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行祁连山】雪山牧场的见证——探访祁连山国家公园雪山牧场管护站

位于祁连山西段的雪山牧场平均海拔4500米，是党河的源区。1994年到2024年的30年时间里，吉太本和尚英夫妇一直守护着党河源区。尤其是2017年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后，夫妇俩身上的责任更重更大了，在高寒、缺氧、人烟稀少的雪山牧场守护着美丽的祁连山国家公园。

　　8月中旬，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德令哈市草木渐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寒意。

　　8时许，记者从德令哈向西再向北，经戈壁滩、高山峡谷、荒漠到达敦德冰川脚下，100多公里的路程，植被从一米多高的枸杞树、沙柳树逐渐变为一堆堆的芨芨草，再从看到一寸寸的绿草滩变为满地碎石的荒漠，即便是走过了这样的行程，依然没有到达终点——祁连山国家公园雪山牧场管护站。

　　“管护站还在前面。”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前走，在前方领路的吉太本不时将头伸出窗外，提醒同行人员，管护站就在前方。

　　经过一段碎石铺成的小路，一块块嶙峋的巨石散落在荒漠里，走近细看，这些形状锐利的巨石属于一层层堆积起来的页岩。

　　“天气热的时候，走到石头跟前，能听到石头碎裂的声音。”吉太本说，有一次，为了找一处地方乘凉，他走进页岩群发现，高温下岩石也会发热膨胀，继而从宽大的扇面崩裂。

　　越往前走，山路愈发陡峭，雾也越来越大，原先巡护车在一个个平缓的山谷爬行，可突然转入布满碎石的山脊路，眼前还是成片的花岗岩组成的“巨石阵”，一块块高数米的巨大、饱满的石头布满山腰，让你在云雾中，找不到路在何处。

　　沿着山路继续缓慢前行，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岔路，左边向西，右边向北，两条路都有模糊的车轮印，几经观察，大家一致决定向右走，因为左边那条路上轮胎压出的泥块较为僵硬，右边的是一碰就碎的沙土。

　　风越大，沙尘越大，再往前走，视线越来越差，紧接着巡护车外飘起了雪，阵阵雪花落在车窗上沙沙作响，路边的里程牌显示0公里处，这里距离雪山牧场还有30公里。

　　吉太本说，这条路是2023年祁连山国家公园修的一条巡护便道，到达这里，说明夫妇二人巡护的区域到了。

　　巡护车继续在一座座大山间行驶，原本横卧在群山之巅的敦德冰川，此时就在车窗外，这一刻，它又像一块盖在高山上的白色手帕。

　　前行20多公里，在一个岔路口左转，沿着一条小河向南行驶10多公里，海拔突然变高，巡护车到达一片绿色的山间河谷，青色的牧场向南北延伸数十公里。

　　“这里就是雪山牧场管护站1号点。”11时许，到达终点时，尚英介绍，这里是她和丈夫吉太本巡护的1号点，除了这里，他们在30公里外的甘青边界还有雪山牧场管护站2号点。

　　两处管护点都远离国道省道，人烟稀少，除了当地牧民外，很少有人到达这里，而作为生态管护员需要在这里认真巡护。

　　雪豹、棕熊、狼、猞猁、藏野驴、藏原羚、野牦牛、塔黄、雪兔子、冰川群、生态修复点……在吉太本的介绍中，我们得知，这里除了有大量的高原珍稀野生动植物外，还有丰富的自然资源。

　　吉太本和尚英了解各类本地资源花了几十年时间。尚英第一次了解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野牦牛是在2000年前后，那时候她和丈夫管理一个有200多头牦牛的牛群。有一天，一头体型高大的野牦牛冲进了她家牛群，热心牧民告诉她，野牦牛脾气不好，不要惹。此后，她从来没有靠近过野牦牛。

　　有一年夏天，野牦牛又到家门前了。那天，早已起床干活的吉太本看到妻子起床后，立马提醒她要远离门口50多米外的那头大家伙，然而刚提醒完，意外发生了。

　　野牦牛发了疯一样，甩起尾巴，冲了过来。“快蹲下。”吉太本大声呼喊，尚英赶紧抱头蹲在地上。那一刻，她害怕极了，10多秒后，才听见身边传来了“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野牦牛还在身边，我也还好。”恢复意识的尚英准备起身时，再次听到吉太本从远处喊“别动！”这时野牦牛转过头又冲了过来。

