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23年6月18日凌晨，有删改。一年以来，辜梓豪的状态反反复复，而申真谞虽仍强势，LG八强与农心决战对前者完成刻骨的复仇，但一年来那些被屠的龙看上去仍是那两盘决赛留下的后遗症。回顾那天随情感打下的文字，疫情与后疫情的记忆逐渐浮现脑海，巧合地伴随着这个日子进行的，进程十分戏剧的国内烂柯杯决赛，好像只有“令人感叹”四个字足以概括此时心境。
“一盘盘棋下、一盘盘棋拼后，做到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那这就是应收获的果实，自然不会狂喜。”——辜梓豪赛后采访
年初农心杯主将战前，我跟朋友说，很希望很希望辜老师赢，一扫外战阴霾。然而主将战窒息的进程与结果不尽如人意。柯朴一战尚且有故事可讲，而辜申战则令人无心评棋。农心杯大致可以视为一个赛季的结束。此役后，我说，希望这是一个收尾——因为疫情结束了。短短四个月，这篇文章就可以补上了。
决赛前，辜梓豪上一次赢小申需要追溯到20年8月的围甲。当天的围甲还是很有印象：柯唐，朴杨，辜申——当时纵横榜前六捉对厮杀，唐朴辜取胜。9月的应氏杯，辜申抽到了一个¼区。辜老师连胜井山河野，申真谞连胜谢尔豪和范廷钰。二者会师八强，同样的黑白，辜梓豪的重锤被申真谞的妙手化解，小申实现了复仇。然而不曾想过的是，辜老师在21和22年甚至没有机会与小申在正式比赛碰上，但是这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回顾辜梓豪疫情以来这几年的国际比赛战果，自19年的末代百灵和三星四强后，20年LG杯16强完败元晟溱，三星杯首轮完败一力辽，农心极限逆转许家元，胜姜东润，村川大介后完败申旻埈；21年LG与农心未出线，三星无法参加预选赛；22年春兰三星16强被卞相壹双杀，LG杯24强憾负金志锡。
作为长期位居国内等级分前三的绝对强者，这样的成绩甚至难言差强人意。他在战胜朴键昊之前谦虚地说“赢一两盘都是正常的”，新京报也写到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基本不是一轮游，就是两轮游，这次也没给自己太大压力。’”但是，顶尖高手的胜负心终究并非旁人可窥。随着家庭稳定，竞技状态也有明显提升：担纲农心主将，一年3胜1和朴廷桓，顶级计算击溃苦手前队友卞相壹，这都标志着辜梓豪实力的回归，但是面对申真谞仍然未能突破，甚至今年围甲也下出来布局就不发挥，从头输到尾的棋。
时间来到这次烂柯杯本赛。时隔三年的面棋，中国种子的更换，回到赛场，最大的夺冠热门除了小申，无疑是豪取正式比赛10连胜的柯洁；然而柯洁首轮夸张的出局，和申真谞战胜李钦诚的轻松，都无疑为比赛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第二轮，申真谞又展现了极高的功夫完胜新科世冠丁浩，好在韩国第二人朴廷桓对阵辜梓豪完全不似当年作为苦手的碾压，延续了自己的平凡状态。八强战也令许多棋迷耿耿于怀，李维清捉放申之后，申真谞的五冠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半决赛，申真谞完胜檀啸，但是朴键昊在完胜谢尔豪王星昊后，险些又掀翻辜梓豪，但因后半盘的连续失误，无奈错过与小申会师决赛的机会。
本赛到决赛间一个月，申真谞回到韩国后输白洪淅令人大跌眼镜，然而又迅速调整状态，并以一盘酣畅淋漓的完胜复仇李轩豪；辜梓豪在亚运会预选中表现平平，因小分劣势未能入选。但是我在一个投票中仍毅然投了“辜梓豪2：1申真谞”。不知道辜老师前年得知自己无法参加当年的三星杯预选是什么心境，但是当他在九月的围甲赛会四连败时，棋谱透露出来的迷茫感，是无从掩盖的。当胜利之后再度回看两三年来的成绩，我看到了胜负师在低迷中的坚韧与拼搏。我相信你也能够理解，农心辜梓豪逆转卞相壹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难得的希望时，对胜利那极度的渴求。这次决赛同理。好在辜老师并没有未战先怯，他说：“今年两次输给申真谞，但都是网棋。所以我没有什么包袱。”
然而决赛第一盘，申真谞弈出了一盘名局，率先着急的是年长的辜梓豪。烂柯半决赛后，辜梓豪提到“跟小申下棋不能太着急，上一盘中间有一点着急，一下就崩溃了。”这道理实在是知易行难，主动出击换来了十分被动的结果，中间也出现了一定失误，酿成败局。我打趣在第一局后评论道“稀里糊涂地赢了”，也算是回想一下曾经的痛苦，相信一下玄学。但申真谞说，白棋赢很正常，胜负才刚刚开始。从结果论来看，这是否也是不自信的一种体现呢？
