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小雨淅沥。
姜岁撑着伞从巷尾走来,准备去给在聚会的男友钟湛送解酒药。
她冷得将手放至唇边,轻轻呵出两团白雾,唇也愈发嫣红,两蹙柳眉轻轻皱起。
或许是来例假身体不适的缘故,没注意路面,她脚下不小心绊到什么,踉跄几步才站稳。
一声短促的闷哼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惊恐扭头,竟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那里,生死未知!
姜岁急忙举着伞跑过去,“先、先生,对不起,你要不要紧?”
她想去扶他,低下头视线却撞进一双如被寒意浸透的墨眸中,心下一悸。
半隐在阴影里的这张面庞,几乎不能用俊美二字来概括。
说是祸水也不为过。
“不想死就赶紧滚。”男人嗓音嘶哑,透着低低的沉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他一手捂着腹部流血处,半靠着墙根,明明处境狼狈,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看起来很不好惹。
姜岁眸光瑟缩,一股恐惧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手中的伞不自觉松脱掉落在地。
她有些怕眼前这个男人,可从小的教育观念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谈斯言本以为警告完,这个女人就会识趣地离开。
谁知她非但没走,还拿出手帕来按在他腹部流血的伤口上,进行伤口的紧急处理。
谈斯言眉峰深蹙,一时忘了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沉眸看着姜岁明明害怕却又格外坚定的瓷白脸颊,目光晦暗不明。
“救我要付出代价,你到底走不走?”
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并不寻常,恐怕是摊上了什么祸事。
姜岁当然害怕,可她同样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出事。
他的伤口很严重,再不处理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再说了,什么代价能比一条命更重要?
“不走。”犹豫一瞬,姜岁坚定答道。
谈斯言幽深的眼底骤然掀起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巷尾处有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姜岁正要转头,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掌心圈住。
刚才还倒在地上的男人蓦地起身,扣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墙壁上,欺身而来。
“你可能不明白一个道理。”男人低沉危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掌心还若有似无地禁锢着她后颈。
姜岁头皮发麻,突然有种想要逃离的恐慌,“什、什么?”
“好心未必有好报。”
话落,谈斯言托扶着她的后颈,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下来。
接着一个携着冷意与细微血腥味的吻,就这么强势地将她的双唇封堵!
淡淡的雪松木香,钻入姜岁鼻尖。
她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气急败坏地伸手想要把他推开。
然而即便受了伤,谈斯言也不是姜岁轻易能推开的。
甚至还借着她推拒的力度,长腿霸道地挤进她腿间,将她桎梏在墙壁和怀中这狭窄的空间里。
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前方是男人坚硬不容抗拒的胸膛,和她的身体曲线紧紧贴合。
退无可退,毫无缝隙。
姜岁耳根充血,又恨又气还抵抗不了,心里几乎快被绝望淹没。
为什么她只是想救人,也能碰到这种事情?
她有男朋友的啊!
巷尾的脚步声很快接近这里。
那些人自然也看到了墙角正在上演的一幕激吻。
瞥到他们身上携带的刀具,姜岁身躯一颤,忍着那股羞耻感,假装主动地攀上谈斯言的脖颈。
不、不紧张。
就当被狗啃了一口!
谈斯言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有人看得眼都直了,“啧,狗情侣。”
“老大,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他……”
“那家伙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觉得他会大半夜在这种地方和女人打啵?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是是是……”
“是个屁,赶紧找人,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脚步声伴随着怒骂渐渐远去,谈斯言正欲松开姜岁,下唇忽的一阵刺痛。
小绵羊咬人了。
他眸色一深,松开的动作变为收紧,掐着姜岁的腰到跟前,重重地再度吻回去。
淡淡的铁锈味在彼此口腔中弥漫开来。
姜岁快气死了,又想咬回去。
可惜谈斯言没给她这个机会,松开她时,他低喘一声,染血的薄唇异常妖冶。
“你、你不要脸!”姜岁眼角滚落一滴泪,红着眼狠狠瞪他。
那些人都走了,他居然还、还……
谈斯言低笑一声,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强烈的痛楚让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
他背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低声喘息,仿佛正压抑着极大的痛楚。
看见这一幕,姜岁举起的手怎么都无法朝他脸上打下去,眸露不忍。
“喂……你、你还好吗?别吓我啊……”
她慌忙扶住他下滑的身体,低头去看他的伤口。
鲜血淋漓,几乎将他衬衣染得血红。
比刚才更严重了。
姜岁心口一紧,“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救护车到哪儿了……”
她刚拿出手机,就被谈斯言伸手按住。
“不必,我的人就快到了。”他沙着嗓音,墨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姜岁,“作为那个吻的补偿,我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刚才那个吻,姜岁就浑身烧得慌。
她干脆甩开他的手,气恼道:“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咬一口,谁小时候没被狗咬过?”
“既然有人会来找你,我就不陪你等了,再见。”
姜岁捡起地上的伞,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她又折回来,面无表情地把伞塞到谈斯言手里。
“你身上有伤不能淋雨,这个你拿着。”
这次她没再回头,很快消失在巷口。
谈斯言目光凝着手中的伞,眼底的光沉沉浮浮,辨不清喜怒。
明明气得要死,却还把伞留给他么。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傻子。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低垂下眼,染血的指尖划过薄唇上的伤口,忽的一笑。
倒也不错。
-
半小时后。
姜岁赶到男友聚会的酒店包间,站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儿,深吸口气才去推门。
一道娇柔嗲气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嗯……钟少,你女朋友等下过来看到我们这样,不会跟你闹吧~”
姜岁顺着声音看去,当看见沙发上搂着其他女人的钟湛时,心口狠狠一颤。
钟湛没发现她,洋洋自得,“那女人早就被我驯服了,知情识趣得很,我让她往东不敢往西,怕她干什么?”
