河边,双双扎入河里,融入之间,画出了一副双龙戏水图。
三河相交处,留下了一片大大的湿地。
这块湿地,东临华北平原,西接黄土高原;北隔黄河可见中条山峰峦叠嶂,南望崤山群峰耸立是秦岭余脉,是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交界地。湿地东西长205公里,面积达28500公顷,占整个河南黄河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42%,主要包括三门峡库区湿地和小浪底水库湿地两个区域。在这里,河流与滩涂相接,台地与高塬相连,是典型的内陆河流湿地和水域生态系统,自然资源独特,生态景观丰富。
两万多公顷的湿地演绎着上百万年的风雨变幻,展示着千姿百态的别样风韵,美丽的生态天使白天鹅演奏出一曲曲生命的歌,更有说不尽的古老文化。
湿地的故事从北岸距今约200万年前的西侯渡文化遗址开始。考古学家告诉我们,西侯渡文化时期,这里有草原、沼泽、湖泊、山地、平原和峡谷。草原与森林共生,平原与湖泊相依,沼泽和黄土依偎。鸵鸟 、长鼻三趾马、披毛犀等各种草原动物与李氏猪、中国野牛、剑齿象等各种森林动物出没,植被丰富, 草木繁盛,四季分明。考古学家称这种环境为“草原湿地环境” 。
湿地中心,有两个湖,一大一小,也是两条龙河的头,皆因河而名。大的叫青龙湖,小的叫苍龙湖。每年,从初冬开始,这两个湖里有一万多只白天鹅在这里栖息越冬。三门峡人就把它们叫作“天鹅湖”。据国家鸟类环志中心组织的2020/2021全国越冬大天鹅数量同步调查报告显示,白天鹅在全国分布及总数量为21060只,而在三门峡黄河湿地越冬的数量最高峰时达到15395只,占全国大天鹅越冬数量的76.7%。
天鹅湖与黄河之间的夹角是一块三角形的台地,台地后边有庙底沟遗址,以此命名的庙底沟文化,距今6000年左右。考古证明,这个时期,气温升高,气候变暖,促进了我国农耕文明的成熟。那时,先民们已经开始耕种以粟、黍、稻等为主的各种粮食作物,开始饲养以猪、狗、牛为主的牲畜,开始培育桃、杏、梨、柿、枣等各种水果,并且已经学会种植芥菜、白菜等各种蔬菜。粮、肉、果、蔬养育了庙地沟人,也孕育了辉煌灿烂的庙底沟文化。从出土的生产工具看,不仅有各种用于农业的石斧、石产、石镰等,也有用于渔猎的网坠、鱼钩等。出土彩陶上描绘的花瓣纹、鱼纹、鸟纹证明这里曾经是一派万物竞生,鲜花盛开,水陆共生的生态美景。这里,依山傍水,山清水秀, 草青木茂,鸟语花香,先民们砺石泥陶,农耕渔猎,点亮了中华文明的第一缕曙光。
庙底沟遗址的前方有迎仙阁,在青龙湖的左边。传说,是当年汉文帝在此拜谒河上公的地方。河上公,西汉隐士,汉文帝时结草为庵于河之滨,是中国第一个解释《道德经》的“仙人”。历史上《道德经》注者如云,甚至有几位皇帝都为其作注。从河上公用神仙家观点解释《道德经》开始,历代注家不绝,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取舍之间,互有同异。其中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是由河上公作注的《道德真经注》(又名《河上公章句》),是最古的《道德经》注本。传说,当年汉文帝为了寻求治国之道,听说这里的河上公独释《道德经》,对经国济世有独到见解。汉文帝慕名而来,河上公居草庵中没出门迎接。汉文帝不高兴了,说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域中四大,而王居其一。子虽有道,犹朕民也。不能自屈,何乃高乎?”须臾,河上公起身,连座椅一块飘到空中,答道:“我在空中,没在你的王土上,不是你的臣民。”汉文帝见此,诚惶诚恐,急忙跪地就拜,果然是一位高人!就向他求教治国之道。河上公以《道德经》之义,给汉文帝讲述了一番“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治国经世之道。汉文帝如拨云见天,佩服得五体投地,称河上公真乃“仙人”矣!迎仙阁据此演建,如今成了湿地的一处美景。白日,阳光一照,阁河相映,霞光闪闪,斑斓多彩;夜里,灯光一起,迎仙紫气氤氲,仙气蒸腾,光影仙气,映倒在黄河水面上,碎金摇曳,神秘莫测。
迎仙阁下有两座小土山。山如岛,不高,一座叫周公岛,一座叫召(shao)公岛,是西周初年周召分陕而治的旧址。西周成王时期,因成王年幼,他的两个叔叔便以陕州为界,分而治之,辅佐成王。周公治东方,以洛阳为中心;召公治西方,以长安为中心。周召二公,兄弟同心,分陕而治,使得这时的西周度过了动乱时期,也为周成王的江山稳定奠定了基础。至今 ,这里还留下了一块我国至今发现最早的分界石,今天的“陕西”也由此而得名。据说当年召公在这里微服私访,体恤民情,不扰百姓,在一棵甘棠树下办公休息。百姓为纪念召公而咏吟的《诗经·召南·甘棠》流传至今:“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这里,还有一座召公祠,也是为纪念召公而建。祠里有一棵甘棠树,但已不是当年那棵了,也许,是那棵树孙子的“孙子”吧。一树三千年,记下的是召公廉政的美德,也留下了一树不“剪”的纪念。