休息日后的第二局交换黑白，常见的金毛流，辜梓豪仍然选择了激烈的下法——直接撞在黑棋坚实的跳一上！辜梓豪直面第一轮自己的失败。背水一战时，胜负师的勇气体现的淋漓尽致。此后的连续出击更是让申真谞十分纠结，看似稳健的做活招法又遭到了重锤。在大龙必死之后，申真谞无奈的连续坚持又有些许悲壮。我当然能够理解，自己的赛点局被对手这样子吃一盘无疑是难受的，然而他的坚持，又让我回想起柯洁与申旻埈第二盘后面的秒拍。“稳拿之势”不再的慌乱，棋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决胜局先按下不表，我们不可不聊的，就是这三年的小申。
回到三年前的农心。当柯洁凭借半目的优势艰难战胜朴廷桓之后，9k的观战记里有一段让我印象深刻：脆弱者不仅可以赢棋，还可以成为逆势而上的英雄。这一句话，印象中遭到了一些人的批判，但是朴廷桓在贺岁杯的心率手环则是佐证——即便面不改色，心中波澜起伏仍无法隐瞒。那届农心，小申早在疫情之前就为杨鼎新送上了意料之外轻松的七连胜，他的农心战绩是惨淡的0-2，当年他对党毅飞赛后脸色铁青的睦镇硕仍让人印象深刻。
然而，这三年他的成长速度让人始料未及：0-2更改为10-2，四座世冠奖杯。（当然现在涨到了16和6）如若柯洁失冠至三星输金志锡钱尚有争议，但自从小申在21年11月的LG杯半决赛战胜柯洁后，我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除了他的若干头衔，还有他给中国棋手与棋迷带来的痛苦回忆——20应氏逆转范廷钰赵晨宇，LG用AI般表现完胜范蕴若；三星超时胜连笑，反杀逆转时越；21农心逆转唐韦星，完胜杨鼎新柯洁；三星逆转杨鼎新，LG胜柯洁；22LG决赛逆转杨鼎新，农心完胜柯洁。国内比赛也几乎垄断所有冠军，让朴申卞无数次饮恨。当申真谞以冲击者的姿态向朴廷桓王朝发起挑战，并以极其夸张的方法完成了首轮的逆转后，改朝换代在所难免。无数的赢棋，以及其中蕴含极其充实强大的围棋技术——布局精确，僵持耐心，优势冷酷，劣势坚守，让申真谞成为了统治者。
然而，正如9k那句话，申真谞作为韩国英雄的背后，他至少不是坚韧的，这份脆弱早已有之。16岁时对阵党毅飞的长考投子，17岁时同样面对党毅飞的应劫财，18岁的两个世界大赛决赛无力的败局，20岁滑标后的草草收场。但随着技术上巨大的进步，无数的胜利将这份脆弱掩盖。几盘棋偶然的急躁致败，他也能迅速的调整。
当舞台够大的时候，一介人类终究不是机器。首度进决赛，申真谞的失败可以归咎于经验不足与紧张，然而与朴廷桓的三星杯决赛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朴廷桓极限逆转连笑后，似乎这个冠军已是命中注定——决赛第二局完败的申真谞，又在网络上被连笑精准补了两刀，像极了当年应氏杯期间半夜网战的自己。第三局，申真谞脆如纸片，延续了自己世界大赛决胜局尴尬的不胜战绩。在当年最高棋士战决胜局表现的冷静精确的小申一去不复返，为朴廷桓送上了第五冠。可惜这次比赛前后的唐韦星，杨鼎新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都是第一局被极限逆转，第二局乱中取败。去年的崔精亦如是，决赛第二盘的小申发挥并非上乘，也有一些低级失误。但是强者运强，申真谞虽然走遍钢丝，还是拿到三个2-0。正当我们以为申真谞突破了心魔时——
这次烂柯杯第一局前后，申真谞与同行的申旻埈颇有闲情逸致地摆弄国象。然而输掉第二局后的申真谞，决胜局前十分钟便来到了赛场，紧张感溢于言表。决胜局申真谞执白，正当棋迷惊叹申真谞研究如此之深时，辜梓豪不假思索地对申真谞的点做出了精确反击。这时候申真谞进行了一波大长考，一改往日常态，也可能吸取了21年三星杯的教训。辜梓豪稍显急躁，但也只好认亏稳住了局势。这份关键时刻的冷静，是胜利的源头。
申真谞右下角的愚型顶，是苦心的一手，但也直接导致了失败。辜梓豪双之后，他进行了第二波大长考，竟然选择了再补一手。这有违逻辑的行棋，也许就是他雪崩般坍塌的心态。正如当年的天府杯，申真谞被18岁的自己附身。只剩下几分钟的他竟然招招与辜梓豪秒拍，昔日的冷静不复存在。
我并不担心辜梓豪决胜局的黑棋，甚至在转换落后之后，也觉得辜梓豪有机会。可能正是因为三年前的围甲，辜老师终结小申连胜一战，他的韧性让我对他有了更多的信心。陈玉侬在解说21年倡棋杯半决赛第二局中讲到：“辜神在绝对强项——力量、计算的背后，是非常冷静的。很多关键时刻，我都以为他会出击，或者是选择强硬下法，但他反而是退缩，有一拳超人的意思。”正如决胜局下面的挡。当然，想到了曾经杨鼎新，柯洁，唐韦星，范廷钰，芈昱廷，李维清的那么多次遗憾，当申真谞真正投子认输的一刻，我才敢将情绪释放。