　　“从背上跳过去了。”数十米外，看到野牦牛来回两次从妻子身上跳过，吉太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野牦牛一会儿就离开了。但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尚英才恢复意识。

　　“看，岩羊。”12时20分许，透过管护站二楼的窗户，尚英看到了一群岩羊，有的在房子后面陡峭的山坡上啃食青草，有的则躲在数米高的花岗岩下乘凉。

　　岩羊在管护站周边栖息已经五六年了，起初只有二十多只，如今已增加到七十多只。吉太本和尚英发现，去年因为岩羊的出现，管护站周边出现了猞猁和雪豹。

　　吉太本介绍，雪豹傍晚下山到管护站附近喝水，来的时候还发出低吼声，数公里外都能听见。

　　虽说要与野生动物保持距离，可两人也破过规矩。2022年，两人在巡护中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秃鹫。两人准备了牛肉，连夜将秃鹫送往180公里外的德令哈，最终由祁连山国家公园工作人员送至西宁救治，后来辗转打听到秃鹫被放归野外的消息，两人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有时候也有主动破坏规矩的野生动物，棕熊趁两人不在家的时候，走进牛圈或者砸开简易房的门找吃的，搞破坏。为了和棕熊保持距离，吉太本准备了鞭炮。吉太本说，放炮它就自己跑了。

　　雪山牧场管护站的管护面积为53546公顷，核心区为44554公顷。53546公顷有多大，吉太本自己也说不清楚。“防偷猎盗猎是最主要的。”吉太本清楚，尽管管护站地处甘肃青海边界，距离城市200多公里，可不时还会有人到访。为此，两人需要经常在1号点及2号点来回巡护观察有没有盗猎盗采的情况。

　　雪山牧场管护站管护区域是河西走廊重要的河流党河、大哈勒腾河的发源地，更保存有祁连山西部最重要的冰川敦德冰川群，生活在这里，需要扛得住常年高寒、积雪、风沙的恶劣天气，除了自己身体允许之外，还需要一种信念。

　　吉太本最早来到雪山牧场是在1994年，那一年，刚结婚不久，听说雪山牧场正在招收放牛娃，他想试试。临走前，他劝尚英留在都兰老家，可妻子说：“去，一起去，有苦一起吃。”于是，他带着妻子一起来到了雪山牧场。

　　起初，两人只负责放牛，可后来随着党河源保护、祁连山保护成为省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他决定和妻子留在当地从事生态巡护。2017年，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开展，吉太本和尚英成为祁连山国家公园雪山牧场管护站的生态管护员。

　　成为生态管护员，两人需要按照国家公园的要求，在不同区域巡护。2023年，听到牧民说起科研人员的车子掉进湖里的消息后，两人立马赶到湖边，利用巡护车几经摇晃拖拽，车辆慢慢浮出水面，随即被拉回浅滩。

　　吉太本说，夫妇二人在雪山牧场待了30年，他外出巡护的时候，妻子从来没有退缩过，两人一起巡护。

　　2021年，两人在德令哈市区买了房，一家人搬进了新家，可吉太本和尚英觉得雪山牧场更适合两人。为此，两人决定留在雪山牧场做生态管护员。

　　雪山牧场管护站是一栋两层别墅式管护站，配有巡护车、风力发电机、学习室、健身房、卫星电话、巡护服、望远镜等现代化的生态管护装备。

　　站在管护站前的山坡上俯看，冰封数十公里的敦德冰川台地之下矗立着雪山牧场管护站，弯弯曲曲的小河两边是青绿色的高原牧场，这里是海拔4500米的荒原上难得的栖息之所，千百年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方。

　　今年吉太本56岁，尚英49岁，一转眼两人已经在雪山牧场生活了30年。尚英说，他在雪山牧场最大的收获是可以和老伴一起欣赏别人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绝美风景，而且时时刻刻在看，时时刻刻都在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