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一个人如果因病或自杀死亡,被发现时除了性别和大致年龄,不知道他/她的真实姓名,国籍,老家在哪里,有没亲人。官方统称他们为“行旅死亡人”。
“行旅死亡人”的遗体火化后,骨灰被临时存放在斋场。尽管希望渺茫,仍会等待着哪天找到他/她的亲人来认领。
2020年4月26日,尼崎市一处公寓的二楼住户,田中千津子被人发现死在玄关地上。
她死于蛛网膜下腔出血,家里门窗没有被撬动痕迹,屋里也没被人翻动的痕迹。她是日本社会万千孤独死的一个。
根据养老卡上的记录,警方推测她年龄为75岁。但找不到田中千津子的医保卡、住民票(户籍登录记录),也找不到任何一张医院看病用的诊疗卡,连一封书信、一本通讯录都没有。
屋里的保险箱里,存放着3400万日元现金,以及一些贵金属。
▲右下方的保险柜里找到现金和首饰
从残留的相册里看到田中千津子年轻时的影像,她应该是个时髦漂亮,不缺钱的女人。
她曾和心爱的布偶一起合影。
寂静的屋里,这个布偶还在,它的主人已不在了。
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拍摄于1992年7月12日。田中千津子在富山县的一家温泉旅馆住宿时留下的纪念照。旅馆的登记记录里,的的确确是以“田中”名义定房的。
从劳动灾害记录里,找到“田中千津子”1994年在尼崎一家制罐工厂上班时,遭遇事故,导致右手手指全被切掉。
事故之后,她的劳灾年金被批了下来。可不知为什么,她单方面地不再领钱。到1997年时,劳灾年金停止支付。她的住民票也不知为什么,于1995年被删除了。
她家里安有固定电话,长年以来正常缴费,但没有任何拨出记录。
生前似乎刻意隐掉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缺钱,孤独死去,这个田中千津子到底是谁?
当她以“行旅死亡人”身份,被刊登在官报上,弥漫在她身上的神秘气氛引来不少人关注。
因为遗物清单里,还有一张朝鲜纸币,一个嵌有五角星的怀表。人们甚至猜测根本就没有田中千津子这个人,她也许是从北边过来的女间谍。
她生前居住的这栋三层老公寓,93岁的房东太太住一楼,田中千津子和另外三户租客分别租住在二楼三楼的四间房里。
自1982年开始,田中千津子在201室住了快40年。每月房租31500日元,她从不拖欠,准时送去房东那里。
201室面积很小,卫生间浴室厨房,再加一个10平米左右的榻榻米卧室,比较典型的单身公寓。
房东太太记忆里的田中千津子,言行举止优雅,应该是单身,没见过她家人。
可当初租房签约的是一个叫田中XX的男人,他填写的任职公司是真实存在的,但经过调查,那家公司从没有过叫田中XX的职员。
▲疑似田中的男性与千津子
在201室里,又确实留有田中XX的一些痕迹。有以“田中OX”(与田中XX仅一字之差)名义订阅过的报纸,直到2011年才停止。还有煤气公司、电器店寄给“田中OX”的明信片。
相册里的这名眼镜男性,很可能就是“田中XX”。田中千津子与他有不少一起出游的照片。
由于当初出面签租房合同的是房东,房东已经过世,而房东太太并未见过田中。照片上的人到底是不是田中,也成了谜。
一般的“行旅死亡人”信息,经政府公告后,如没有亲属前来认领,其遗物资产就归入国库。绝大多数人不会像田中千津子这样留下大额遗产,也不用担心事后纠纷。
最后的突破口来自一枚印章。
日本人习惯使用印章,田中千津子家里的多枚印章都叫“田中”,惟有这枚叫“冲宗”。那会不会是田中千津子婚前的原姓呢?(日本女性婚后改夫姓)
“冲宗”是一个极稀少的姓氏,全日本总共不过100人左右。追溯这个姓氏的源头,锁定到广岛市。
走访了十几户“冲宗”都无线索,直到70岁的冲宗正明想起今年刚过世的老母亲,曾说过她还有一个妹妹。
冲宗正明去市政窗口开出户籍资料,果然,母亲确有一个叫千津子的妹妹,也就是他的亲姨。
冲宗千津子在四姐妹中排行老二。大姐和四妹都已过世,唯一在世的三妹因老年痴呆症,已无法从她那里知晓更多关于千津子的事。
根据当年的出生记录,发现千津子的真实出生年份为1933年,而她那张田中千津子名义的养老卡上却写成1945年。
她不仅整整给自己报小了12岁,也没有任何婚姻记录。在法律上,她并没和一个姓田中的男人结过婚。
她孤独死时,不是75岁,而是87岁。
冲宗千津子的家乡,是广岛的一个小渔港。民房沿山而建,男人们出海捕鱼,女人在家操持家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平静美好,也是枯燥压抑。
渔港已不复当年热闹景象,年轻人多去了大城市,只剩老人。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千津子当年的老同学。
老同学还记得她,看到这张中学合影,一眼就认出前排右边起第三个就是千津子。她们每天一起走过长长的山坡路上学放学。千津子很文静,头发自然卷,唱歌很好听。
▲千津子的中学合影(前排右三)
千津子中学毕业就离开小镇去了广岛市。后来又进了大姐所在的烟卷公司上班。部门里男性多,女性少,娇小漂亮的她给同事留下了印象,时隔70年仍能想起。
大约30岁左右离开广岛。自那之后便与家里没了来往。
但她精心保管着的两张孩子照片,一个是大姐的儿子,一个是妹妹的女儿。
▲千津子生活过的娘家房子已荒废了
她为什么要远离家乡?为什么要虚报年龄?为什么要刻意抹掉身份?与那个田中是什么关系?田中又为什么要隐瞒身份给千津子租房?
经DNA检测,证实田中千津子就是冲宗千津子。两名姨侄姨侄女继承了她遗留下的财产。
其它的一切,都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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