“你好坏哦。”女人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既然这样,干嘛还要跟她结婚?”
“我爸对她满意得很,我要是不娶她,老头子一气之下不让我继承公司了那我多亏?”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包间里的笑声,还有钟湛脸上的轻蔑宛如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进站在门外的姜岁心口。
她浑身发冷,肩膀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她就站在这里。
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钟湛。
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当时她爸爸生病住院,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用,但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是钟湛父亲出钱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还让她爸爸进入钟家的公司工作。
后来在两边长辈的撮合下,自觉亏欠了钟湛许多的姜岁答应了他的追求。
刚开始他对她确实不错,温柔体贴,处处照顾。
可自从她拒绝跟他发生性行为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不停贬低她的一切。
还总大半夜把她叫出来,不是买药就是送酒,根本不管她方不方便,难不难受。
交往这一年里姜岁身心俱疲,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到底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免费保姆?
直到此刻,她骤然明白了答案。
她被钟湛当成了玩具,一个可以随时转赠别人的玩具!
更甚至……今晚如果不是钟湛硬要她送药过来,她就不会遇到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更不会被他……
委屈,酸涩,愤怒以及痛恨的情绪涌上姜岁心口,狠狠绞紧她的心脏,挤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欺负她?!
姜岁攥紧手心,看着包间里在女人身上乱啃的钟湛,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绝对不要跟他结婚!
-
第二天。
姜家。
阳光透过卧室里浅蓝的窗纱照进来,洒在睡得不太安稳的女孩脸上,静谧安然。
“岁岁,快醒醒!现在都几点了你居然还在睡!”
姜母走进来看见女儿还在床上睡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伸手在她背上就是一巴掌。
姜岁被疼醒过来,看见姜母沉着的脸,下意识乖乖坐起来,问:“妈,怎么了?”
她昨晚离开酒店之后情绪不太好,就没回自己公寓,来父母这里了。
淋雨加剧了姨妈痛,她昨晚痛得根本受不了,又不想吵醒父母,于是生生捱到早上才勉强睡着。
这会儿身体还难受着。
看姜岁一脸忘记什么事的样子,姜母双手叉腰瞪她,“你还问怎么了?今天不是你和小钟领证的日子吗?还不赶紧起来梳洗打扮,别让人家小钟等你!”
“领证”二字,让姜岁一下清醒过来。
她抗拒地垂下眸子,“妈,我不嫁他了。”
分手短信她昨晚就发给钟湛了,还说了不去领证的事。
“你说什么?”姜母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睡傻了?小钟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嫁过去你直接享福,多少人都攀不上这么好的事,你居然说不嫁了?!”
“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一腿,我是不会嫁给这种人的。”
姜母顿时急了,像是根本没听到她前半句话:“钟家给的彩礼钱我们都快用完了,你现在说不嫁,那你弟弟接下来要交的几十万学费怎么办?”
“你好歹想想我和你爸,难不成你要让我们卖血出这笔钱吗?”
姜岁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母,她受了这种委屈,她妈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钱?!
还有,她怎么都不知道他们收了钟家的彩礼?
“妈!”比昨晚还委屈百倍的情绪将姜岁包裹,“可我就是不想嫁啊!”
“行了别废话了,你再拖延小钟该等急了!”
姜母才不管姜岁怎么想,到嘴里的钱让她吐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强硬地揪着姜岁起床梳洗打扮,再把她赶到民政局去。
姜岁站在民政局前面,在一堆欢欣期待的新人里,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她早该明白的,那个家里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从小到大她都是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上哪个学校,交什么朋友,报什么志愿,都要按他们的意思来。
可是这次,她不想再受他们的摆布,跟一个把她当玩物的男人结婚!
做了整整23年乖乖女的姜岁,猛然间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钟湛到这里之前,她先找个人把婚结了,让他们彻底死心!
可问题是,她上哪儿去找结婚对象?
“所以我的未婚妻跟保镖私奔这件事,你到现在才调查出来?”
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从姜岁身后传来,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得转头看去。
那抹修长笔挺的身影伫立在树下,恰好侧对着她这里,正在和谁打电话。
他深色西装整洁挺括,气场强势冷然,隔着两米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压迫力。
那张俊美无俦却苍白冰冷的面容,和雨夜中那张脸对上。
姜岁眼睛一睁再睁。
是昨晚的那个男人!?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谈斯言唇边划开抹讽笑,“没必要找,天底下的女人是灭绝了不成,我只能娶一个跟其他男人私奔的女人?”
“可是谈总,老爷子发了话,让您再重新挑一个适龄千金,或是直接从外面抓个人,不管怎样今天都必须把婚给结了。否则他……”
那边的程特助心虚道:“他就不活了……”
这老头子。
谈斯言抬手捏了捏眉心,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然有一道清软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好,先生。”
看见突然出现的女孩,谈斯言有些意外,墨眸中浮起一层意外,接着唇角弧度不自觉上扬。
“是你。”
“是我。”想到要说的话,姜岁犹豫几秒,很快坚定下来,“你昨晚说许我一个愿望,这句话还作数吗?”
“嗯。”谈斯言颔首,“你想要什么?”
姜岁脸颊发烫,“我、我想说……既然你的结婚对象跑了,那你要不要……和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