天鹅湖的旁边,有一座古城遗址,为汉武帝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所建,是汉武帝实行郡县制时建置的古陕县遗址。古城西、北有黄河,东、南有双龙河,北望中条,南看崤山,清水环城,青山怀抱。真正的“四面环山三面水,半城烟树半城田”。后来因兴建三门峡黄河水利工程,城墙被拆,城池仍在。废弃后的古城被辟建成一座城市公园,有3000多亩。如今,古城遗址上,古树参天,绿茵如毯,鸟飞花开,氤氲缭绕,成了三门峡市民休憩游乐的天堂。遗址上留下了汉代的夯土城墙、唐代上官仪与上官婉儿家族居住的上官巷、唐代建的宝轮寺塔、明代石牌坊和城门遗迹等等,比比如旧,俯仰可见,记载着这座古城的历史,也生长着城市呼吸吐纳的新鲜空气。
沧海桑田,星转斗移,再说说黄河当代的故事。伴随着万里黄河第一坝的兴建,在“望三门,三门开”,从“黄河之水天上来”到“黄河之水手中来”的凯歌声中,三门峡成了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纺织印染、机械制造、橡胶化工、火力发电等等,在“大跃进”的口号中拔地而起,烟囱林立,机声隆隆。与此同时,青龙河和苍龙河里也流出了源源不断的污水。曾经一度辉煌灿烂的文化遗迹,只能在被漠视中哭泣含泪,眼看着一片青山绿水变成了荒山污水,苍蝇蚊子滋生,污水沟里散发着扑鼻的腥臭,鱼没了,鸟飞了,草蔫了,树枯了,水臭了,青山绿水不见了,哪里还有白天鹅的身影?
新时代,新气象,黄河湿地的故事翻开了新的篇章。
追随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步伐,伴随着工业的转型升级,三门峡开始了从资源型工业城市向文化生态型城市转变,湿地也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黄河水库从单一的蓄水,变成了可以调控排沙的蓄清排洪,每到蓄水季节,这里碧波荡漾,船行柳稍,恰似北方的江南;庙底沟遗址已创建成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种植了各种乔、灌、草结合的绿色植物,6000多年前的文化废墟上,一派生机;迎仙阁周围变成了牡丹园,各色牡丹姹紫嫣红,竞相斗艳;陕州古城里树木参天,荫森遮日,一个个古文化遗迹修旧如初,焕发了青春;今天的保护区里,臭水沟、乱石滩变成了清水河和百花苑,蚊蝇滋生地变成了鱼和鸟的乐园,天蓝地绿,已成为我国候鸟的基本迁徙地和越冬地,分布着野生植物1121种,野生动物1066种。其中,鸟类从保护区成立以前的175种增加到279种。以白天鹅为主的各种鸟类寒来暑往,成了这个城市一道靓丽的风景。天鹅们在这里翩翩起舞,飞飞落落,或引吭高歌,或婉转低唱,人远人近不害怕,车来车往也不惊。年年岁岁,这里成了白天鹅每年必来的常客,也成了三门峡市民的朋友和天使。正像一位诗人吟诵的那样:“平湖一派舞翩迁,溢墨流霜分外妍。翅动周天寒彻透,波开四野静回旋。”
面对如此翻天覆地之变,试问,是黄河养育了三门峡,还是三门峡沾了黄河光?是湿地滋养了文化,还是文化照亮了湿地?1400多年前,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的话,引起了我们的思考:“天下之多者水也,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
是呀,湿地是大地之肺,水是湿地之本;湿地因水而生,水因湿地而美,水地含和,天地之美。呼吸天地之灵气,阅读千年之华卷,在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旁边,有这样一块湿地,是黄河之幸,更是湿地人之福。它们是一道河,也是一曲歌;是一部史,也是一本书,记录了辛酸,也书写着辉煌。
想当年,诗人贺敬之担忧:“挽断‘白发三千丈’,愁杀黄河万年灾!”而今变成了诗人舒婷的赞叹:“白天鹅落脚的地方,是我们心中光明的河”。黄河的这块湿地,未来的篇章将更加辉煌,正如诗人郭小川向往的那样:“古代文明的发源地啊,中华民族的摇篮,于今换上了新装,朝向社会主义的新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